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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驳陆离的灯光,和酒精催眠之中,鹿豫想起今天白天里,对面法务平静又颇有压迫感的威胁。
祝野本人没来,却有专业人士过来和明悦的人交涉。
要么,罗切斯特起诉鹿豫侵入电脑获取隐私,商业盗窃,要么,鹿豫把偷走丁费思文章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知,不能有丝毫欺瞒,达成私下和解。
鹿豫听闻告自己的人不是丁费思,而是祝野,刚开始还僵了片刻,不过片刻之后,鹿豫自己笑了一笑,把东西给了对方,似乎那不是丁费思心心念念要的东西,而是他随手拿来逗丁费思的玩具。
本来那个也就不重要,靠丁费思的能力,她迟早都能想到。
而且,他已经顺着那个论坛号往下查过了,比较令他惊讶的是,对方不是作家,而且已经在牢里,但和丁费思似乎有点关系。
那是丁费思以前的继父,还是丁费思亲手送他进去的。
就不知道丁费思知道会怎样了。
像她那样狡黠的性格,应该知道,怎么能加码让对方在牢里待得长一点,更长一点。
鹿豫晃了晃酒杯,身旁婀娜窈窕的年轻女生似娇似怯地看着他:“鹿少,我想看看你那辆布加迪可以吗?”
鹿豫轻嗤一声,捏起女孩子的下巴。
长相很纯,是他一直喜欢的类型,但是此刻,却少了点什么。
那个顺从羞怯的眼神,和她完全不一样。
她总是一双笑眼,明明天真,可是转眸看别的地方时,笑容收起,睥睨与不屑的媚态横生,是那种弱势却偏偏还要冷眼看人的感觉。
女孩子害羞道:“我听说鹿少是在新加坡留学?我也在那儿住过两年。”
鹿豫捏着她下巴的手又紧了几分:“为什么会一点都不像?”
女孩子懵了一下:“不像什么?”
鹿豫没有回答,然而下一秒就把酒杯放下,整衣起身,无视身后错愕不解的女孩。
首都的夜晚放眼望去亦是灯火璀璨,街上人声鼎沸,丁费思今晚的感受却全然相背,她有时能看见突然一瞬的白光,不知道那是身体所有感官齐齐放了烟火,还是这房间灯太亮了晃眼睛。
耳边不时响起祝野很轻的呢喃声,说的什么不太记得清了,好像说的是“别绷着”又好像是哄她的话,他说哥哥轻一点。不知道过了多久,祝野坐在床边抽烟,丁费思用被子蒙住头,咕哝道:“你别抽烟。”
祝野乖乖地把烟掐了。
丁费思累得不想动,但是不得不洗澡:“祝野…”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弱弱道:“我想洗澡。”
祝野的声音轻轻浅浅:“所以呢?”
丁费思的声音虚虚的,像是精疲力尽:“你帮我洗。”她困得一闭眼就能睡着,眼皮耷拉着不想动弹。
沉默几秒,祝野忽然笑了:“你确定?”
丁费思自暴自弃:“嗯。”
祝野起身穿衣服,用毯子把她裹起来抱进浴室里。洗澡的时候热气上涌,丁费思差点就要睡着了,眼皮耷拉着睁不开,困得要命,实在撑不住,靠在祝野身上就睡着了。
直到在睡梦感觉身体中像是有漩涡在涌动,所有仅剩的潜意识都在缱绻和暧昧中无限放大,身体的感觉断断续续,时重时轻,丁费思眼睛半睁半阖着,无力地道:“祝野。”
“嗯?”
她无奈道:“我想赶紧洗完睡觉。”
“嗯,你睡。”祝野墨色碎发全都被打湿,发尖正往下滴水,说话的声音格外的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哄着她,让她顺从。
丁费思迷迷糊糊的,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祝野眸色晦暗,在蒸腾的水汽中更是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迷蒙睁眼看他一眼,觉得他就算是这样,也怪好看的。
半梦半醒的时候,思绪开始游移,潜意识里开始胡思乱想。
有些很荒诞的想法像是假寐的梦一样袭来。如果现在被祝野搂着乱来的,是十七岁,刚刚喜欢上祝野的丁费思会怎么样?她肯定很震惊,也很想知道他们在干嘛,但是又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丁费思微微睁开眼来:“祝野。”
祝野替她拂开挡住额头的湿发:“怎么了?”
