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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岳银瓶领着一支千人队,悄悄地趁夜色出了应天府城,一路向东,找了一处林子暂且歇息。
布置好哨点之后,众人纷纷取出背囊里的干粮,开始进食。
岳银瓶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李申之亲手制作的爱心葱花饼。
“来,尝尝我家相公做的葱花饼。”
大伙不拘谨,也不讲究,直接上手一人拿了一块吃了起来,纷纷赞不绝口。
魏胜吃了一块,笑道:“李家相公端地是小气,怎地也不舍得在饼子里放一些肉菜?来来来,大伙尝尝俺家里带的饼子。来,岳家娘子,你尝一块。”
岳银瓶听李申之说过,带馅儿的东西容易坏,吃了会拉肚子。可她也不去与魏胜分辨。大伙都是好心,何必去叫那个真呢。
魏胜说着,也取出了自己的包裹,拿出一块块的肉馅饼给众人分享。
有人起了头,就有人跟着做。
岳银瓶和魏胜向大伙分享了各自家中带来的美食,众人也纷纷取出家中带来的美食与大家分享。
应天府的人来自天南海北,对食物的理解各不相同。
光是一个饼,就有蒸、烤、煎、炸几种不同的做法,对肉的加工又分腌、熏、风干许多方法,而熏又有许多熏法。
一口气吃了十几道美食,竟然没有重样的。
大饱口福之际,这支千人队的凝聚力更加强了。
这时,平日里最爱蹭吃蹭喝的李铁牛,反倒不见了踪影。
有人去找李铁牛,只见这个大个子躲在树后面,拿了一根木头棒子使劲的干嚼着。
魏胜最先把李铁牛揪了出来:“铁牛兄弟,你家婆娘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怎地也不见你拿出来?”
李铁牛耷拉着脑袋,鼓囊了一阵,才说道:“俺在路上太饿了,全给吃完了。”
众人一阵哄笑,搞得李铁牛有些不自在,大声反驳道:“你们都住在州城里面,就俺住得远。大老远跑过来,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谁能受得了。”
魏胜只是想戏弄一下李铁牛,倒也不是真打算跟他要吃的。
这李铁牛虽然脑子不大灵光,心里却有着一份奇怪的自尊心。看到大家在分享着自己从家中带来的美食,他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带,不好意思去与大家凑热闹。
魏胜取出自己的干粮递给李铁牛,笑骂道:“尝尝俺家婆娘的手艺,是不是比你家婆娘的强?”
李铁牛正要推让,忽然听到魏胜把干粮的口味上升到了婆娘手艺较量的高度,顿时接过魏胜手中的干粮,塞到口中大嚼了起来。
吃罢一口咽下肚子里,李铁牛露出了胜利的笑容:“魏胜哥哥,你这干粮是不错,但是比起俺家婆娘的来,还是差了点意思。”
魏胜被李铁牛这副较真的神态给气笑了,笑骂道:“你个泼汉,你家婆娘的干粮俺又没尝到,凭什么说你家婆娘做的好吃?”
李铁牛又是一阵哼哧,想了一阵才说道:“等咱们打到俺家寨子底下的时候,专门让俺家婆娘给你做一顿饼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们这支千人队是始终游走在应天府地界中的,并没有固定的据点。李铁牛既然这么说,魏胜也就应下了。
反正他是为了活跃气氛,点到为止。真要是跟李铁牛抬上杠,无端地拉低了自己的智商。
家乡的饭菜,本就没有什么高低之分。就像妈妈的味道,从小吃惯了,那个味道就是最和自己胃口的味道。
倒不是说那味道有多么的美味,烹饪技艺有多么的高超,而是那种味蕾的记忆,就像是自己的亲人,家乡一样,透露着一股能让自己心安的亲切感。
老陈坐在一旁,背着空空的包裹,目光看向了林子外面,心中有些惆怅:要不,续个弦?
岳银瓶瞧见老陈的模样,凑上去打趣道:“陈大哥,俺们家里有许多女工,模样又俊俏又能干,会操持家务还会给家里挣钱哩。陈大哥要是有想法,带你见几个看看?”
看到年纪只有自己女儿大的岳银瓶要给自己说媒,老陈觉得颇有一些滑稽。
但是工坊城里的那些媳妇们,听说真的不错。
想是想,却不能表现出来,老陈故作镇定,在思索着该如何把这个话给说圆了,既不能让岳家二娘看出自己急迫的心情,又不能让岳家二娘误以为自己不想续弦。
就在这时,老陈的眼神忽然一变,口中低喝:“不对劲!”
