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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歇息的间隙,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呼喝,随后大片金兵如潮水似地分作两边,一个人提了杆形状奇异的金背砍刀大步上前。
来人一道八字胡,还有几分英俊,身上披了金军漆黑的甲胄,身材高大魁梧,周身散出掩盖不住的气机。
姜兰亭微微眯眼,此人身上竟也有气机流动,本以为只有宋朝才有。
那金将提着砍刀指向姜兰亭鼻尖,用有些蹩脚的汉话狞笑道:“本将军此战就要摘掉你的项上人头!”说话间,他抬刀便往姜兰亭头上斩下,光听风声就知他使出了多重的力道。
姜兰亭可不敢硬接,抽身避开。那金将一刀没砸中姜兰亭,倒把她脚下的坚实的砖地劈开了裂痕!
好霸道的一刀!
那金将举目看了看姜兰亭,只见她比自己矮了个个头,只是面貌姣好神态身形倒和女子十分神似。暗红额带掺杂了青丝飘飘,好个生了副优秀皮囊的小白脸,他自然不相信方才那两道霸道剑气是一个女子使出的。见她眼神清冷,但好无惧意,不由冷笑着拖刀上前。
姜兰亭没让他再过于接近,脚下抹油般一滑,闪身到金将面前,手中金刀似剑一样刺出。
她这么快的速度便来到面前让那金将暗中吃了一惊,他反应也敏捷,朝旁边横跨一步,避开那似剑非剑的一招,反手上劈,直取姜兰亭心口。
她知道和眼前这名臂力强她数倍的金将硬拼不得,只得双(艸)腿一曲一弹,跳开原地,躲过那一刀。
金将脚下不停,疾风般冲到姜兰亭面前,砍刀寒光闪动,拦腰斩去。姜兰亭见那一刀来势汹汹,一手抽出催花雨和手中金刀交叉自守,卡主砍刀刀刃,封住门户。
金将不忙于抽刀,而是另一掌探出,五指呈爪探向姜兰亭肩头。她两手都拿了刀,再分不出多余,她猛然压下双刀,将砍刀压到脚下,一脚踩住刀刃,另一脚踢向金将的手。
几个回合交手下来,金将大概也将姜兰亭目前所使的招式摸(艸)了个大概,见姜兰亭抬脚踢来便缩回手掌,快速抓住底面镶了刀片的靴子。
那块刀片最锋利的地方是收向后的,若以脚力自上往下划去,很容易便能将皮肤划开一道血口子。
被对方抓住靴子的姜兰亭也不着急,那金将蓦然瞥见眼前这个小白脸嘴角不知何时悄然勾起,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屈指一弹,他眼前一片模糊发红,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般刺痛难忍,猛然放开了姜兰亭的脚。
一粒碎石落在那金将面前。
一片血红中银光一闪,那金将顿时身首异处。
将军一死,下面的士兵又猛地冲上来,这便是金兵的可怕之处,他们可以很好地克制住自己的情感,战场上邪需要情感,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就踩着他们的尸体往上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空中突然传出’嗖嗖‘几声,最前面的几名金兵纷纷身体前扑倒下,背后颈后都中了一支羽箭。
