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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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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美妇目光扫过窦思淼等人,眉头轻蹩,冷冷道:“我可不记得有过你这么一位师妹。”

    王玉台心中已然压制着满溢的怒气,暗啐好个李静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为难窦思淼,若不是那日答应她不可因怒出手,今日可管不着这是什么剑派盛地,照样将它血溅五步,何必受这等气。王玉台倾吐一口浊气,看在此事关乎赵丹青性命之危和窦思淼化解恩怨的份上,自己暂且再忍忍。

    听得李静官冷言,窦思淼将脸低了下去,心里酸涩,连眼睛也烧了起来,但仍是振声道:“弟子窦思淼,参见宫主。”

    李静官望都不望窦思淼,朝陈老太责问道:“三师姐,为何还不将她拿下?”

    陈老太似是极其敬重李静官,当即垂首道:“她们四人的剑已被玄师侄收去,老身若是出手,怕有胜之不武之嫌。”

    李静官自然晓得那是拿来搪塞自己的借口,倒也没有揭穿,只是衣袖一展,一道无形气机托起玄菁匣中的剑,凌空引送至窦思淼面前,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本座不认得你这师门叛徒,你既然敢来玉蟾宫,显然是未将先辈遗令放在眼里,本座继承衣钵,自当遵从先师遗命。窦思淼,当年萧先师与周宫主在位时,赞许你为本门第一传人,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且让本座瞧瞧你修为长进如何?”

    窦思淼无助地跪在地上,道:“思淼不敢!”

    李静官道:“你当年能为了一个人不顾师门之期望而逃出,如今有什么不敢?”

    窦思淼道:“李宫主若要杀思淼,思淼绝不反抗。但思淼有两愿,望阁主成全,一则思淼自知愧对师门,此行想在宫主与师父灵位前敬一炷香,二则便是西宁州应乐郡主重伤不治,唯有玉蟾宫可求一线生机,若得了这两愿,思淼死而无憾!”

    姜兰亭气不过,王玉台也已开口道:“李静官,先前我等一再忍让,只为思淼求得玉蟾宫谅解,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逼,几乎要将思淼置于死地。这些年来在她身边的人是我,她是何为人我王玉台自认比你们清楚。呵呵,不是传言玉蟾宫的裂空沧影剑阵威震昆仑么,我今日便要领教领教!”

    “少主!”窦思淼失声喊道:“少主莫要负了那日约定,此时因思淼而起,即便宫主要杀我,若能完成那两心愿,思淼无怨无悔!”

    王玉台纤瘦的身形僵硬,冷到极致的眼神徐徐扫过一众玉蟾宫的人,周身散出的暗红气机肉眼可见!

    “少主!”

    王玉台闭眼深吸一口气,咬字无比清晰地说道:“好,那我看看李宫主会如何处置。”

    姜兰亭猛地明白过来,窦思淼此行竟然是抱了必死之心,难怪这一路这主仆二人的神色都非常奇怪。窦思淼愧对师门自然是主要,但若不是为了救治赵丹青伤势,何故于此?窦思淼与王玉台两次出手相助,这份恩情她没齿难忘,如何能冷眼旁观?

    她耳中忽然听得李静官口中轻吐两字,眼中六道剑光分袭窦思淼周身,她心一沉,顾不得身上也是带着重伤,强运气机,体(。)内昆仑气机与那道陌生气机奔涌而出,她跃至窦思淼身边,王玉台亦挡在窦思淼面前,两人眼神交汇,继而各人对付三名弟子。

    王玉台待得那三柄长剑刺到眼前,五指张开执住剑尖,如同掐一段软绵般只手折弯了三柄长剑,姜兰亭筋脉翻腾,连弹三指,刚将逼至面前的剑尖弹开,猛地吐出一口污血。

    那朵血花在窦思淼眼前绽开,她惊呼一声,一手拉住姜兰亭,一手抵在她后心,渡入气机。可姜兰亭体(。)内那股几乎能匹敌王玉台的庞大气机窦思淼无法压制,姜兰亭口中渗出鲜血,眼睛却死死盯住李静官。

    王玉台抢过姜兰亭,一掌击在她后心,发功极狠,姜兰亭强行引出气机,险些便震碎了心脏。

    误伤其中一名与此事无关的红衣女子,在场所有人无不动容,几名玉蟾宫的弟子,更是失声惊呼出来。

    窦思淼心切下挥手祭出腰间的四方小鼎,一道金色光华将姜兰亭牢牢罩在当中。

    王玉台面如寒霜,五指一张,大秦昌雀剑凌空落入她手中,八柄长剑在她背后尖鸣,遥指李静官道:“李静官,我已经失去耐心,是战是和,你一句话!”