话音刚落,周遭的士兵全都进入了戒备姿态,警惕地望着周边动静的同时,将干粮缓缓放到了地上,轻轻地抽出了各自趁手的兵器。
老陈说道:“西南方向的暗哨恐怕被拔了。”
岳银瓶当机立断:“战备!”
敌人既然悄悄摸进来拔暗哨,必然是想发动一场突袭。
现在敌明我暗,想要抵挡住敌人的突袭,唯有尽快做好战斗准备。
古人的突袭之所以有效果,是因为古代的盔甲穿起来特别麻烦。当偷袭的人冲到营地里时,防守的士兵还没穿好盔甲。
一边穿着盔甲,一边没穿盔甲,偷袭便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当年曹操的爱将典韦在张绣的突袭中战死,没来得及穿盔甲是很大的一个原因。真要让典韦穿上一身重甲,未必不能单枪匹马地杀个几进几出。
岳银瓶领着的这支队伍,秉承了岳家军优良的传统,哪怕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保持着马不卸鞍,人不卸甲的姿态。
是以一眨眼便进入了战斗状态,在盯着敌人来向的同时,默契地调整着防守阵型。
老陈盯着远处的树林看了片刻,说道:“金人应该是退了。”
众人松了口气,重新坐在了地上。
岳银瓶有些疑惑:“敌人这是想唱得哪出?偷偷地摸过来,来了又不打。”
老陈面色有些凝重:“这波金人鸡贼得很,这仗不好打了。”
魏胜跟着附和道:“金人原本应该是想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结果发现咱们戒备森严便打消了念头。”
老陈点头道:“没错,看来金兀术这次真的动真格了。”
岳银瓶和老陈,魏胜三个人,是这支千人队的大脑,他们在急速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老陈说道:“金人既然能摸掉咱们几个暗哨,说明很熟悉咱们的战斗方式。既然被人咬上了,那咱们就得换一换打法了。”
岳银瓶说道:“魏胜,你有什么想法?”
李申之告诉她,身为一把手,在发表意见之前,最好先听一听手下人的想法。一旦一把手率先表态,她的意见会对下属的想法产生很大的影响。因为下属的第一反应都是顺从一把手的意见,只有这个意见错得离谱的时候,才会提出别的意见。
而让下属先发表意见,一把手不要先表态,有助于大家集思广益,开拓思维。
果然,魏胜说出了与岳银瓶不一样的想法:“不如咱们去开封府溜一圈去?”
夫君果然说得没错,魏胜这个人简直胆大包天。
岳银瓶原本还只想着在应天府的地界上,与金人的斥候队纠缠一番,找机会吃掉对方,没想到魏胜直接跳过斥候,去开封府袭扰金人的大后方。
虽然这个提议看上去很不靠谱,仔细想想却又是特别靠谱的一件事。
仔细想来不难发现,金军先头派来的斥候队,必然是金军中的精锐,其作战素质属于当世顶尖行列。
倒不是说自己就怕了金人的精锐,而是实事求是地说,想要干掉对方并不容易。
金人占领的偌大的土地,又不是充话费送的,小瞧了金人的战斗力是要吃亏的。
反观应天府前两场能取胜,其实就是因为完颜宗弼小瞧了宋军的战力,才导致他们如泥鳅一般从金兀术手中滑脱。
倘若完颜宗弼一开始就倾尽全力,全力进攻应天府的话,结局还真不好说。
而魏胜提议去开封府游荡,这个想法乍看不怎么靠谱,却越想越觉得靠谱。
岳银瓶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李申之说过的一句话:换家才是终极战术。
“走,去开封府!”岳银瓶当即下令。
……
却说金人的斥候队由王伯龙带队,上次在岳银瓶手上吃过一次亏,这次一心想要找回场子。
虽然求战心切,但王伯龙也不是莽夫。
经过多方侦查,终于找到了宋军栖息的营地。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顺利,摸掉了几个暗哨以后宋人还没有反应。
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宋军竟然察觉到了他们的行动。王伯龙看到林子里的宋军盔甲齐全,防御森严,知道这一次的偷袭很难成功,便悄悄地退了回去。
好在自己也没有被宋人发现行踪。
在撤退之后,王伯龙还在半路上设下了埋伏,想等宋军来追的时候收割一波。
撤退的时候设伏兵,是一个合格将领的基本操作,十有八九能蹲一条大鱼收获。
哪成想蹲了半天,也没见宋军追来。
等再去到林子里时,已然找不到宋人的踪影。
王伯龙的任务是肃清应天府游荡在野外的宋军,好不容易逮住一次机会,就这样被溜走,心中不禁十分懊恼。
无奈之下,只得慢慢撒网,重新搜集宋人的动向。
殊不知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与王伯龙交战的宋人千人队,再也不是那只溜走的队伍,而是另外两支刚刚被训练出来的千人队。
而王伯龙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与他交战的早已不是他印象中的“岳家军”,也没有那个一膀子蛮力气的壮汉。
……
随着绞杀行动的进行,完颜宗弼对应天府的情况基本上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一次出征,他打算把韩常和赤盏晖全都带上,四十万金军尽出,韩常和赤盏晖各领十万人,他亲自带领二十万坐镇中央。
四十万人,如果手拉着手站成一排,能从开封府排到应天府去。
动了这么大的干戈,让金人觉得完颜宗弼莫不是疯了,难不成想要打下临安府,再搞一次搜山检海捉赵构不成?