姜兰亭松了口气,知道这几箭是从西面射来的,便抄刀朝西面杀过去。方才一箭正是苏昌所放,他面前祝诚挥刀劈砍金兵,他便不停从背后箭筒中抽箭射出,配合默契,一步步朝姜兰亭走过去。
猩红的鲜血染红城头,砖石似是被血水淋过一道般。
姜兰亭运起丹田内那股不知名的气机,弃了金刀,催花雨每每闪过寒光,便有气机向四周扩散,如同刀割草芥。不停有人往后退,可城墙就这么宽,之前还被投石车砸得坑坑洼洼,哪还有路可退,后面的整排金兵喊不停前面后撤的人,纷纷被挤下城头。
她接连出刀,连不远处的南郭常昭、祝诚和苏昌都不敢太多靠近。祝诚和苏昌二人看到南郭常昭,便退到他身边,合力击杀着南郭常昭身边的金兵。
此番攻城,自晌午一直杀到黄昏,金军的攻势总算有所减弱,城头上下都是堆得如同小山的残值断臂,空气中雨水混着血腥,令人作呕。
恶战到现在,无论是对应乐军还是金军,都是煎熬。
金军投入人力失了势,但并没有就此撤兵的意思,很快便作出了变更,前阵的士兵无论伤否一律后撤,中阵的士兵交替上去,接着架云梯攀城。后阵密集的箭雨又投射过来,瞬间盖住大片尸体。
先前知道了金军箭阵的威力,现下应乐军也不慌忙,纷纷躲到箭垛后举盾格挡。
一盏茶的功夫都似过了很久,终于待金军箭阵渐稀,应乐军才拉开防线准备迎战。
守城军都有些麻木了,默默望着似是没完没了的金军爬上城头,心中有些绝望。
城下有百姓自发到城下和军士们搬走伤兵,替军方运送滚木礌石等东西,他们的到来虽然弥补不了两方人数的巨大差异,但却能令守城的将士们心生暖意,也让他们有了些许继续死战下去的信念,即使不为大宋,他们也必须拼出命保住雅州这数千百姓商旅的姓性命。
而此时,姜兰亭这边守军几乎倒下了,余下的只有她、祝诚、苏昌和南郭常昭。
祝诚此时已杀到城头边,与其他填补上的人一同搬动擂石往云梯砸下去,而苏昌则是踩在箭垛上,一箭接一箭往下射,他占了高处的优势,根本无需对准人头,基本每一箭都能射中金兵心口以上的要害。
姜兰亭身边的金兵越聚越多,地上倒下的人在增多,此时姜兰亭也如同其他人一般麻木了,只能不停挥刀再避开对方的刀,待体(艸)内气机循环后,又挥出一道又一道混合气机的剑法,排山倒海之势下金兵成群往下倒。
她几乎是踩着层层尸身才得以接近南郭常昭那边,身上的拂卢和素铁甲早已看不出原色,被鲜血洗刷了一遍又一遍。
待得接近南郭常昭这边,见三人没大碍,心里也松了口气,她对祝诚道:“你们先牵制住金贼!”说完话,不等祝诚回答便退到一旁。
祝诚闻言气得发笑,本以为她过来是与自己一同抗敌,没成想却躲到人少的地方去了。
若还有余力,他可不管刚才那个人穿了部将的盔甲,劈头盖脸就得骂一顿先解气,可此时到处都是人,他哪还能分神估计姜兰亭。
姜兰亭后撤,将催花雨换到左手上,闭上眼睛潜心调理絮乱的气机,引导周身筋脉的气机交汇于丹田。
一个恍惚,那道枣红身影带了寒光飘荡出去,一脚踩在一名金兵心口,飞跃出去,南郭常昭和祝诚苏昌二人见此情景,只是下意识后撤。
姜兰亭左手催花雨晃动,剑意无穷,满城鲜血如瀑被催花雨刀身裹挟而去,在她背后形成一道巨(艸)大血卷,如同红莲盛放。
城下清晰可见一人一刀扯来了全城流淌的鲜血,天空的细密雨丝骤然停滞,下一瞬如同亿万多红莲绽放,血滴与雨水汇聚成剑,朝城下激射而出。
众人哪里见过这般震撼场面,天空如同流淌过鲜血一般赤红,血花如同雨幕洒下,教人避无可避!
这是由千万士兵的血汇聚而成的红莲剑雨,可叫催花雨!
