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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月上树梢,阿英正独自坐在房间里看书,忽然啪的一声,一颗石子准准地打在她的窗格上。
阿英推开窗,见到子卿站在窗下,仰头等着她。
“你怎么来了?”阿英见了他,嘴上虽嗔着,心里却漾起几分欢喜。夜阑人静,他静立窗下,皎如玉树。
子卿微微一笑,拿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问:“在干什么呢?”
“看书啊。”阿英扬了扬手中的书卷,问他:“你有什么事?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外面乱晃。”
子卿说:“明天书院放假,他们要一起去集市玩,你去吗?”
阿英摇摇头:“你们去吧,我不想去。”
子卿摊着胳膊趴在窗子上,将下巴搁在胳膊上,软软地说:“去吧,我们都很久没有去市集上逛逛了。就当去散散心的,一起去吧。”
阿英看着他,月光下,少年的眉目如画般朦胧清秀,乌黑的瞳孔如浓墨化开,有一种少年特有的优柔和纯真。
几个月前的那个雪夜,她几乎被冻僵,醒来的时候,在那间昏暗的、飘荡着一丝陈旧霉味的房间里,借着烛光,她第一次见到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她的心砰砰乱跳。
见她看着自己发呆不说话,子卿追问:“答应了吗?说好了。”
阿英点点头。
子卿开心地笑了,又说:“出来弹会儿琴。”
在书院学习六艺,阿英最怕的就是弹琴。那五根弦奏出的宫商角徵羽似有无穷无尽的组合,她怎么也摆弄不好。听说要去弹琴,当即撅起了嘴:“我不要!”
子卿又笑了:“瞧你,如何怕成这样。”
“谁怕了!我就是……不喜欢弹琴。”
“可下个月就要考琴艺了,你如何混得过去?还不赶紧多练,到时候院判打你的板子可别又来我跟前哭鼻子。有我这半个现成的老师,你还不好好利用。李昺他们几个想让我教两下我还不乐意呢。”
子卿在琴艺上颇有天分,与他而言,一张琴,便可神游宇宙,俯瞰万物。
阿英仍旧不愿,说:“改天吧,今天我困了。”作势就要关窗,被子卿一把拦住窗子,伸手夺下她手中的书,一看书名:“幽冥录?你又偷看这种闲书,小心我告诉院判去!”他威胁道:“快点出来,不然我就要进去了!”
“你敢!”阿英口中嗔着,脸一红。明知道她是个女子,还敢说这样的话,分明就是调戏!
这轻浪无状的世家子!
子卿嘻嘻一笑,伸手去捉她的手:“快出来吧,我弹琴给你听。”
阿英的手被他捉在手心里,只觉得他的手干燥温暖,脸烧得滚烫。
子卿仰着头看她,只见她两腮酡红,仿佛喝醉了酒一般,痴痴地说:“阿盈,你真好看。”
阿英猛的收回手,慌乱又生硬地说了句:“我要睡了!”啪的一下把窗子关上了。却倚在窗边,捂住自己的心口。像是做了坏事一般,那里面,一颗不安分的心砰砰砰跳得厉害。
外面没了声音,阿英正暗自奇怪,忽然听到一阵清凛凛的琴声传来。竖着耳朵一听,是那首《凤求凰》。
汉时司马相如爱慕卓文君,在文君窗下以琴挑之,弹的就是这首《凤求凰》。自从汉武帝独尊儒术以后,这首曲一直被人认作轻佻。而到了本朝,鲜卑人起于塞北辽东,生性自由奔放,那些鲜卑贵族尤为喜爱这首曲,觉得它情真而浪漫。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听着这琴声,少女的心柔柔地化作一汪春水。阿英轻轻推开窗,看见那少年坐在自己窗前庭院的那几株梨树下,低首抚琴。
清举爽朗的英俊少年眉目低垂,月光斜斜地照下来,在他的白衣上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银光。一阵晚风吹过,拂落了满树雪白的梨花。轻盈的花瓣在风中翩翩飞舞,落在地上,落在他的头发上,落在他的肩膀上。
如诗如画。
阿英走出去,轻轻走到他面前。
琴声清冽,她忍不住轻轻将背靠在梨树上,默默地低头凝视着面前子卿那安静垂目的模样。
他的半张脸轻陷在月光的阴影里,他的鼻梁直挺,两片薄唇紧抿。睫毛很长,因为专注于弹琴,睫毛微微地翕动着。
阿英的心变得软软的。在她的心里,在一个人偷偷读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时候,她的心里曾幻想过这样的一个少年,如夜色般沉静,如月光般清华。
就是子卿的模样。
她觉得脸莫名地烧。
琴声戛然而止。
子卿抬头看着她,认真地看着她小鹿一样清澈无辜的眼睛,忽然小声说:“阿盈,我想娶你为妻。”
阿盈才是她的名字。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阿盈一愣。娶妻?
