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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在远处射来，以迅雷之势穿过郁葱茂密的林枝，直直射向程茵。
程茵甚至能在美川酷子漆黑的撑的极大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和那只极速飞来的利箭上的尖锐闪烁着寒光的箭头。
“噗！”
“唔。”
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和痛苦的闷哼声交织在一起。
程茵整张脸瞬间皱了起来，冷汗迅速涌出，流下，眨眼间便浸湿了脸庞。
她的瞳孔在那一刻比美川酷子撑的还要大，清晰的可以看到贯穿咽喉的箭头上，残留着鲜红刺眼的血迹。
......要死了！
无法承受的巨痛袭来，让她脑海内生出这个不甘的字眼。
“嗖！”
“嗖！”“嗖！”
又有数支箭划破长空，美川酷子一把把她推了出去，抽剑砍断两支，另一支中在肩膀上，又是一声利器入体的声音，鲜血迅速殷透了衣裳。
程茵心里募得一惊，想要出声，喉咙间巨大的血洞却让她暂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大嫂快跑。”
美川酷子咬牙架住了又飞射过来的利箭，抽空冲她急喊了一声。
程茵目光惊惧的看着不断射来利箭的方向，那里站着无数个脚踩飞剑的玩家，赫然就是来时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些人。
原本心里奇怪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在这里晃悠，想不到却是来要他们的命的。
程茵心里一痛，看着前面已经被戳了好几箭的美川酷子，连忙伸手将那瓶透明药水扔过去，手比了一个往嘴里喝的动作。
美川酷子会意，知道之前卡本给了她不少东西，说不定这瓶就是痊愈药剂也差不多。
“啪啦。”
一声脆响。美川酷子刚接到手的透明药水瞬间被刺破，碎裂，透明液体顺着手指间的缝隙流下去。
“滴答。”
水滴滴在地上，瞬间便渗透进去。只留下地上一个较深色的圆点。
程茵看的目眦欲裂，目光狠狠地向那群人盯去，眼中仿佛要喷出怒火。
箭枝密密麻麻的如雨一般落下，美川酷子极力躲也无法全数躲开，身上很快便中了好几支，殷出一片一片的血迹，在蓝色的衣服上扩散。变深。
“嗖！”
又一支箭割破密密的树枝，尖啸着向程茵冲过来。
眼中倒映着闪着寒光的锋利箭尖，程茵狠狠地。掏出一瓶透明药水，击碎瓶口，仰头灌入口中。
利箭瞬间刺穿身体，毫无窒滞的通过，仿若穿过空气一般。射在了地上，只留箭尾还在震荡。
美川酷子目睹了程茵消失的过程，心道刚才那瓶被击碎的药水极有可能就是隐身透明的。程茵消失了也好，让他放下心头的顾忌，不必再担心逃不出去。
美川酷子无心再恋战，就近施了个大招。耗去全部精力，将面前的利箭全部绞碎，转身就要逃离。
“嗤。”
又是一声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只不过这次却远不同于之前。
美川酷子瞬间瞪大了眼睛，里面翻卷着痛苦的波澜，瞳孔中倒映上一个面若冷霜的脸孔。
“...泠...”
“去死！”
“嗤。”
利刃红出又进，没有防御的眨眼间，他背上已经刺满了箭枝。活生生像个刺猬。
痛苦逆流席卷了全身，如河水刷过密密麻麻的伤口。
血值要尽了......
“嗤。”
“你和那早就该死的贱人一起死吧。”
美川酷子挣扎着两下身体。瞳孔中倒映着那女人疯狂的如野兽一般愤恨的面孔。
眼中的光亮渐渐不在，像一支即将熄灭的蜡烛。
可遗憾，蜡烛不是燃尽。没有成灰。
泪，不干。
他再最后看了一眼四周的绿意葱荣，光亮即刻消失不见。
眼帘未和。
－－－－－
“这人是无尘的美川酷子，嘶，身上的好东西可真不少。”
“只掉百分之十就比我身上的多，他到底装了多少好东西啊。”
“谁知道，你要不再去复活点杀他一次？”
“别开玩笑了，程茵还没有找着，不杀她，谁有心思去干别的。”
正说这，就见一个黑衣的女人带着满身的寒气走向说话的两个人。
“看见她从哪跑了吗？”
那两个正翻看美川酷子掉落的东西的玩家一怔，连忙站起来，道：“应该是往森林深处跑了。”
“她有坐骑，万一跑到远处就飞走，就追不上了，你还是赶快去找找吧。”
黑衣女人冷冰的盯了他们一眼，嘴里吐出两个字，转身穿入了旁边的树林。
“废物。”
其中一个玩家呼吸一滞，眼中一怒，就要上前去找她理论，却被后面那个玩家伸手拉住了。
“你放手，拉我干什么......”