    陈老太一跺降龙木杖,无固扬起一阵狂风,怒道:“军神王玉台,要打的话,老身奉陪到底!”

    窦思淼见那姜兰亭为自己抵挡攻势而气机逆行,不由心头一震,眼看王玉台再也不愿克制脾气,顷刻间剑拔弩张,无论谁胜,那不是自己想看到的。况且,王玉台虽入龙门境,世间难逢敌手,但玉蟾宫底蕴深厚,又岂是她一人可以撼动的?

    若真与师门交战,应乐郡主的伤势,也失去最能挽救的地方,如何使得?

    一念至此,她探手召回水祸剑,目光坚毅,缓缓扫过眼前的王玉台、姜兰亭、赵丹青以及那遥遥可见的紫阳杏林殿,平淡道:“李师妹,诸多罪过,皆因我而起,罪过也应由我承担,我只求一死,换得应乐郡主之命!”言罢,水祸剑蓦然转向,飞刺向窦思淼咽喉处。

    事发突然,王玉台与姜兰亭都未想到窦思淼竟求自尽,待反应过来,那水祸剑已然快要刺(。)入她的肌肤。突然半空闪出一道青光,击在窦思淼手腕上,水祸剑跌落在地上。

    却是李静官出手救下了窦思淼,饶是如此,窦思淼细白脖颈上也显出一道明显的红痕。

    王玉台夺过水祸剑收于阴沉木剑匣中,沉声道:“你做什么!”

    窦思淼浅浅一笑:“让少主担心了。”

    众人凝望着这一幕,心中无一不是被姜兰亭与窦思淼这般舍生取义之举震撼,只碍于李静官在场,不便动容。陈老太凝眸细细端详王玉台,目光锁住她额心的花铀,竟然与窦思淼那本门萧芳所制神物‘狂龙鼎’身的花纹完全吻合,眉目也隐约觉得似曾相识,她快步走到王玉台面前,王玉台望着她道:“怎么?”

    陈老太看了王玉台许久,又望了眼窦思淼,似是心中了然了什么,重重叹了口气,枯槁的脸上浮起一阵让人看不懂的苦笑。

    李静官神情漠然,仰面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宫主,您所言不错,弟子终究不忍心向窦师姐下死手。”她话语极轻,几乎没有人能听到。她静思良久,才低头看向窦思淼,微微叹息:“窦师姐,起来吧。”

    窦思淼自李静官言语中已听出谅解之意,欣喜道:“师妹。”

    李静官回头吩咐道:“玄菁,将这位郡主引到楚仙子与云仙子的药王殿医治,请她们救治,二位姑娘与我家师姐下去歇息吧。”

    玄菁知会一声,与几名女弟子托起赵丹青。

    被王玉台搀扶着的姜兰亭望着赵丹青,难隐目中关切之色,但仍是平静道:“玄仙子,有劳了。”

    玄菁轻轻道:“这位姑娘安心等候吧。”

    陈老太目光一直未从王玉台身上移开,她伸手一引,对王玉台与姜兰亭道:“这位将军,请随老身去精舍歇息。”

    窦思淼没有看王玉台,但眉间愁色渐浓,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王玉台看向她,也只是轻轻点头。王玉台怒色褪去些许,搀着的姜兰亭对她摇了摇头,她这才收起大秦昌雀剑,与姜兰亭随陈老太下去。

    李静官目送姜兰亭等人离去,这才对窦思淼道:“窦师姐,你随我来。”说罢,便先行踏入玉蟾阁。

    窦思淼随李静官缓步,一百余年后重回玉蟾宫,映入眼帘的巍峨宫宇,当正的‘玉蟾阁’三个鎏金大字,脚下的汉白玉墀,两旁如镜池水与众星捧月般的苍翠,此等仙山之景自己曾经看过无数次,此刻瞧来心头别有感慨,无数次梦中索绕,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地站在这里,老天爷果真不负苦心人。

    两人行至玉蟾宫后的南宗谱堂,隐约闻得细细檀香,正是牌位供奉的香火气息。南宗谱堂专为供奉历代玉蟾宫宫主、殿主灵位,非现任宫主准许不得进(。)入。

    李静官悠悠道:“师姐,可曾寻得?”

