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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关,构筑在两座峭拔山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然而一旦被破了关,前方地势一马平川,胡人策马快奔,轻易就可直抵府城,更别提沿途还有其他郡县可劫掠。若所率兵马足够强壮,甚至可以攻破雍州府城,直逼长安。
乌烈大王子此刻目光激动,兴奋到表情近乎扭曲。
他猜的果然没错,武定关空虚,竟只有区区不到两万守兵,被他仅用三天,就一举攻破!
见手下士兵已经蜂拥入关,他不由拔刀高呼:“儿郎们,快冲!去拿你们的粮食和财物——”
杀红了眼的胡兵如狼似虎,个个拼了命地往前冲。
然而刚冲破关,还未来得及到附近县城劫掠,忽然阵阵马蹄声如擂鼓密集,震得心脏发颤——
“不好,有埋伏!”
“不对,是援兵,大周人的援兵来了!”
有人很快反应过来。
一名胡人大将率先勒马,看见远处骑兵持着的大纛后惊呼:“是并州军!”
与此同时,远处马蹄声已近,喊杀声冲天。三千名从并州赶来的轻骑兵快马奔袭,眨眼就要到面前。骑兵后方更是旗影重重,能看出援兵不断,恐怕有数万兵马。
胡人的兀那将军急忙掉转马头,去寻乌烈王子:“大殿下,有援兵,咱们是不是先退?”
“退?”乌烈闻言怒目,斥道,“此刻撤退,岂不功亏一篑?”
说罢扬刀怒喊:“众人随我杀!”
胡兵们早在刚才破关时就已经杀红眼,此刻正群情激动,一听号令,立刻呼应。何况他们都知军中已经没什么粮草,现在好不容易攻破关隘,近在眼前的钱粮不去抢,等着活活饿死吗?
随着乌烈一声令下,他们个个如饿狼见到血肉,凶猛冲上前拼杀。
然而他们不怕死,从并州来的援军同样勇猛。随着第一波骑兵冲杀而来,后方压阵的步兵很快也至。
旷野上一时兵戈相交,战马嘶鸣,有人喊杀,有人痛苦哀嚎,很快血流满地。
这一战从暮色将临,一直打到黎明将至。
直到东方泛白,胡兵已是死伤近半。
兀那将军眼中布满血丝,死死拉着乌烈苦劝:“大殿下,快撤吧,他们大周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难道要把八万大军全葬送在这吗?”
乌烈双目赤红,死死握着兵器,望着周遭一地残骸。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隆隆震耳之声,同时有胡兵惊恐喊:“黑铁骑,是玄铁兵的重骑兵——黑铁骑!”
兀那一听,脸色骤变,急劝道:“大殿下,玄铁兵的重骑也来了,对面指挥的定是裴椹,输给他不冤,咱们快撤吧。”
玄铁兵的重骑兵是裴椹亲自打造的一支重骑利刃,选用的战马高大威猛、耐力持久,士兵也都经过层层选拔,每个都不止身手好,力气更要大。无论士兵还是马匹,都身负黑色重甲,刀枪不入,一人一马就可抵挡千军。
以前他们在并州,就曾数次败给这样的重骑兵。
不过重骑兵厉害归厉害,但也有缺点,就是负甲太重,行得慢。
估计也因如此,这支重骑兵才会在此刻才到。否则按正常打法,定然会让这支重骑兵先冲阵。
但就算来晚了,也不妨碍这些铁甲怪物轻易绞杀已经快成残兵的他们。
心知败局已定,乌烈咬牙恨怒,仰天忿道:“裴椹!我誓杀此人!”
喊罢竟“噗”地喷出一口血。
“大殿下!”
“大王子!!”
