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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将送出去的诗集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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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声音压得极低。

    甬道之中寒风刺骨,青书浑身一凛:“少爷的书房都是他自己收拾的,并不许别人动他的书。”

    阿宝轻吸口气,裴观梦醒之后便一一填补梦中的窟窿,他该当有所防备?

    可这段时日,他操心的是奏折的事,没想到弹劾的事未发作,裴三爷的诗先惹下祸来。

    “青书,你这去找陈长胜,让他到各个书铺走走,打听打听有什么异常。”

    青书到此时已对六少夫人心服口服,他咽了口唾沫,禀报阿宝:“少夫人,少爷去岁三月就在编写老爷的诗作了。”

    裴三爷酷爱藏书,也算颇有诗才。

    手中头阔绰,便爱结交诗友文友,或在家中设宴,或去山间游冶。

    既开诗会,便有诗作流传,还编纂成册,交给相熟的书商刊印,聊以自娱。

    裴观深知这是裴家第二个祸根,他一醒来就四处搜罗父亲刊印过的册子,又写信给父亲的旧友,将送出去的诗集收回。

    对外的说辞是他正在收集父亲的文稿,想替父亲再刊印新诗集,待新诗集成会再奉上一本。

    那段时日,书房中连炭都少用,光是烧这些书就够取暖的了。烧尽之后,一盆一盆纸灰往外倒。

    青书松烟得裴观信任,诗稿烧尽,还得用耙子将纸灰扒过,确定里头没有未燃尽的纸页,这才包好了扔出去。

    裴三爷的藏书,多有眉批尾批,裴观也一一查检。

    青书道:“那段时日,公子书房的灯几乎就没熄过。”

    应当是干净的。

    阿宝心下微松,这些她大概听过,可依旧不敢懈怠分毫。

    一行人绕过夹道,终于回到留云山房。

    燕草一直守在门口,眼看她们回来,这才松口气,看跟着几个婆子,赶紧发赏给她们:“妈妈们辛苦,这个给妈妈们买茶吃。”

    还在守孝,自然不能饮酒。

    老妈妈们知道家中有事,接了赏钱也不敢乐呵,躬身行礼,还又提着灯笼回去。

    等山房门一关,阿宝看了眼燕草,她对青书道:“把书房的灯点亮,天凉了,再添个炭盆进来。”

    燕草还不明所以,但她看阿宝的眼色,紧跟在后进了书房。

    “你来看看这一架子,多是些什么书?”

    燕草领命细看,一面看一面回禀:“这些是杂记,有写书画的,有写人情的,也有古玩戏曲之类……这一些是医方。”

    其中有好几本妇人方,妇人方中还夹着几页纸,燕草取下来递到阿宝手上。

    阿宝仔细翻看,纸上写着多梦睡不足,后面又记了她平日里吃的药,还有小篆批注。譬如哪味药性烈,不可多用之类。

    几乎写满了整张纸。

    这些,裴六郎从没给她看过,他只默默在花心思做这些事。

    阿宝不由心口微热,将那页纸叠起来,卷到袖子里。

    “再看这架。”

    燕草是阿宝指哪儿打哪儿,她看过又说:“这些是兵书,也有舆图,还有棋谱,琴谱和一架画集。”

    其中也有朝廷邸报,山水诗集。

    裴观的书房确实是他精心收拾过的,除开杂文用以陶冶性情之外,就是些实用书籍,甚至还有农书,时书。

    裴三爷那几本《结绳斋集》也堂而皇之摆在书架上。

    燕草指着那几本书道:“这个就是三老爷的著作。”

    “他……公爹写了这么多诗?”阿宝连见都没见过裴观的爹,只在年节中给他的牌位上过香,没想到他能写这许多诗。

    “前三册是诗,后两册是文稿。”燕草粗粗翻过,“看墨迹都是这一二年的新书。”

    那就是裴观逐一校订审阅过的,阿宝心头大石落地,她微一点头:“你出去罢。”

    燕草低头应声:“是。”

    跟着退出门外去,还将书房门牢牢关上。

    青书几个站在廓下,他与松烟对视一眼,松烟颇有些为难,凑过头去问青书:“少爷可不许人动他屋里的东西,咱们要不要拦一拦?”