殊不知完颜宗弼一点都不想打临安府,他只想顺顺利利地拿下应天府,然后用三圣与赵构来一次谈判,最后载誉而归,回到燕京府好好当自己的权臣。
出征之前做了万全的准备,大军带了足足两个月的粮草,再不会发生粮道被劫就歇菜的闹剧了。
韩常领军走北路,赤盏晖领军走南路,他亲自领军走中路,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开往了应天府,其声势之大,比之靖康年间灭北宋的时候都要浩荡。
可即便如此,完颜宗弼依然觉得心里不踏实。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始终说不出来。
理智告诉他,现在最好的决策是与应天府握手言和,谈个差不多的条件来交换三圣,然后自己回燕京府去。
虽然这样一来,他积累的军功和资历差了些意思,但在于完颜亶争权的过程中依然可以占据上风,甚至可以说十拿九稳。
而这也是真实的历史上发生的事情。
直到完颜宗弼病死,他都是金国的第一话事人。
但完美主义症发作的他,总觉得不赢一场回去,脸面上终归挂不住。
就这样忐忑而焦虑,完颜宗弼领着四十万大军开赴了战场。
亦或是,被李申之钓上了战场。
……
宋金的这次大战打得很缓慢,当完颜宗弼排兵布阵的时候,时间早已过去了好多天,消息也传到了临安府。
赵构拿到前线的战报之后,气得在宫中破口大骂李申之不当人子,骂完了之后瘫坐在椅子上气的浑身发抖,也可能是怕得浑身发抖。
把冯益和杨沂中喊到了身边,赵构先问询杨沂中的意见。
殿帅杨沂中捻着颔下紫髯,说道:“官家且宽心,臣保证金军过不了淮河。”
宋金之间打了这么多年,宋军之中不论是将领还是士兵,都得到了充分的锻炼,涌现出了一大批可战之兵和能战之将。
能进攻金军的只有岳飞一人,但是能守住淮河防线的宋将,却有好几个。
听到杨沂中这么说,赵构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转而对冯益说道:“冯益,你现在就滚到应天府去,替朕看看李申之那畜生到底要干什么!”
李申之是冯益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现在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他冯益自然要负责到底。
朝堂上的相公们一心要回护李申之,赵构只能动用自己身边的力量。
冯益不敢推辞,乖乖告退之后,连家都没回,唤了几个随从便朝应天府而去。
……
在应天府衙之中,这次大战的主角,李申之,心情同样很烦躁。
灭国级别的大战,又有几人可以气定神闲的?
东晋时期的谢玄大战苻坚的前秦军,他能若无其事地坐着下棋,其实是表演给别人看的,用来安定人心军心。
按照当时的局势来看,只有他不乱,大军才能不乱。他一乱,晋军必败。
而到底谢玄的后背被汗水浸湿的几遍,只有他自己知道。
反倒是张浚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劝解李申之道:“申之莫慌,你在与老夫说道说道,那什么爪哇国的香料岛是怎么回事?”
张浚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打仗么,有输有赢很正常。灭国级别的大战,咱又不是没输过,怕啥。
他先用一套歪理邪说把自己的情绪安定下来,接着开始想办法让李申之安定。
只有李申之这颗大脑冷静下来,应天府才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