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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阴雨压春,雨一收,桃堆锦杏翻霞,满院春意盖都盖不住。
戥子缩缩脖子:“我叫了,叫不起。”姑娘可骑在马上都能打瞌睡的主,她哪儿有法子把人拉起来啊。
陶英红只好自己上,跟戥子一块儿,把阿宝从被子里拖出来,按到妆镜前。
丫鬟捧盆上前,一人一边,先把她那层层密密的头发分成一络络,再拿梳子沾水,将头发梳顺,最后上篦子。
原是放养惯了,如今眼看身份不同,就要订亲的姑娘家,这从头到脚,没一处乖顺。
“哎哟!”阿宝一下被扯疼,捂住脑袋叫出声。
这一批人,都是才买来的。
阿宝的爹叫林大有,原先就是个替穆王养军马的芝麻小官。穆王起兵,林大有一路跟随左右,积功升迁。
阿宝昨日刚进京,兴奋得夜里都睡不着觉,还想爬墙头看看隔壁住了谁,被陶英红揪住耳朵狠狠打了两下:“你如今可不一样!不许上墙头!”
阿宝一点儿也没觉着自己进了京城就不一样,看丫鬟跪下,她惊了片刻,“扑哧”笑出声来:“干什么呢你?”
有个机灵些的,把那丫鬟拉起来带到廊下去。
阿宝跳起来,捂住脑袋跟陶英红撒娇:“不要!红姨,你就饶了我罢,刨花水有味儿。”
还是戥子问:“是不是该抹点头油?”
几个丫头七手八脚要按住阿宝,阿宝一旋身,轻巧巧跳到绣墩子上,好险要给众人来个金鸡独立。
陶英红咳嗽一声,戥子适时递上软竹条,她接过去抖一下,竹梢在半空中“哔啪”一声脆响。
阿宝立刻老实,坐到绣墩上,让丫头给她通头发。
春日花香再浓,也还未掩住城中的硝烟味。
男人嘛,不管是贩夫,还是走卒,总少不了要讨老婆的。
“姨夫人,要不然,奴婢调个花露给姑娘用吧?”其中一个丫鬟猜测着阿宝的喜好,怯生生进言,“花露香得淡些,也不油。”
阿宝放到鼻前一嗅就笑了,花露还真比刨花水强得多,终于肯让人收拾她的“狮子头”。
陶英红点点头:“你叫什么?”
阿宝年纪虽小,身量不低,京中正实兴大袖,可她活泼好动,还是给她穿了件窄身小袖。
陶英红左看右瞧,越看越笑:“可算有个人样子了,能见你爹了。”
陶英红说完这句,刚要起身,眉头一皱,口中轻“咝”,伸手按住额角。
连着一个多月的车马劳顿,陶英红一直强撑着,还以为进京就享福了,谁想进京才是真的头痛。
昨日进京,林大有让腾字营的兵丁在城门口接,给了她一个匣子一串钥匙,人影都没见着。
阿宝扶住她,两指相叠,指尖微微用力,替陶英红揉着额头:“那红姨歇歇罢,家里事儿我来管。”
陶英红又疼又忍不住要笑:“你来?家里这许多事儿,你能来得了?”连她都发怵,阿宝才多大,她能知道什么。
遂挺起胸膛打包票:“我能行,不就是管家嘛,我原来也管过呀。”
在崇州时,林大有官衔小,林家就住在王府后街的四方小院里。浅浅的几间屋子,用着一个老仆,两个婆子,两个丫鬟。
“这有什么难的。”阿宝一点不慌,夸下海口。
阿宝带上戥子,大步迈出绣楼。
阿宝刚走出垂花门,扭头一瞧,身后跟着一串丫头。她觉得好笑,哈哈乐了两声,又赶紧忍住:今天她管家,得绷住喽!
林伯听说陶英红害头风,为难起来:“这怎么好……”
阿宝一摆手问:“家里有多少人?”
阿宝伸手想挠挠脸的,又收回来,坐得极端正,轻点下颔:“把人全叫出来罢。”
宅中下人按男女排成两行,阿宝粗粗一扫,约摸得有三四十人。戥子站在阿宝身后直咋舌,以后家里要用这么多人啊?
阿宝清清喉咙。
说着又扭头对戥子道:“你去寻个木梃来。”
看戥子脑子没转弯,她脚尖轻跺一记:“那不还得裁衣裳嘛!”
眼见阿宝大刀阔斧来这么一手,又听见她对林伯说:“咱们用不了这许多人,选些好的,余下的还回去,岂能给人白吃饷。”
宅中很快就理出头绪来,林伯让常在城中跑腿的小厮,出门去找还开着的药铺,买了药来。
陶英红端着药碗:“姑娘在前头干什么了?”没大闹天宫吧?
最后她说:“姑娘在征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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