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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甘草的味道……
燕灵意识昏沉,只听见冥冥中有人担忧地唤自己的名字。就像是在梦境中般不现实。她恍惚间窥探到有道温暖的光束照射在自己的身上,仿佛置身在春暖花开时,是令人向往的味道。
周衍想要将燕灵抱起。只是燕灵一离开玄冰软垫,整个膝盖瞬间就仿佛无形中被同时拔出了千万尖锐的冰针。哪怕是燕灵也疼的深吸了一口气,却仍是执拗地不发一声。
他眼中少有的惊慌,亦仿佛她现在所承受的疼痛一齐传到他的身上,感同身受。见她渐渐缓和下来,这才将她腾空抱起。
“七殿下,您这样不请自来,真的好吗?”蒋婕妤看得清楚,也正是因为看得清楚,才让她怒火中烧。原来被顾燕灵蛊惑的岂止一个三殿下……
“蒋婕妤,我都没有动手……这已经很好了!”周衍横抱着燕灵,目光如霜似箭,投射在身处高位的蒋苒身上,毫不留情。
蒋冉不由得退了一步。七皇子在众皇子中向来是最随和亲切一个,也是从未见过他对人如此说话,这便是他真的恼了。
“七殿下,深夜私闯嫔妃宫殿,可知其罪该当如何?!”蒋苒威吓道,她想,毕竟现在她算是他的庶母。他这般狂妄行事,皇帝岂能饶恕了他!
“若婕妤执意把事情闹大,我奉陪到底便是……”周衍只丢这一句话。他的声线很温柔,却是叫人难以违逆。唯见一袭轻裘在月光下轻摆而过,月朗清华。
*****
周衍将燕灵一路从繁英宫稳抱到了孝阳公主的寝殿。他原本悠闲在家,谁知孝阳公主却忙不迭地派人把这一消息告诉了他。
他看见字条上写着‘燕灵’二字,便已是顾不得其他,也来不及细想。随意披了一件轻裘,便是骑马赶来。宫门早已下钥,他便是动用了埋下数年未动的人脉,执意而为。
这笔亏本的交易,他周衍决定做了,而且做的彻底。
“七哥!”孝阳公主看着周衍把燕灵带了回来,心里算是松了口气也是欢喜。可是看清周衍俊颜上笼着的阴郁和燕灵的不省人事,心又马上提了起来。
“小姐!”桃叶已是吓坏了,明明早上还好好的自家小姐,进了这繁英宫的宫门出来竟是这副模样。
而燕灵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在冰冷冷的母亲嘴里塞下一把稻谷。从黎明到黑夜,自己在郊外不断在挖土,铲土,燕韫在一旁哭泣不止……
梦见自己被一个黑暗重物压在身下,一双粗糙的手撕扯开她的衣服,恶心湿润的唇吸允她脖颈间的肌肤,自己拼命抵抗,最后黑物倒下了,而她自己满手鲜血,带着燕韫漫无边际地在污泥中逃窜……
梦见自己去到一个富丽堂皇的闺房里偷盗,刚打开首饰盒,便被一群人擒住,吊起来鞭打。每打一下,便骂她一句贼丫头。她瞧着一对官宦夫妻躲着这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那双眼睛温顺可人……
梦见大雪纷纷,她握着蚕头燕尾匕抱着燕韫呆坐在天桥中央,无处可去。周围的人来来往往,都用异样的样光看他们,直到有一个人在他们面前停住脚步,那人的身影像极了娘亲……
此时在孝阳公主的寝殿中。
宫婢替燕灵换了衣裳。安置好妥当。
周衍方能进去,恰巧,宫婢纷纷忙着自己的活计,唯有他瞧见燕灵白净无暇的素颜,有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渗出滑落。
*****
第二日天明。
燕灵睁开眼便发觉自己不在丞相府中,打算起身查看的情况,两条腿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她费尽全身的气力才稍稍从床上坐起。
回想昨日的事,梦境和现实交织缠绕在一起,令燕灵头疼起来。
“学士醒了!”这是一名宫婢发现了燕灵的情况,连忙前去禀告。宫婢刚刚出去不过片刻,便有人跨门而入。
“燕灵姐姐!”孝阳公主此时小跑到燕灵床前。
燕灵刚想从门口移开视线,却不想周衍也跟着出现,教她实在忽略不了他。昨夜的一部分记忆如潮涌一般袭来,告诉她那时事实。
“好多了?”周衍轻然一句。
燕灵也不揉捻做作,对周衍言道:“谢谢你!”