她忽然又嘴角勾了勾,说:“没什么。”
莫名的愉悦跃上心头,她的唇角弯了起来。
丁费思醒来的时候,头发是干的,衣服穿得齐整,躺在温暖的被子里。
疲惫和困倦尽散,身体的感觉告诉她,她大概是睡了很长的一觉。
丁费思坐起来,迷茫地看了看周围,叫了一声:“祝野。”
祝野从外面走进来,穿了件湖蓝的薄毛衣,白色长裤,干干净净的配色衬得他眉眼都纯净温柔起来,仿佛刚刚那个乱来的人不是他。
他坐在她旁边,替她把碎发撩到耳后,语气却很闲散:“这么快就睡醒了?我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
丁费思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自己居然就睡了两个小时。
她还以为起码睡了一整夜。
祝野的手撑在床上,认真垂眸看了一下她的嘴唇,怕刚刚咬破了,他指腹轻轻点过去,距离靠得太近,他身上那股冷冽清浅的香气又扑过来,像散开的云雾一样暧昧地笼罩着她。
丁费思微微一愣:“祝野,才过去两个小时。”
祝野的动作一停,扯了下唇角,自嘲地笑了一声:“你放心,我不折腾你。”
丁费思松了口气。
祝野收回手,忽然懒懒地道:“你睡觉之前,是个什么情况?”
丁费思不明白,什么叫她睡觉之前是什么情况?
不都是祝野给她穿衣服吹干头发,把她抱回床上来的?
她还能知道什么情况?
她愣了那么几秒,想了这些,却还是忍不住好奇:“你说的,是哪方面?”
屋里有些干,祝野把空调往下调了几度,把遥控器随手放在桌上,无奈道:“我是问你,你睡前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
丁费思一脸懵。
祝野好心地解释给她听,“我呢,搂着你,你中途睡着了大概一两分钟,突然又睁开眼睛看着我,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脸懵地问我,祝野,我们在干嘛。”
丁费思:“?”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祝野把窗户打开透气,继续道:“我以为你逗我呢,结果我摸你哪你都抖,我和你接吻,亲了半晌你也不带动弹的,我说你是不是累了,你说你不会接吻。”
祝野想想都觉得好笑:“而且你还说,祝野,你怎么看上去变老了。”
祝野靠在窗边,夜风将他的墨色碎发吹起,男人的身形清瘦高大,眉眼如画,无端多了光明坦荡的少年气。
“你说膈不膈应人?你哥哥我才二十二岁,哪里老?”
丁费思一愣。
要是和十七八岁比,祝野当然和那时有些区别。
现在的祝野眉眼间没了青涩,看起来更成熟深邃,当然不是老了,是成熟了。
丁费思脑海里蹦出一个想法,但是又不太好意思,她慢吞吞的,欲言又止:“祝野。”
祝野等着她解释:“嗯?”
丁费思艰涩道:“我说我被十七岁的丁费思夺舍了,你信吗?”
空气都凝固了几秒。
祝野:“?”
他意味深长道:“丁费思。”
他笑了:“你可以换个容易让人相信的理由吗。”
写小说走火入魔后遗症?
丁费思有点尴尬,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她思索着,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因为潘建国的事情,可能创伤应激了,但是这种情况就只出现过两次。”
祝野眼中的笑意登时被风吹散,唇线渐渐拉平。
丁费思怕祝野听了反应太大,尽量斟酌着词句:“一次是我的书第一次签了出版,我太开心了,醒来之后发现我正和我妈待在一起,我妈说,我突然要做什么练习册,说明天要交,找不到还自己生闷气。”
“我那个时候也觉得莫名其妙,但以为是梦游,就没放在心上。”
祝野眉头微皱:“另外一次呢?”
