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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禅秀是率兵向西追击胡人时,遇到西羌王子一行人。
此前赵王向西羌借兵,西羌派来的士兵却多是胡人,使秦州迅速沦陷。如今秦州军民见到西羌人,都十分警惕,认为他们已经投靠胡人。
李禅秀的军队停驻休息时,军中士兵忽然抓住三名尾随的西羌人,怀疑他们是胡人奸细,按倒便要一顿揍。
那三名西羌人中原话不太熟练,一看要挨打,急得忙用西羌话大喊什么“丹恒王子”“陆将军”。
幸亏李禅秀梦中在西羌待过一年,能听懂他们的话,立刻驾马过来。
一问才知,原来这三人是西羌王子丹恒的扈从,此前赵王向西羌借兵时,西羌就发生了宫变,老西羌王被杀,族中早就倒向胡人的王叔一派被扶持上位,西羌王子只得带着亲眷及扈从,伪装成行商,匆忙逃出王宫。
正好这时听闻陆骘在攻打秦州——因陆骘之前去过西羌,见过当时还健在的老西羌王,王子与他也算认识。加上王子本就有意向大周寻求帮助,一听他在秦州,便赶紧往这边逃。
但他们不知陆骘具体在哪,加上秦州已经沦陷,沿途又有胡人和王叔派兵追杀,丹恒王子这一路走得万分艰辛。一行人辗转数月,不仅没见到陆骘,还几度遇到胡人士兵,险些被杀。
直到前几日,他们意外见到李禅秀的军队,以为是陆骘的军队。但又怕认错,于是王子派几人悄悄跟上,想先打探消息,等确定了,再来投靠。
抓住他们三人的士兵一听,当即道:“羌人狡诈,谁知你们是不是说谎?此前你们就让胡人伪装成西羌士兵,来犯秦州!”
那三人赶忙解释:“那不是我们王子做的,是王叔和胡人商议后做的。”
士兵是秦州本地人,深恨此事,一听他还敢“狡辩”,立刻扬起马鞭要打。
“住手!”李禅秀立刻喝止,驱马又走近几步,低头仔细看那三人,忽然道,“扶他们起来,带我去见西羌王子。”
旁边虞兴凡一听,立刻要劝,李禅秀抬手止住,道:“不必,他们没说谎。”
梦中,西羌王子最后也是到西南,投靠了他。而他刚好见过这三人中的一位,对方确实是王子的手下。
三人闻言,顿时松一口气,赶紧起身道谢。
随着他们带路,李禅秀很快见到西羌王子。只是没想到,这一行人几遭追杀,艰难跋涉至此,早已衣衫褴褛,个个与乞丐无异。
王子丹恒得知他们与陆骘是一支军队,更是激动得落泪,险些抱住李禅秀大哭。直到察觉自己身上酸臭不可闻,而对面的少年将军又清俊秀丽,才没好意思上前。
李禅秀梦中与他也算是老朋友,有些失笑,赶紧命人拿来吃食,又叫人拿来干净整齐的衣服,给他们换上。
随后率军,回附近的碎月城。
陆骘得知他回来,还带着西羌王子一行人,连忙来见。
一番寒暄自不必说,当晚,李禅秀就和陆骘商议,要送王子回西羌夺回王位。
同时,两人也将此事禀明李玹。
不久,李禅秀先一步收到李玹的飞鸽传书,让他派陆骘率三万军,即刻送王子回西羌夺位。
李禅秀和陆骘也是这个想法,很快就备好兵马粮草,由陆骘亲率大军出行。
本来只是对付西羌的话,远不需这么多兵力。但考虑到胡人可能留兵在西羌,还是需谨慎些。
王子丹恒也与大军同行,临走前,他将自己的姐弟等一干亲眷,以及随行来的臣子眷属,都托付给李禅秀照顾。
“此次承蒙殿下大恩,感激不尽。若小王此次能夺回王位,必亲自率西羌兵来助殿下和您的父亲。若是小王不幸,没能回来,还请、还请殿下照顾好我王姐、王弟,姨母、表妹……”
说着,竟抹了抹眼,又要泪水涟涟。
李禅秀:“……”王子果然和梦中一样,实在感性。
他尴尬抽回手,微微笑道:“王子放心,有陆将军在,您必能复位成功。”
丹恒看着他漂亮指尖抽走,心中一阵莫名遗憾,想了想,又道:“对了,不知殿下可有娶亲……”
这时,旁边陆骘忽然咳嗽一声,眼神示意宣平。
宣平会意,立刻上前,笑呵呵拽走王子道:“丹恒殿下,快走吧,大军就要开拔了,您的王位还在西羌等您呢。”
王子被拽得一步三回头,心中满是遗憾。上了马后,仍忍不住回头。
直到陆骘又咳嗽一声,开口与他说话,他才终于回过头。
“对了陆将军,不知你们殿下,可有喜欢的人?”谈完正事,王子忽然又问。
陆骘:“……”
宣平:“……”难怪你抢不过你叔呢,都这时候了,想什么呢?
“这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劝王子不要对殿下有不该有的心思。”陆骘说。
“嗯?为何?”王子忍不住问。
陆骘:“……活着不好吗?”