“燕灵姐姐昨天吓坏我了,幸好你没事!昨日我自己救你不成,我又去找母妃,结果蒋婕妤早就恶人先告状,父皇我又不敢打扰他和母后的相聚,我只能去找七哥……”孝阳公主急急言道。
“公主这番作为的确是把臣女救出来了……”燕灵细细对孝阳公主说:“但是却算不得一个好法子,这样你让疼你爱你的七哥承担了深夜擅闯嫔妃内宫的罪责,若是细究起来,也污了七殿下的清誉……况且……”如果孝阳公主找的不是七皇子,怕也难有人敢如此作为……燕灵心里清楚却没有讲下去。
孝阳公主抱歉地瞧了一眼在自己身旁的周衍,见他只含笑倾听她与燕灵的对话,并不为难气恼。这才转向燕灵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陛下下诏时言明,封我嘉禾学士,位同司籍。言下之意,我也归了尚仪大人管辖。尚仪大人官从五品,又是贤妃娘娘亲信,更是将你从小看大。若你当时拜托尚仪大人出面请司籍女官等人与我一起抄写经文的话……”燕灵的话点到即止。
“原来如此……”孝阳公主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亏她百般盘算才派人将书信传给自己七哥。但是她一想却又是怒道:“既然你早知解决的法子,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公主此番感觉如何?”燕灵一张素净的脸上,眸子却是明亮。
“什么意思?”孝阳公主的脸上满是狐疑。
“公主有朝一日必须成为被人倚靠仰赖的大树,身系无数人的性命安危。哪怕公主不愿与别人斗,却也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珍视的人步入险境,任人欺辱吗?”燕灵见孝阳公主颇是动容,继续说道:“若是公主赞同,臣女希望公主补齐昨夜的抄习……”
孝阳公主听完打算转身离开,见燕灵想要起身,公主又忙阻止道:“燕灵姐姐,你且在这休息吧。我一写好就拿来给你看,我的字你看了这么久,一眼便知是否是我的笔迹的是不是……”
燕灵见她一双纯然真挚的眼睛便也相信她,“好。”
她看着孝阳公主带着随行的宫婢走出了殿。
却听见周衍感叹道:“像你这样极端的夫子我倒是平素第一次见……”
“殿下说笑了,我既然身为伴读,自然应尽职而为。”燕灵客套地回应着。
相比较,反倒是周衍更为随意自然,他调侃道:“所以,王弼有言:‘哀者必相惜,而不趋利避害,故必胜。’哪怕是到了战场,最怕的也是你们这种不怕死的人……”
见燕灵神情欢和,谈话气氛愉悦。周衍终究试探性地开口言道:“先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可以吗?”
燕灵却是警惕起来,右手阻止了周衍打算轻掀被褥的左手。
周衍不自禁想起昨天上他看见的那滴从她眼角滑落的眼泪,心便好像被谁揉了一下。于是更加耐心地解释道:“昨夜只是应急处理涂了温经散寒、活血通络的疮膏,便是等着今日你醒了,好好看看的……”
“昨夜也是你给我上的药吗?”燕灵婉转地发问道。眼眸之中流光闪烁,多有傲娇之态。苍白了多日的素颜上终于染开了淡淡的红晕。
“是……又不是……我大体瞧过以后,你的侍女桃叶给你上的药。”周衍回答。
一旁未敢多言的桃叶听见周衍提到自己,见燕灵看向自己。急忙点头,确定周衍没有说谎。
但那还是被看过了。燕灵追问:“那为何不请太医呢?”
周衍对着她笑起来,言道:“我私心不愿让那一群老家伙看你,碰你……”他的眼瞳显得越发和软:“自然,我绝不会强人所难,或是趁人之危的……我发誓……”
燕灵见到他的眼睛和刚刚的孝阳公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终究释然一笑。
“我自己来……”燕灵决意自己轻轻掀开的被子。一旁的桃叶看见也是跟着轻轻呼吸。只见燕灵原本一双像璧玉一般白皙的小腿上,满是红肿暗紫色,算得上是触目惊心。
周衍却见燕灵表情平和,仿佛这双腿不是她自己的一般。皱眉说道:“你还是一贯对自己残忍……这么不爱惜自己,将来……”周衍说道这里却是没有勇气再讲下去了。
燕灵只是笑着并未作答。轻松说道:“至少现在我还有救吧?”
周衍点头,示意让她把手腕伸出来,只是他原本还算和煦的神色,却是染上一层阴霾。甚至不敢置信地望着燕灵。
“怎么了?”燕灵见他神情严肃,疑惑地问道。
“取只瓷碗来。”周衍吩咐道。并在燕灵多个穴位上施了针。
只待桃叶把瓷碗端来。
周衍牵过燕灵的柔夷,用针在指尖扎开一细微小口,开始放血。
只见一滴、两滴,滴入白色瓷碗里的血迹呈现暗黑色。
周衍放完血稍稍安心下来,断然言道:“没想到,聪敏如你,也会被人下毒而不自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