左右急忙扶住他,面色焦急。
乌烈身形晃了晃,抬手挡住众人,目光死死望着前方,带着恨意咬牙,一字一句道:“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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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丰驻地,近乎一夜没睡的陈将军得知胡兵已经被打退的消息,顿时长松一口气,接着整个人都晃了晃。
李禅秀同样在军营等了一夜,从二子口中得知消息后,悬了一夜的心终于稍稍放下,疲惫地闭了闭眼。
很快,他又睁开眼,眼底已有些许血丝,问:“可有裴二的消息?”
二子“呃”一声,小心看他一眼,道:“暂时还没有呢。”
并州援兵一来,裴千夫长……不,应该是裴校尉了。
总之,据永丰派去探查的哨兵禀报,并州援兵来后,裴校尉就不知去哪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应该没事。
李禅秀闻言也彻底放下心,在他看来,以裴二的身手,在武定关被攻破时都没事,那并州援兵来后,对方就更不太可能出事了。
不过听说并州这次来的援兵手笔不小,连被称为“黑铁骑”的重骑兵都派了一千来。须知整个并州军,如今也只有五千这样黑铁骑。
李禅秀忽然忍不住想,率兵来支援的人会不会是裴椹裴将军?毕竟黑铁骑是裴椹一手打造,是他手中的利刃,并州军精锐中的精锐。
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可能。据他梦中与裴椹通信了解,对方此时应该正重伤不能起。
想到这,李禅秀有些遗憾,若是可以,他很想见这位梦中曾帮助过他的英雄一面。
但梦中他就是被裴椹身旁官员认出身份的,别说对方不可能来雍州,就算真来了,眼下这个时机,他也绝不能真去见对方。
看来只能等以后有机会了。
他暗暗摇头,接着又叮嘱二子继续去帮自己打听裴二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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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帐内,因听说并州来援兵了,忽然又选择留下的严郡守面色沉沉。
旁边一名随行官吏压低声问:“大人,还回府城吗?”
严郡守倏地转头瞪他,低声斥道:“梁王世子就在府城,如今武定关破,我匆忙回去,叫他和梁王如何看我?”
说罢,继续沉沉坐着。
直到得知胡兵已退的消息,他终于松一口气,随即又面色不好道:“这个裴椹,我还没求援,他就直接把兵派来,当我雍州也是他并州地界?”
顿了顿,又道:“罢了,先将消息送到府城,给世子知道,其他人随我去武定关。”
既然胡兵已退,他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起身刚走几步,忽又转身问:“那位顾大人呢?”
“这……听说他有个远亲表妹被流放到此,他去看望了。”
严郡守一听,面色又不大好,但还是道:“他是世子的人,你们注意点,别在他面前说错什么话。”
“是。”左右官吏忙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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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关内,淡金晨光映照满地乱兵残骸,昨夜的惨烈战况犹在眼前,今晨就已被寒风吹散血气。
杨元羿掀开临时搭建的一个普通营帐的帐门,进去汇报:“禀将军,已经清点完伤亡情况,来支援的并州军死亡两百余人,受伤……”
在有其他将领在场时,他一般不喊对方“俭之”,而是将军。
裴椹听完,微不可察地点头,继而语气微沉:“好好安葬,妥善抚恤他们的家人。”
杨元羿点头,还要再说什么时,忽然有人来报:雍州郡守严大人到,请见领兵之人。
裴椹和杨元羿对视一眼,随即吩咐:“你去见他,不要透露我在这的事。”
“好。”杨元羿立刻出去。
但没一会儿,他就面色不快地回来。
裴椹不需问,也能猜到情况,径直端起旁边的茶先喝起来。
果然,杨元羿很快抱怨道:“那姓严的竟然怪我们擅自发兵,笑话,我们不发兵,现在他严郡守的脑袋可能已经悬在城门上了。还好我们事先让武定关守将写了求援信,把他刚才那些话全堵回去了。”
“不管他。”裴椹搁下茶盏,轻描淡写,“胡人虽然已经败退,但雍州守兵不足,仍不安全。你带人先在此驻扎,等我之后命令。”
杨元羿:“那你……”
裴椹:“……”
“我先回一趟永丰。”他很快轻咳一声。
杨元羿:“……”我就知道!