    “那你去拦。”青书一口堵住他的话头。

    松烟哪儿敢,只得又站直了身子,还冲燕草戥子两人笑了笑。

    燕草目视前方,戥子当着松烟二人的面也不敢听屋里的动静,可就算他们不听,屋里也还是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来。

    松烟只得在心里头默念,他什么也没听见。

    少爷回来若要发怒,也还有少夫人顶在前头呢。

    裴观书房中也有小憩用的床榻,虽不如卷山堂里那张拔步床那样精工细造,但也有一排格扇。阿宝就怕裴观书房里还有小册子,一处不漏的查看过,连墙上的画都掀开来瞧过,这才推门出去。

    “把炭盆撤了罢。”

    回到屋中又对燕草戥子道:“让松烟留门,若是大房来人,或是陈长胜回来,不拘多晚都叫醒我。”

    “这儿不用你们了,都下去歇着罢。”

    燕草戥子互望一眼,都不敢真的下去歇着,二人轮流在梢间里睡。

    “热些牛乳子粥,姑娘这半天可什么也没落肚呢。”

    这时最好是能吃荤食,可戥子知道阿宝不会吃,点了点头:“好,我再让厨房预备些软饼子来,等她饿了就能吃上。”

    阿宝整夜难眠,挨到天刚亮,眼皮也只阖了片刻。

    曙光一现,她干脆起来,等螺儿福儿提水来敲门,阿宝已经换了衣裳,匆匆洗漱过,就往大房去。

    裴大老爷也是一夜未阖眼,昨夜出门打听消息,天才刚亮便又急着将三司中的旧友请到家里来。

    阿宝没能见着裴大老爷,徐氏安抚她道:“你放心,一有消息,我定会差人知会你的。”

    可连徐氏也只见到丈夫难看的脸色。

    阿宝没等到消息,又折回三房。

    裴三夫人刚起身,正散着头发在吃燕窝,见着她便笑:“你今儿怎么这样早?”她知道阿宝天天早起,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可这么早来请安还是头一回。

    “快坐,还有没有多的燕窝粥?给少夫人也盛一碗来。”

    裴三夫人每日吃的燕窝,是用小银铫子熬出来的,每日也只有这一碗的量。

    小满赶紧再熬上,阿宝摆手:“我不吃那个,给我上碗杏仁羹罢。”

    裴三夫人笑盈盈握住阿宝的手,还想问她冒着寒气过来冷不冷的,一摸手掌温热,笑说,“还是你身子好。”

    裴珠这时节就已经用上手炉了。

    阿宝心如汤煎,当着婆母的面却得哄着她。

    这跟上奏折不同,人都去了衙门,裴三夫人听见还不急得晕过去。

    小满奉上杏仁牛乳羹:“特意给少夫人多搁了花蜜。”

    阿宝端着碗喝上一口,肚里有了热食,她略缓过神:“娘昨儿睡得好不好?”

    裴三夫人点头:“有许夫人那句话,我安定得多了,昨儿难得睡了个整觉。”

    “得好好谢她,你说咱们回个什么礼好些?”裴三夫人拿帕子拭拭嘴角,“她常年茹素,口蘑榛子正当时令,捡一篓好的送去。”

    要不然这会儿能送的东西多的很,嫩鸭子香糟蟹,还有卫水的银鱼儿,都是时令的鲜货,正可送人,又不会过于贵重。

    阿宝想了想:“我看许夫人不是个讲究虚礼的人,这个也可送些。”

    指了指小满刚端上来的新黄米枣儿糕。

    新煎的黄米枣糕既有米的清香又有枣子的清甜,倒适合送给茹素的人吃。

    裴三夫人先还觉得过于简薄了,跟着又想了想,颔首道:“也好,咱们两家往后就是家常走动,就得这么平实才好。”

    阿宝喝了几口杏仁露,也不知许家知道裴三爷的诗书文章惹了祸端,还会不会与裴家走动。

    因上书言事获罪,与因诗获罪,是两样不同的罪则。

    御史们原是站在裴观这边的,如果又添新罪,谁还敢替裴观说话呢?

    “怎么?是这杏仁羹不甜?”裴三夫人看阿宝神思不属,还当她是在替裴珠忧心,“你放心,昨日是不曾问珠儿一句,我倒喜许家稳重了。”

    “观哥儿倒真是没看错人家。”裴三夫人满面含笑,曾经那点气全消了,原来还当儿子年轻,就算文章写得好,这上头总欠经验。

    不成想,他一择就是个这么好的人家。

    “再多看看,多打听打听。”若是一切都好,那就年底换庚帖定亲事,到明岁出了孝,三姊妹前后脚出阁。

    裴三夫人想着又看了眼阿宝,盼明岁三房双喜临门。

    阿宝在上房坐了大半个时辰,直到裴三夫人要去小佛堂里念经,她这才抬脚走人。

    刚出上房的院门,燕草便道:“陈长胜回来了。”

    方才螺儿就来报信,可这事不能叫裴三夫人看出来,直忍到现在。

    阿宝轻吸口气,八幅裙裙角翻飞,急步出了垂花门。

    陈长胜已然在留云山房的书斋前躬身候着,眼看那八幅裙到了跟前,知道是少夫人来了,低头肃立:“给少夫人请安。”

    “查到了么?”

    陈长胜飞快抬眼,又赶紧低下去。

    阿宝四下一顾,就见假山边花枝轻摇,她冲燕草使唤了个眼色,径直往书房内去。

    “进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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