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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封胜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钟世诚没有编故事,原原本本地把他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封胜,最后还特平静地问了封胜一句:“你想要报仇吗?”
“………………”封胜简直惊呆了,这个引导者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吗,难道他不知道天煞孤星沾的血气越多,就会变得越嗜血,这简直是把他往毁灭世界的道路上推。也许这个引导者是在试探他,这么一想,封胜装出害怕的模样,瑟瑟发抖地说道:“那些屠杀了整个山庄的匪徒到底是谁,就连官府都没有一点头绪,我又能做些什么……”
封胜没有正面回答钟世诚的问题,而是用害怕来搪塞,这个回答虽然算不得绝妙,但也能反过来试探对方。封胜的反试探做得挺成功的,他从钟世诚的眼中看出了失望,用语言表述的话,大概就是“你真tm没用”。
封胜完全摸不准钟世诚这个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人真的是来感化我,而不是来助攻的吗?到底是继续装小孩蒙混过去,还是表现出一点本性来,封胜决定赌一把,反正这是最后一世了,他也已经厌倦和引导者猜来猜去周旋的游戏。
封胜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底牌都翻出来,他只是不再隐藏自己的成熟,很是沉稳地说道:“陈爷爷告诉我说,我是你在南方买来养老的儿子,你说我是你发善心救下的封家封胜。我没有过去的记忆,无法判断什么才是真实的。也许封胜的故事是你编出来的,又或者封胜的故事是真的,你想让我成为封胜的替身,作为诱饵替他吸引想要除掉天煞孤星的追杀者。还是说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话吗。”
封胜不再刻意地装小孩,回答也变得有条理起来。对于封胜的成熟,钟世诚并不吃惊,因为他自己也是早熟的孩子。
钟母就是在钟世诚六岁的时候去世的,她临死前,钟父正在还不是钟后母的小三那里逍遥快活,一直陪着钟母到生命尽头的,只有钟世诚一人。在钟母弥留之际,钟世诚双手握住钟母渐凉的手,眼中流着泪嘴角却在微笑,他对钟母说:“您安心的去吧,钟英天、钱满方,这两个人我绝对不会放过的。”
钟母在人世的最后一个表情,惊讶、担忧——她只盼望着自己不能陪着儿子的时候,儿子也能健康快乐地成长,而不是用仇恨的语气说着要报复父亲和父亲的情人。
旧事暂且不提,钟世诚对封胜的早熟还是很满意的,早熟的孩子已经可以当半个成人来对待,以后的沟通也会变得容易些。钟世诚对封胜说道:“陈叔告诉你的身世,那是我编给他听的。至于证明你就是封胜的证据,你有一块挂在脖子上的玉兔玉佩,玉佩上雕着‘封胜’两个字。”
那块玉佩代表着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对封胜来说,那是一个执念,虽然痛苦,却舍不得扔,今世醒来不见玉佩,封胜心中像是被剜掉了一块,空落落的甚是难受。封胜用手揪着胸前的衣裳,“我隐约记得自己有一块随身携带的玉佩,如果那块玉佩是我的话,见到之后也许能恢复一些记忆。”
钟世诚笑着说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去拿玉佩给你。”结果说到一半,他的表情陡然一变,“你是蠢货吗,那种可能让人抓住把柄东西我怎么可能留着,也不想想天煞孤星到底多招人恨,搞不好那些屠了整个山庄的匪徒就是冲你去的。感谢我吧,我已经把玉佩留在别的尸体身上,现在大家都以为天煞孤星已经死了。虽然不可能瞒过所有人,至少现在你是安全的。”
轮回过一世又一世,始终都无法放下的执念,竟然被一个局外人轻轻松松地扔掉了,封胜有些想发笑。不,现在眼前这人已经不再是一个局外人了……“如果事情真的如你所说你,那还真是感谢你保护了我。可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如果我是那么危险的人,为什么你要帮助我保护我?”
封胜说着感谢的话,却并没有什么谢意,最后的问题还相当地咄咄逼人,说实话,封胜已经开始怀疑,这一次天庭派来感化他的人,真的是个善人吗?
其实对话谈到这里,钟世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对于未来的计划,他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封胜最后抛出来的问题,回答与否对计划都没太大的影响,不过为了以后合作愉快,钟世诚坦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是命运共同体,你如果遇险,我也不好过。但是,我也没有义务让你过上好生活,既然我养着你,你就得乖乖听话。”
好吧,封胜敢肯定,就算这人是个好人,也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他之前居然会认为这是个蠢过头舍己为人的大善人,真是瞎了狗眼,去他的舍己为人!“让我们成为命运共同体的人,他能把我们绑在一起,难道就没给你什么帮助吗?”