他语气委婉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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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禅秀送走陆骘大军后,又安排好人守碎月城,很快也打算率军回秦州府城。
秦州战事稍定,等这边安排妥当,他就该回梁州了。
之前诸事繁忙,他无暇去想裴椹,只在军报和父亲的信中,知道对方些许近况。虽是只言片语,心中也稍稍安定。
如今忽然空闲下来,却又忍不住开始想对方。
之前听闻裴椹从长安向北,连下数城。但最近十几日,却没再有消息,他又不好意思向父亲打听,更怕主动问裴椹的话,一旦通信,便止不住心中思念,所以也不知对方近况如何。
但以裴椹的能为,现在恐怕已经快打到凉州边界了吧?若是的话,那岂不是距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不远?
想到此处,李禅秀心头忍不住微跳,微微攥紧手中缰绳。
可转瞬,又五指渐松,望着头顶飘着几片白云的天空轻叹。
即便是又如何?他又不能不管不顾,跑去看对方。而且即便去了,也不过和之前在长安一样,客套地寒暄几句而已。
他们再也不能回到在永丰时那样了。
李禅秀慢慢收回视线,心中又涌起一阵酸涩。
旁边虞兴凡见他迟迟不下达命令,上前询问:“殿下?”
李禅秀回神,摇摇头,怅然道:“走吧,回秦州府城。”
说完,率军队开拔,离开碎月城。
然而就在他离开两天后,胡人忽然纠结大军,再次来攻。
因为事发突然,且胡人兵力数倍于城中守军,李禅秀得知消息后,立刻率军回援。
但不知胡人得到什么消息,竟集中兵力,猛攻此地。李禅秀坚守数日,而且早在回援的那天,就已经派人送信去秦州府城,让留在府城的伊浔、周恺调兵,前来支援。
然而从府城到碎月城,距离甚远,快马行兵,也需七八日。
到了第六日晚上,城中守兵已万分疲惫。李禅秀穿着沾血的甲衣,靠坐在城墙冰冷的石砖上,神情亦难掩疲乏。
虞兴凡拿来一个水囊,给他喝几口,润润喉后,忍不住劝道:“殿下,胡人暂缓攻势,您不若先去休息。今天已经是第六日,说不定明天一早,周恺和伊浔他们就到了。”
李禅秀却摇头,声音沙哑:“胡人定也知道从府城行军到此,需要几日,今晚攻势只会更猛。”
虞兴凡听了心一沉,城中守兵已经疲惫到了极限,若真如此,今晚岂不……很难守住?
到了深夜,情况果如李禅秀所料,胡人攻势未减,反倒愈发猛烈。
城上火光冲天,城下箭如雨发。李禅秀弓身躲过一片箭雨,抬手利落挥剑,砍下一名险些要爬上城墙的胡兵,很快哑声喊人来补上此处防守空缺。
然而随着伤亡士兵越多,能调配的人手也越少。尤其几日不眠不休的战斗下来,士兵早已疲惫至极,战力大不如前。
李禅秀也不知还能守多久,是否能撑到明天援兵抵达。又或者,即便撑到明天,可明天援兵还是没来,又该如何?
毕竟行军路上,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耽误行程,这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摇摇头,哑着声音继续指挥。但冲天喊杀声似乎遮掩了他声音,且很快,也不需什么指挥了,胡人就要大举破城攻入,众人都本能地拼命杀敌,无法再去想什么战术。
李禅秀在火光映照下,一边挥剑,一边竟又想起梦境。这样艰难的守城战,梦中他同样经历过。
而梦中,他最后等到了援军,这次他是否也能……
正这么想时,城墙下,胡兵攻势忽然不对,有几股兵忽然转身后撤。
李禅秀目光一凛,很快,城墙上的其他人也发现这点。
夜色太黑,看不清远处情况,只能看到远处火把好像变多,胡人的阵型也好像开始有些乱。
“莫不是……援军来了?”有人声音嘶哑道。
李禅秀握紧剑,目光也紧紧望向远处,那片密密连成星空的火把。
忽然,城墙上有人激动喊:“是援军,真的是援军。”
李禅秀同样发现这点,骤然松一口气。
许是精神紧绷太久,乍一松懈,他忽然有些支撑不住,拄着剑坐在地上,脊背紧靠身后冰凉城砖。
他以为是周恺一路急行军,提前到了。
然而没坐多久,却听耳旁人又喊:“是并州军,是裴将军的并州军赶来支援了。”
李禅秀心跳忽快,握剑的手不觉微紧,恍惚以为是在梦中。
梦中那次也是裴椹及时派兵来支援,不过梦中裴椹临时被李桢召去金陵,没有亲自到。那这次呢?这次是否会……
李禅秀立刻撑着剑站起,目光甚至迫切看向城下。
在已经被冲乱的胡兵阵中,在那片影影绰绰的火光中,他果然看见一道熟悉身影,一人一马,一杆长枪,率兵冲杀在最前。
李禅秀抿紧唇角,眼中却不可遏抑浮现笑意。
火光映照他沾了少许血迹的秀丽面容,同样也映在城下裴椹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