丁费思打量着祝野的表情,莫名有种做错事的心虚:“就是,突然红了,成了明悦一线的那段时间,我醒来的时候,文主编说我拉着他找一个”
她艰涩道:“叫祝野的人,还说要去图书馆。”
顶着祝野盯着她丝毫不移的眼神,丁费思莫名有点愧疚:“但是他帮我在通讯录,电话本里都找了一通,都找不到这个人,我对他发了一通脾气,还在街上哭,哭着哭着又醒过来,看见了一脸懵的文主编,这些都是文主编告诉我的。”
“他说那天晚上陪着我跑到早就熄灯的南图书馆,我非围着图书馆逛了几圈,都找不到。”
丁费思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刚刚,可能也是那种情况吧。”
因为十七岁的丁费思还没经历过那场变故。没有看见人生第一个给予她父爱的男人变成恶魔,也没有遭遇妈妈住进icu生死一线的时刻。
她的世界观没有被这么强烈地颠覆。
十七岁的丁费思,哪怕过得不是完全如意,也依旧相信世界上有美好。
这个时间节点对她来说很关键。
祝野大步走过来,把她搂进怀里,宽大温暖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别想了。”
“我明天带你去见见心理咨询师,看看咨询师怎么说。”
丁费思一愣:“其实,我看过了,人家说,我这是”
似乎是说不出口,丁费思又顿了一顿:“…太开心了。”
祝野揉她脑袋的手明显一滞。
丁费思结结巴巴的,有点难为情:“就是,大喜大悲,情绪波动太大的时候,会有可能触发保护机制,让我变成没受到伤害的年纪。”
“但是我这几年都没有太难过的时候,所以两次都在我欣喜若狂的时候发生。”
祝野很是罕见地语塞了片刻,不知道和她说些什么。
丁费思犹犹豫豫地道:“所以…刚刚我可能是”
她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是诚实道:“…太开心了。”
太开心了……
四个字如惊雷贯耳,饶是祝野这种见过世面的人都忍不住一愣。
丁费思莫名觉得有点尴尬,
“反正,就是这么个事儿,刚刚应该就是这种情况,你也别多想,有你陪着,我已经好了特别多,但这次确实有点突然。”
她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可是…话说刚刚我也没有那么开心…吧?”
祝野终于开口了,微冷的声线里却莫名的温暖,给她找补:“可能是谈恋爱多巴胺太多,刺激到了。”
他的话让丁费思找到了台阶下,赶紧顺坡下驴:“对…应该是。”
丁费思还是有点紧张,但又难以启齿,结结巴巴地:“你…能不能把之后的情况也和我说说?”
祝野想起来,莫名心底涌上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那么说来,刚刚和他在浴室里什么都干了的人,是五年前的丁费思?
想到这个,祝野莫名地后脑发麻。
“你说你不会接吻,还说我怎么老了之后,我拿花洒淋你,说你下次找个好点的理由。”
祝野何止是拿花洒淋她,看见她整张小脸都皱起来,努力不让水进眼睛里的样子,把花洒挂回去之后,祝野还加重了动作,像是惩罚她,丁费思一直像小猫一样呜咽地哭着,祝野也没停。
他还说什么来着?
哦,他说让你看看你老公是不是老了。
……
那句话之后,丁费思一愣,却不挣扎了,甚至整张脸通红,虽然羞怯,但是肉眼可见的欣喜,还天真地用那双怜人的花瓣眸看着他,天真得祝野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现在想起来,难不成刚刚的丁费思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春梦或者预知梦?
她以为自己后来和祝野结了婚,所以用那种含羞带怯的眼神看着祝野。
毕竟,少年时期,突然得知以后会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估计都得开心得要命。
丁费思十七岁的时候不知道拒绝,只会讨好别人。
估计,也很难拒绝祝野的求欢,毕竟已经结婚了。
祝野把话说完,丁费思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祝野忽然道:“你能推断一下,十七岁的你刚刚在想什么吗?”
丁费思沉默了片刻,才开始说话。
“她可能…很羡慕五年后的我吧。”
祝野没忍住,轻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原来你平时都在口是心非。”
丁费思脸红了。
羡慕应该是真的。
十七岁的丁费思,还在对祝野的态度猜来猜去,患得患失,如果得知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未来结了婚,可以和喜欢的人这么亲密无间。估计恨不得直接飞到这一年,和喜欢的人甜甜蜜蜜地在一起。
祝野搂着她,轻声道:“饿不饿?”
她点了点头。第一次说那些话,有点手足无措,祝野意识到她难为情,给她转开了话题,她依旧脸上有点挂不住,只是点了点头。
祝野把她带去了河边餐厅,广阔的水面倒映着高楼,而架在水面上的阁楼上吊着水晶灯,灯火通明,气氛浪漫。
河风吹过来的时候格外温柔暧昧,丁费思在璀璨温馨的灯光里,有种不用喝酒就已经醉了的感觉。
柠檬蛋白挞微酸,加了白葡萄酒,却像云朵软绵,甜得刚好。
茴香头马卡龙的味道甜腻腻的,似乎空气也变甜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太好的原因。
丁费思吃什么都觉得很好吃。
祝野在河风中看着她,那双眼睛里的温柔似乎能浸出水来,偏冷的长相,很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刻。
丁费思忽然就觉得,以前的丁费思,估计幻想的日后生活就是这样吧。
会和祝野结婚,生活很顺利,考上不错的大学,有一份省心的工作。
祝野用三个月,强行补回了那分开的三年。
现在,她回到了正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