钟世诚挑了挑眉,“我确实没得到任何帮助,”他在封胜面前将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翻了两翻,“我就是靠这双手养活你的。”
封胜压根不信,天庭怎么可能没给引导者开金手指,就算想要得到他的感激,也烦请换个有说服力一点的说法。“如果你真的没得到任何帮助,又是怎么在一天之内赚到让我和陈叔住进客栈的银两的?我听店小二说,你直接付了一个月的住宿费。”
钟世诚不置可否,他说道:“概率虽小,但总把你藏着不见人也可能惹有心人怀疑。你明天随我一起去上工吧,正好让你看看,养活你的人到底是谁。记住,我是你爹,到时机灵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懂。”
钟世诚和封胜的谈话气氛并不愉快,但两人都对这次谈话所获得的一些想要的讯息,他们对这次谈话还算满意。两人昨夜谈得太晚,等第二天他们醒来之时,已经日上三竿。
钟世诚带着封胜去找陈叔,三人一起吃过午饭,前些日子为陈叔看病的那位赤脚大夫,专门到如家客栈找钟世诚,他先是给封胜把脉,确定封胜身体并无大碍之后,便去为陈叔续诊,还为陈叔的跛脚施针治疗,照顾得很是周到。
钟世诚随便对陈叔说了个借口,便带着封胜离开了,带走封胜的时候,他还叮嘱赤脚大夫仔细照顾着陈叔,并劝陈叔安心养病。钟世诚一派儒雅姿态,让旁人看起来简直是一位绝世大善人,若封胜不是昨夜见过钟世诚的另一面,现在肯定和旁人一样被骗了过去。
封胜轻轻地哼了一声,他扯了扯钟世诚的衣袖:“爹,我们该上工了。”
白天离开自己的房间时,钟世诚往嘴里吞了颗药,声音又变成粗犷黯哑的声音,他伸手摸了把亲手为封胜绑起的小辫子,笑得温和极了,“多谢我儿提醒,你身体恢复得如何,需要为父抱着你去吗?”
封胜毅然拒绝了钟世诚,此时的封胜不会想到,将来自己有多想和钟世诚抱一抱,却又总是求而不得。
钟世诚带封胜去的是一家名叫天香院的青楼,他们到达的时候,还不是青楼开门迎客的时候,花街冷冷清清的。天香院的大门紧闭,钟世诚牵着封胜的手绕到天香院的侧门,守门的龟公认得钟世诚,他对钟世诚问了句“这小孩是谁”,钟世诚眼神有些躲闪,回答得也含含糊糊的,龟公用意味深长的眼神从钟世诚胯.下滑过,很痛快地放了行。
封胜见过钟世诚温文尔雅的一面,也见过他言辞犀利的一面,在封胜心中的,钟世诚起码能在八位引导者中排到前三,如此高看他一等。可是看到钟世诚现在对着一个龟公畏畏缩缩的,封胜有点难以接受,他呆呆地任由钟世诚牵着他踏入了天香院。
两人才走过一段长廊,便有位衣着朴素的十岁女孩迎过来,名叫流云,“钟公公,芸娘有请。”
钟世诚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像是个猥琐的登徒子,他往流云的屁股上摸了一把,流云对此见怪不怪,只是瞪了钟世诚一眼,便快步走在前头带路。如果流云仔细看的话,她会发现钟世诚眼中根本没有淫.邪之色,不过她并没有发现,而这一幕也落在了封胜眼中。
封胜猜不透,钟世诚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才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惹人厌的形象。但只要继续看下去的话,总会明白钟世诚这么做的理由,可封胜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流云所说的芸娘,是天香院的老鸨。芸娘年已三十有余,依旧风韵犹存,而且极有魄力,天香院能从一家快要倒闭的青楼成为花街一绝,全靠了芸娘的打理。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情况下把钟世诚招进来,也是芸娘一人的主意。如今大家都明白了,招揽钟世诚的好处有多大,对芸娘也越发信服起来。
芸娘此时找来钟世诚,既和昨夜之事有关,也和钟世诚带来的封胜有关。昨夜之事暂且不提,先说说封胜的事。
芸娘见钟世诚的地方,并不是充斥着脂粉味的厢房,而是装潢和摆设都极为正式的会客偏厅。芸娘坐在主位上,早已等候多时。芸娘在这烟花之地呆久了,即使很普通的眼神,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媚意,她上下瞧了瞧钟世诚身边的封胜,“倒是个端正的孩子,也不知道公公是打哪找来的。”
钟世诚脸上的表情好色又谄媚,他放开牵着封胜的手,卑躬屈膝地说道:“不是与芸娘说道过吗,他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还望芸娘记得您的承诺。”
芸娘取出一份路引文书,内容大约为一个男子的妻子病逝,带着年幼的儿子离开故乡另寻活路。令法有云,远离故乡到他处安居者,需以路引文书为凭,就相当于身份证明。芸娘将路引交给钟世诚,意味深长地说道:“公公已经拿到此物,还望公公也不要忘了我的要求才好。”
钟世诚救下的陈叔,他就有一份路引,钟世诚将手中的文书与记忆中陈叔的路引做了比对,内容差别并不大,朱红色的印章也齐全。钟世诚将路引仔细折叠好放入衣襟,“多谢芸娘成全,我会报答您的。”
芸娘和钟世诚客气了几句之后,才起身送他去上工。等钟世诚和封胜走远,站在芸娘身边的流云终于忍不住露出个厌恶的眼神,对芸娘说道:“那孩子肯定是公公从人拐子那里买来的,那么精致的小娃娃,哪可能是乞丐?如此可恶之人,芸娘怎可拖关系给他写路引?”
芸娘眯了眯眼,她是见流云与自己的再无缘见面的妹妹长得几分相似,才把她留在身边的,看来她把流云宠得太过头了,连点眼色都没有。从人拐子手里买非法交易的人口,天香院做得可不少,说钟世诚可恶,这话对芸娘来说可真是诛心。
芸娘已经失了继续宠着流云的心,但脸上依旧笑着:“钟公公也是命苦之人,没了子孙根,想要正经过日子,唯有隐瞒身份远走他乡,才能不用在意旁人眼色过活。以后不要在背后乱嚼钟公公的舌根子,他是我们天香院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