她太沉醉了,她几乎要忘了,自己是怎样狼狈地逃出晋阳,怎样一路苦苦挣扎来到长安。
她几乎要忘了,她身上还怀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也几乎要忘了,她和他之间,横着一条多么巨大的、叫做阶层的鸿沟。
都怪这琴声挑逗。
都怪这月色撩人。
子卿敏感地发现,几乎是在一瞬间,对面少女的眼神褪去了沉醉和羞涩,重新变得清冷无波。
“你的母亲和兄长可会同意你娶一个没落家族的女孩吗?”阿盈背倚着梨树,低着头,局促地拿脚一下一下蹭着地面。
就算先祖冉闵曾经称帝,到了今天,冉氏只能算得上末等士族吧,怎么去高攀一个出身于鲜卑八大姓、在魏律里都写着“不得授以卑官”的少年。
她的神情清淡又有些忧伤。也许她和子卿都不该在这段关系里陷得太深。
子卿站在她面前,将她的手合在手心里,柔声说:“阿盈,我会找机会去同阿干谈一谈。我不要你做妾或是做姬,我这一生只娶一个妻子就够了,我只要娶你为妻就够了。阿盈,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去试一试。”
少年纯真热烈的表白令她心动,阿盈看着他清亮的眼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虽然心里清楚,即使子卿回去和母亲兄长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可是她仍然感动了,进而有了一丝虚妄的冀盼。万一于谨同意呢?
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可以成为他的妻子,和他一世静好。
“好不好?你且等我一等,好不好?”子卿望向她的眼睛,心急地一壁追问,想要求一个承诺。
冉盈的脸烧起来了。她看向他那双深邃的浓墨点染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李昺抓着子卿就笑道:“子卿昨夜为何要在阿英的窗下弹《凤求凰》?”
子卿有些害羞,一把将他推开,说:“你又胡言乱语!下个月琴艺考试,看你这样子倒是已经准备好了?”
李昺伸了个懒腰,说:“别的还好说,说到琴艺,整个书院谁还能和你比?连你都要彻夜练琴,我干脆就直接放弃了。要不,你也教我拨拉两下?”
子卿摇摇手:“你资质太差,教不好。”
“去你的!”李昺一拳捶在他的肩上,又神秘兮兮地问:“阿卿①,你家可有为你说亲?”
“不……不曾!”子卿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此事,以为是自己和阿盈的事被他知晓,恁的慌乱。
李昺又神秘一笑:“昨天我阿母来了书信,说是想为我说一门亲。可我如今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直想着早日学成,可以入朝辅政,为国家效力,我真是无心……”
“你得了吧。”子卿这才放下心来,笑着打断他,“你不就是没玩够么!可知道是谁家的千金?”
李昺挠挠头,嘿嘿笑了两下,又说:“我阿母倒是提了几个与我家地位相当的千金,只不过那几个女子我前几年都见过,都不好看,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李昺抬起头想着,忽然看到阿盈从身边经过,一把将她拉过来,搂紧她的肩膀,笑闹着说:“我喜欢阿英这样的!”
阿盈吓了一跳,一脚狠狠踩在他的脚上。
李昺哎哟叫了一生,蹲下去紧紧捂住脚,叫道:“跟你闹着玩儿的,你怎么下这么黑的脚?”
阿盈弯下腰将脸凑到李昺面前,瞪着眼睛说:“你要再敢同我勾肩搭背,对你不客气!”说罢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李昺站起身,龇牙咧嘴地跳了两下,对子卿说:“这家伙跟个女孩似的,都不让人碰。”
子卿尴尬一笑:“他……他确实不太喜欢。”
李昺见到子卿的表情,凑到他跟前轻轻说:“你同他……是不是真的……”
“真你个头!”子卿一抬头在李昺的头上狠狠敲了一下,学着刚才阿盈那样,凑到他面前故作恶狠狠地说:“你要敢再提这话,对你不客气!”
说罢也哼一声,转头就走。
李昺在原地一愣一愣的,见他走远了,才说了句:“这俩人到了一起就扭扭捏捏,真跟小两口似的。”
注释:
①阿卿:阿X(X为男性的名、字、小字)是南北朝时期对男子的一般称呼。《宋书刘敬宣传》:刘敬宣,字【万寿】,彭城人,汉楚元王交后也。……遣使呈长民书,高祖谓王诞曰:“【阿寿】故为不负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