“你给我老实待着，别去找事。”
“可是她......”
“她说什么是她的事，你当没听见不就行了。看她的狠劲，等下别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可是她说我们是废......废物。”
“只是说说，掉你哪一块肉了，她雇我们杀人，没完成，说一句气话你还拧筋子了？”
那玩家还要再反驳，可听入耳中的话字字真言。想着那女人的狠辣劲，他确实是不敢惹，只好悻悻的咽了口唾沫，蹲下身继续翻找美川酷子的东西。
“你速度快点，他一下子掉了这么多好东西，省的一会再过来找。”
“知道了。”那玩家三手两脚将东西装进储物袋，嘀咕一声：“武器、防具都掉了呢，来找也不怕他。”
......
在这片刚经过战斗的树林，入夏的风已不再温和，带着一点点炽热。
三大部落联合进攻主城。多数玩家都已经投入了激烈的战斗中去。
各大主城纷乱嘈杂，从城墙上死下去一批又一批就义的玩家，然后再从复活点奔出一群又一群衣衫不整的玩家。如此往复，纠斗不息。
在这种糟糕混乱的情况下，又有一批安静至极的人。
他们分布在仙魔世界钟不起眼的小角落，安静的行走着。
程茵双目涣散，眼神空洞，用一种虚浮的，极度腿软的，好像随时会摔倒的姿势。慢慢的走着。
她走过山脚下盘亘的老树根，踩过会崴脚的大石头。她鞋底上沾满了腐叶枯草，再踩在自己的裙摆上。她一脚踏进窄路旁的阴沟里。几欲摔倒。但她只漠然的看了一眼，便又抬起脚继续往前走。
入夏的阳光有点热，照在身上，时间长了，有一种要人窒息的感觉。
程茵用这种缓慢的步子走过了半山腰。
头发早已被山路左右横斜逸出的树枝勾散。衣袍早已被湿地上的泥泞脏染。她的外表狼狈不堪。
这些她都没有感觉到。
心底仿佛裂开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叫嚣着，好似已经将她的生命都吸引过去。
历时四个小时，仙魔玩家众志成城，团结一心，将三大部落妖兽全部一网打尽。每个出力的玩家都获得了丰厚的奖励，主城内，小镇内皆是一片欢呼声。
历时四个小时。程茵从琅琊山脚，缓慢的走到了山顶。
她站在一块大石旁。
周围寂静无声。与山下那些欢悦形成了可笑的对比。
身后不远处，便是无尘公会驻地的大门。
她来到这里已经好长时间。
但始终没有推开门，进去看一看。
寂静的没有生机的琅琊山，程茵麻木的坐在那块从微烫变作冰凉的巨石上。心一点一点的被掏空。像蚂蚁一样被一点一点的吞噬。
她浑身剧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美川酷子死了！
她的好友列表里。无尘会员列表里，实力排行榜里，全都消失了这个有些猥琐，却与她关系极好，在最后生死关头都与她站在一起的人的名字。
她想试着打开密语，给他发一条信息，哪怕一个字。
可是她总也找不见那个名字。像时光的透明痕迹一样，他只还存在她的记忆里，除此之外，再无踪影。
一直埋在她心里，潜意识不愿意承认的事情，终于开始呈现在她面前。
以一种光明的姿态，活生生的撕裂开，坦露在她面前。痛的她鲜血淋漓。
无尘的人为什么从没有下过线。
无尘的会员为什么只有这么几个人。
无尘为什么会把驻地建在这么远的山上。
这么多奇怪的问题，
其实她早就有了答案。
其实她早就知道，只是在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
她怕她会产生依赖，对这群同样不幸的人产生依赖。她生怕她一旦脱离，就再也无法生存下去。
可是她还是依赖了，比想象中的更深。
没有无尘人的照拂，她现在也许早就死了。不会坐在这块人间的石头上为现在的命运悲哀。
可是，可是......
美川酷子就这么因为她而死了。
她间接杀了人。
程茵摊开自己的双手，想象着它们殷满鲜血的样子。突然忍不住捂住脸，从心里压抑到现在四个多小时的窒息和悲痛，再也无法忍住，埋在满是隐形鲜红的掌心中，呜咽出声。
在寂静的琅琊山，形成一种逆流的悲伤曲调。
身后是山间凉风，吹过枝头，有一白影静立在青竹下，看着她像弯弓一样的背脊，沉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