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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不许姚喜离殿,于是恩准她用偏殿耳房改建的那间净室, 那里平日里是值夜宫女们解决内需的地方, 因在殿内,姚喜是第一个在里面方便的太监。
姚喜丝毫不觉得做这种第一有什么荣幸的。她苦着个脸迈着沉痛的脚步向净室走去, 奉命盯着她的小太监紧紧尾随在身后。
净室不算大,用屏风隔成了两部分。一边放着洗澡用的木桶,一边放着如厕用的恭桶。恭桶不知是没人用过还是不久前刚被人换过, 干干净净的。净室里也干净得很,因为有半边改成了浴房, 空气飘着好闻的皂香。
姚喜打从进宫后还没在这么舒适干净的地方方便过。
太监们用的恭房总是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原因是有的太监如厕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呢?因为去势时自个儿动的刀,去的全套不说,切也没切好, 尿尿时哪怕蹲着坐着也很容易弄得到处都是。宫里净身房和民间有名的净身师傅手艺是有保障的,只切蛋蛋, 会留下小jj, 存活率也可以保证, 就是收费高。
入宫做太监的男子, 除了极个别是落罪的世家公子, 还有极个别是宫里有人来挣前途的,绝大部分还是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出不起价就只能遭罪了。
收费便宜些也不是不能切, 但是师傅们的刀法就会比较随心所欲一点, 能不能活下来的也不保证, 术后服务就更别想了。不这样区别对待怎么能体现出付了重金的主顾们的尊贵呢?
提升对vip顾客的服务质量有时候不需要做得更好, 只需要对普通顾客做得更糟就行了。
也正因为太监们进宫的来路五花门,主刀医生各不相同,就催生出一些有窥私癖的太监,最好拉着人比下边儿的伤处。对话内容常常是:
甲太监:诶,你是哪个师傅动得刀啊?
乙太监:马溜胡同的胡师傅。
甲太监:哟,那位可是出了名的好手艺。来,我瞧瞧你的……(一番把玩后),费了不银子?切得真利落,伤口也齐整。
乙太监:可不贵么!家底儿都搭进去了,你是哪个师傅动得刀啊?
甲太监:进宫前饭都吃不起了,哪有那闲银子?自个儿在家咬着被面儿手里刀落!
乙太监:我瞅瞅……(又一番把玩后),啧啧啧,下手也忒狠了。
有时候遇到同一个师傅手里出来的,还攀攀关系,比见了老乡还热络。
此刻干净整洁的恭桶就在面前,膀胱都快憋到爆炸了,可是寸步不离的小太监那灼热的视线让姚喜不敢解开裤头。这才真的是脑袋别在裤腰袋上啊,裤腰袋一松,脑袋也就掉了。
“公公转过身去好不好?”姚喜快憋不住了:“你看着我尿不出来!”
小太监比姚喜还不好意思,姚喜的脸是憋红的,他却是臊红的:“太后娘娘吩咐了,让我仔细盯着公公,公公当我不在就好。”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望着与姚喜之间的虚空,没有把视线定焦在姚喜身上。
姚喜看这太监小脸通红满是羞涩,更绝望了。不会这么倒霉遇到个对太监感兴趣的小断袖?那完了。还说当他不在就好?这么个大活人就在跟前立着,她得多大心才能假装看不见啊!
“太后娘娘为什么让公公盯住我?”姚喜打算说服小太监:“因为娘娘怀疑我藏了她的东西,让你盯着我是怕我趁出恭的时候把东西藏在这里。可这净室里就这么些东西,这桶里也干干净净的,我有没有从身上掏出东西扔在这里不是一目了然的吗?还是说公公你有窥私癖……想趁机占我便宜?”
“我绝没有那种癖好!只是太后娘娘的旨意我不敢……”小太监低着头轻声细气地辩解着。
姚喜算是看出来了,这太监是个善良老实的,性格甚至有些懦弱。刚才在大殿这小太监奉旨拉她去后边儿搜身时就轻手轻脚的,没有说因为有太后娘娘的旨意撑腰就对挣扎反抗的她拳脚相加。
说理说不通,那就用情打动!
“我今日就是憋死在这里也不愿将伤处示人。公公和我一样,都是去了根的,难道被人看到伤处不会觉得屈辱吗?”姚喜说完还挤了两颗金豆子,被尿憋得青紫的脸,又为她的委屈伤心增色了几分。
小太监似被戳了痛处,垂着眼喃喃地说“我明白的……下面那个疤我至今都不敢看,宫里那些太监扒我裤子捉弄我,当时……”小太监咬着嘴唇道:“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姚喜赶紧顺着太监的话道:“公公也是受过此辱的人,能体会我的心情对不对?”姚喜脸上笑着,心里已经骂娘了。现在谁特么都体会不到她有多绝望!洪水决堤的感觉渐渐逼近,姚喜咬得牙齿咯咯响才能勉强挺住。
终于!!!
小太监转过身道:“公公请!”净室里是藏不住的东西的,小太监想到自己被人欺凌时的屈辱感,那种把伤口曝露于人前时又羞又愤的绝望。唉!都是可怜人,何必相互为难呢?