    窦思淼眼睛微微湿(。)润:“寻了六十多年,已经寻到了。”

    李静官道:“难为你一片痴心。”顿了顿:“适才阁外我有意阻你,更迫得那位姜氏姑娘受伤,你不恨师妹么?”

    窦思淼摇了摇头:“即使我适才果真去了,也不会对玉蟾宫任何人有半句怨言。”

    李静官安静说道:“当年,在同门师姐妹中属我生性最孤僻,大多同门弟子都不愿与我接近,我也不屑得与他人交往,只一心求仙问道,唯有师姐真心待我,将我视为手足,这些师妹都明白,也很感激师姐。”

    窦思淼轻轻一笑,没有言语。

    李静官望着那块陈旧灵牌,道:“师父她老人家将你视作本门千年难遇的奇才,你与师父联袂创出神物狂龙鼎,师父她老人家亲自赐予你水祸古剑,宫主也欲将宫主之位传授于你,当兴玉蟾宫之重任,指日可待,对此,师妹从心底替师姐高兴。”

    听得她一番肺腑之言,窦思淼沉眸道:“师妹,我从未奢望过能传承衣钵,更无想过执掌玉蟾宫,唯一的心愿,只是想守在大家身边,可天道诡谲,师父她老人家却去了......我辜负了师父与宫主的期望。”

    李静官叹道:“何止辜负?若师父她老人家在天之灵见到她离去后你的所作所为,岂不是要被你气得呕血?她珍惜你这个弟子,倾尽毕生早就你,可她离世之后,你自创忤逆天道轮回的龟甲密文,私闯转运殿,继而叛逃师门出山,只为了找那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可知宫主当日得知你出山后,将自己关于此处七天七夜,我们便也在这里,跪了七天七夜!”

    窦思淼脸颊的龟甲符阵隐隐灼痛,她泪水决堤,语不成声:“宫主......”

    李静官道:“我当时尚且不相信师姐那般理智的人会因那种理由叛逃,说实话,当时,便是我也有恨不得杀了你的心,以此告慰师父她老人家的魂灵!”

    窦思淼垂首,哽咽道:“师妹,我于转运殿找到师父她老人家的转世魂魄,又自创长生不老的诅咒为出门寻找不假,可从未有背叛师门的念头。”

    李静官抿唇道:“若不是宫主早已看出你对师父的异样情愫,又知道你种种举动是为了寻她老人家转世,又岂能容你逍遥至今?此后宫主便只道你既然创出长生不老咒,便由你去罢,这才下了禁令,让你终生不得踏足南海,可时曾不挂念你,但你呢,一别百年,竟连宫主仙逝都不曾回来!”

    窦思淼浑身骨骼钻心似地疼痛,眼中不断浮现师父萧芳与宫主的面庞,心如刀绞。

    李静官回头凝视窦思淼,道:“宫主闭关前传授衣钵与我,问我,若有一日你回来,我当如何?我当时只说已经四十年了,你不可能再回玉蟾宫。宫主只是笑着说你一定会,待你辗转尘世百年之后,寻得萧芳转世,定会回来,但玉蟾宫不能容许因情而出逃的弟子,百年后如何决断,便是我的问题了。”

    窦思淼颌首,宫主是除了师父萧芳以外最了解自己的人,看透了自己对师父那大逆不道的可耻情思,却看透自己会为了寻师父转世而义无反顾地离开。今日重归,物是人非。

    “我终究是念及当日你我师门情谊,不忍对你出手,还阻止你在阁前自尽。”

    说罢,她扶起窦思淼,道:“窦师姐,进殿吧,对我如今违抗门令的惩罚,宫主早有安排,你我一同听训。”

    二人走入殿堂,穿过一排排香火牌位,最终在两块紧挨的灵位前跪下,香火重重叠叠。

    当年师父萧芳英容笑貌,与宫主的祥和,如今只留下了灵牌上冰冷的几个字。

    泪眼朦胧中,窦思淼百年前空明的仙心如何得净。

    有云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

    本应忘却生死而求道,却因心中对一个人的执着而苦心求得长生不老,只为百年千年后还能遇上那个人。

    若不然,谁会知道,来世的她如何把今生的你认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