你敢发誓你不是归心似箭,想回去见你娘子?
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裴椹又咳一声,板正脸色道:“不要多想,我是回去接着查吕全和蒋和他们牵扯的案子。”
杨元羿:“……”我多想了吗?我没说我多想啊,我只是合理猜测。
“那需不需要我也跟去?”他忽然问。
裴椹忽然转头,黑眸质疑,仿佛在问:你跟去干什么?
杨元羿轻咳:“我跟去……给你打掩护,你不是要隐瞒身份?那不得说这案子是我要查?”
废话,当然是跟去看戏。反正还有率领援军赶来的赵将军在,驻扎这种事,不需要他亲自盯着。
裴椹:“……”
“随你。”他一甩手,面色不佳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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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椹依旧是一身千夫长的甲衣,骑马带着张虎等永丰的驻兵离开武定关,杨元羿也同行。
只是刚经历一夜拼杀,士兵们都又累又饿。经过一处边镇时,裴椹见众人实在疲惫,饶是再归心似箭,也还是下令先休息一会儿,让众人去镇上吃点东西。
这类边塞小镇本就不甚繁荣,尤其昨晚听说胡兵攻破武定关后,不少百姓都吓得匆忙逃到附近山里,这会儿很多都还没回来,镇上一片萧条,路两边开张的店铺也不多。
裴椹不怎么饿,挥手让杨元羿和张虎等人先寻个地方吃饭后,自己随意在镇上走走看。
往前没走几步,竟看到一家低矮的书肆,而且正开张,估计是这镇上唯一一家。
裴椹脚步微顿,想起什么,忽然快步走了过去。
杨元羿没跟张虎等人一起,他寻到一家刚好开张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大肉包后,就转身出来找裴椹。
寻了半天,发现他竟在一家旧书肆内,手中拿着一本书,正神情专注。
杨元羿惊讶,能让裴椹在这种时候都专注看的书,得是什么厉害兵书吧?这穷山僻壤、山旮旯地方,竟还藏着罕见兵书?
他不由快步走过去,刚进铺就喊:“俭之,在看什么呢?”
书肆本就不大,他一进去,再一探头,几乎就和裴椹只隔不到两步距离。
裴椹听到身后声音,脸色倏地一变,瞬间将书合上,旋即转身,拿书的手同时背到身后——
一连串动作,快得不及眨眼,简直如闪电般迅速。
杨元羿愣住,本来没怎么好奇,这下忽然有点好奇了,忍不住探头往他身后看,问:“什么书?这么宝贝神秘?”
裴椹脸色有些黑,斥道:“看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杨元羿:“……”这么小气?
“好心给你送包子,爱吃不吃。”他直接把包子塞对方怀中,转身出去。
只是刚走没多远,忽然又狐疑——刚才裴椹收书的动作虽然快,但他还是隐约看见一眼,书上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莫非不是兵法,是练拳脚功夫的书?
啧啧,真是小气,他看一眼怎么了?
书肆内,裴椹见他走远,微不可察地松一口气。
随即从身后拿出书,又看一眼后,他略微迟疑,到底还是走到书肆老板的柜台前,敲了敲桌面,问:“这本书怎么卖?”
书肆老板是个有些精瘦的小老头,眼神不太好,眯着眼仔细看了会儿后,才道:“避火图啊,五百文一本。”
裴椹脸一黑,谁问是什么书了?他没眼睛,不会自己看?
还这么大声,幸亏店里没别人。
“两百五。”他直接怒砍一半。
小老头被他阴恻恻的语气吓一跳,又见他一身甲衣,上面还沾着血,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开始害怕,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军爷,我刚才说错了,您喜欢就拿去,不用钱,我这还有两本,里面什么样式的都有,管您够用。”
裴椹:“……”
最终他丢下一贯钱,带走了三本书。
到底还是没往一半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