姚喜望着小太监的背影,热泪盈眶地在心里道:大恩不言谢啊!
***
姚喜去净室后,万妼吩咐芫茜道:“派人去甾县看看那两千两银子是怎么回事。再命人去内务府找到姚喜的档案,查查这奴才的底细。另留几个人在这里把东西重新清点一遍。”
芫茜屈身应了,把事一一吩咐下去才折身回到万妼跟前伺候:“回娘娘,都吩咐下去了。奴婢扶娘娘去歇着!”
万妼摆了摆手。她还在想着小阉驴被搜身时激烈挣扎的模样。
不愿将残身示于人前?啧啧。那还和宫女做对食?
姚喜迈着轻快的脚步往大殿走。
出恭前和出恭后完全是两个世界啊!之前的世界对姚喜来说完全是一片昏暗,从净室出来后觉得花也香了,风也凉了,甚至有心情听听院子里的鸟叫了。
那个小太监检查完净室又跟了过来,虽然被人查看排泄物挺那啥的,不过比起性命来算个屁啊!
姚喜满面春光地进了大殿,忽然石化了。
太后娘娘还在殿里,而且正盯着她。
“公公心情不错嘛!”万妼觉得好笑。刚才也不知被憋成什么样,瞧瞧现在这一脸轻松的嘚瑟模样。
姚喜马上跪下了。
“公公不愿搜身哀家也不为难你,反正用不了多会儿就会水落石出。趁公公还有气儿,陪哀家唠唠?”万妼笑着道。她真心盼着小阉驴是个蠢笨不会来事儿也没多少心眼的,刚才芫茜让她进寝殿休息,万妼才发觉自己现在唯一的乐子就是逗小阉驴。
深宫寂寞又无聊,忠心的奴才常有,有趣的奴才却不多。
姚喜面色一暗。啥叫趁她还有气儿的时候唠唠?这话怎么听都让人不安啊!
殿有几个奉旨清点财物的宫女,万妼觉得这里不清净,便起身对姚喜道:“咱们换个地儿唠!公公临终前有想说的都可以同哀家说。”
万妼被芫茜搀着进了暖阁。
姚喜也赶紧爬起身跟了上去,她实在想不到和太后娘娘之间有啥好聊的。难道说,娘娘又想听相声了?这次寒秋姑姑可不在,只能说单口了。
“给姚公公赐坐!”万妼吩咐道。
姚喜不安地在椅子上坐下了,双手乖乖放在膝前,像等待审问的犯人。
“公公别拘着啊!”万妼按过芫茜递来的茶喝了口又道:“方才公公说不愿将残身示于人前?”
“回娘娘。这是奴才最后的倔强。”姚喜总觉得太后娘娘话里藏刀,只是一时悟不出来那刀是啥。
万妼淡淡地瞥了姚喜一眼:“净身后再没给谁瞧过?”
姚喜坚定地点了点头,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奴才自个儿都不敢看。能净身入宫伺候主子们是奴才的福气,但少了那么块宝贝疙瘩,难免自卑。”姚喜搞不清楚太后娘娘为什么对一个太监的那里那么感兴趣。
“相好的呢?也没瞧过?”万妼不怀好意地挑起了唇角。
相好的?姚喜愣了愣,然后才明白过来太后娘娘所指的是郑大运。司苑局的人都以为她和郑大运结了契兄弟,太后娘娘让她进宁安宫做事,肯定趁着她清点财物的功夫派人去司苑局探过她的底了。
“回主子。奴才谁也没给瞧过,而且他也不是我相好的。”
万妼突然有些心疼钟灵宫那个宫女,姚喜这小阉驴也就模样好些,连这个都图不着也不知那个宫女哪根筋不对非要和姚喜在一起。难道这小阉驴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好处?
还说不是相好的。万妼意味深长地望着姚喜,难道怕自己被发落连累那个宫女受罚不成?在她面前撇得这样干净?自己并未道明名姓,小阉驴却张口闭口就是“她”,若不是相好的怎么知道说得是谁?
姚喜见太后娘娘面色似有不悦,不敢再多言,木讷地坐在椅子上无所适从,等着太后娘娘派去查探的人回来,还她清白。
***
于美人是被人抬进景灵宫的。
冷宫里和冷宫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打入冷宫等于终身禁足,以前再风光的主子进了这地方也威风不起来了,冷宫里有着自己的食物链。景灵宫里的人吃得差住得差还是其次,最怕的是人缘差,这里的人缘不看权势地位,只看恩怨情仇。
于美人当然是那种人缘差的。要是老于家在朝有些权势还好,冷宫里的女子怕给母家惹上麻烦或许不会为难她,老于家祖上也出过京官,不过都败落好几代了,于美人深得帝宠但位分一直升不去就是这个原因。
她从前结下的梁子今儿都砸下来了。
不死心的于美人被抬进冷宫时还嚷嚷着要见明成帝,这一嗓子把冷宫里没疯没傻的女人们都招来了。景灵宫来新人了,正闲得无聊的各位冷宫前辈们都来了兴致,没有比调/教新人更有趣的了,再一看这新人是大名鼎鼎的于美人……大家何止是来了兴致,简直是过年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