待那女子身形稳稳站定在城头,城下前阵两千人,不曾有一人再站起来过。
可惜没下大雪,否则真是白茫茫一片,死得一干二净。
城头一袭红衣盔甲浸染,一人一刀。
身前千军万马,身后雅州数千百姓。
姜兰亭在幼时,曾经对血战沙场的那些英雄身姿还有过幻想,但真正投身入乱世当中,便再也没有那般美好遐想。
只有没经历过战争的人,才会喜欢战争,她现在懂了。
她并不想成为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将军,只愿此生能以自己之力守护那个人平安,别说两千人,一万人,她也会站在她前面。
并不是为了逞强给她看,只是觉得守护一个愿意为自己不计付出的人,付出多一点,流血流汗多一点,都值得。
鸣金收兵,这是不论大宋还是金国都共同的号令。
一个软甲残缺的士兵跪到南郭常昭的面前禀道:“将军,敌人退了。”
站在城头的南郭常昭默默凝视那个红衣背影,兀自想到,那恐怕是人间剑仙才使得出的剑法了吧?
此番攻城战,金军投入兵力共七万人,伤亡过半,雅州守城的应乐军也没讨得便宜,三万守军,几乎全部负伤,死亡竟占半数。
两方垒起的尸体,足足堆积成九座七丈多的尸山。城头没被姜兰亭一刀卷曲的鲜血已经干枯,凝固在城砖缝隙里,散落断裂的武器盔甲随处都是,一些已将精神绷至极限的守兵倒地就睡,横七竖八铺满城下。
金军退兵,已经没人有更多的力气来欢喝了,麻木的表情已经僵在众人脸上,散不尽。
姜兰亭、祝诚、苏昌和南郭常昭走下城头时,眼前便是这副景象。
南郭常昭心中流窜的怒火几乎要遏制不住,他此时并不气攻打雅州的金军,而是苍月公手下的援军,气苍月公的援军迟迟不到!他们在用性命守城,以微薄人力迎击金军十万,而苍月公却因为种种私利而拖延援军形成,实在可恨!
他本对七大藩王没有评判,只想着在应乐王手下做好应当做的事就足够,但此时,他对苍月公生出难以形容的排斥和厌恶,不仅他一个人,只怕所有在雅州的人都这样想。
雷鸣响彻大地,即便在大雨滂沱中也少有人愿意挪一下(艸)身子,到遮蔽处躲雨。
一把油纸伞撑过姜兰亭的头(艸)顶,她抬头一看,是赵丹青。
姜兰亭望着她,尽管周身疲乏,仍是挤出一个有些幼稚的微笑。赵丹青安静地看着眼前从头到脚都是血的女子。
前方的景物被蒙在雾里。
姜兰亭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帮她抬伞,见赵丹青将纸伞尽量偏向她,肩膀一处被雨水打湿,她抬起手,想把她拉进来点,但又怕手上的鲜血弄脏她。
手停在空中,又慢慢垂下。
“你似是累极,骑马?”
“不了,我想陪你走走。”
长长的街道,慢慢的两人,绵绵的大雨。
姜兰亭本就疲乏到了极点的脸色越发苍白,一旁的赵丹青愈发觉得她不舒服,甚至在走得极慢的路途中,姜兰亭不停看向两旁的行人,和她看赵丹青时的目光一模一样,难得发自内心地柔和。只是她看不长,又将目光移到下一个人身上,纠结得很。
赵丹青的心似是被撩拨了一下,她知道姜兰亭为何要这般看行人,无非是想把不舒服的感觉转移到别处,她似乎一直是这样,不愿意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给其他人看,就连之前莫度对自己说,她在城头对敌时使出的剑法,早已经超出她自身的承受力,但她和南郭将军下了城墙厚,没有说一句累,只是队自己露出个实在很勉强的笑容。
赵丹青虽然不清楚她为何一定要走路而不骑马,但宁愿相信她说的,是想陪自己走走,走完这条漫长的路。
现下姜兰亭唇色发白,只怕手心都是虚汗,还在不停往两边张望。
“兰亭。”
“嗯?丹青,怎么了?”
“看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