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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躺着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边的男人已经不再动弹,她冷静了一下,强忍着恐惧,伸手去碰了一下二当家的身体。
二当家一动不动。
柳娘怕是自己用的劲儿小了,又用力推了他一下。这一推,二当家便被推了个翻身,仍然是没有动弹。
他死了,柳娘脑子里嗡嗡响着,我杀了人了。
柳娘想伸手去捂住自己的嘴巴,但是一抬手,却发现满手滑腻,她颤抖着低头闻了闻。
是血,是那个死去男人的血。
柳娘一时只觉得鼻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气,激的她张口欲呕,可身上全是血迹,她甚至都不敢拿手去碰自己。
柳娘发着抖,眼泪此时也是再也不能忍,一颗一颗的砸在地上,她好想好想平君,再不想坚强,再不想做一个强人,她要平君,她此时只想要平君的拥抱,想要埋在她怀里,想要平君技术拙劣的来亲吻自己。
柳娘一时间也不说话,只在原地发抖,看着实在是不好。
那一双小姐妹也是吓得不轻,但不知道为何,兴许因为人不是她们杀得,虽说也怕,总是比柳娘要显得镇定一些。
那阿姐上前把柳娘从地上托起,将她的衣裳系好,又用自己的衣裳给她擦了手,虽然也是在颤抖,仍然强忍着对柳娘道:“小娘子现在可不能这般咧!外头还有歹人,可不止这一个,若是里头没动静少不得要过来查看,可得要打起精神来!咱们商量着该怎么办!”
柳娘听了这话,又被那阿姐伸手揽在怀中,心中是安定了些,仿佛是自言自语般道:“是啊,外头还有人,万一被他们进来了,我们就不好,我还不能死,平君还在等我。”
阿姐听着柳娘是好些了,给她鼓气道:“正是这个道理!你夫君还在等着你,可千万不能这样,咱们好好合计合计,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
这时小的那个阿妹也上前劝说道:“是啊,这位阿姐,方才那人就是该死,你可切莫责怪自己,你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有我们才这般的,我跟我阿姐都记在心里!”
此时柳娘手上的黏腻被小姐妹擦去了大半,她紧紧握了握手,愣愣的点着头道:“却是如此,若是平君在此,不过是这么个该死的男人罢了,我杀他,是因为他该死!”
柳娘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张开眼,眼神坚定了许多,三个人互相看看,都是露出了一点微笑,这个一个昏暗的小房子,身边又有一个死人,但三人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柳娘站起来,走到那二当家的尸体边,忍住心中的不适一把将自己的短剑拔了出来,又拿着剑在二当家的尸体上擦了一擦,暗自琢磨着若是外头三个人破门,自己能否击杀三人呢?
两个小姐妹也是上前,不过却是去搜那二当家的身,柳娘看着都觉得下不来手,心里头突然对这两个小娘子佩服起来,想着她们两个刚刚进来时十分惊慌失措,自己还有些烦躁,心下有些歉意,对她们道:“两位小娘子都是巾帼英雄,我原还以为小娘子……,现下见了就晓得是我见识浅薄,若不是两位,恐怕我也没办法杀了那个狗贼,咱们也称得上患难之交了,敢问两位如何称呼呢?”
两个小姐妹一边搜那二当家的身一边随口道:“我俩是同胞姐妹,姓袁,阿姐是文娘,阿妹是英娘,家父是武将出身,我们俩自小也没少舞枪弄棒的!”
听闻小姐妹是武将出身,柳娘这才晓得为何两个小娘子如此不凡,又想到了同是武将出身的平君,顿时对小姐妹的好感又多了一些,称赞道:“武将家的小娘子就是不一般!我家平君……我夫君也是武将家出身的。”
三人在这屋里有尸体,屋外有看守的情况下居然聊了一会儿天,彼此觉得更亲近了些,也是更是觉得心中安定了些,袁家文娘从那二当家的身上搜到了一把匕首,便再无所获,她爹爹也曾交过她一些武艺,只可惜她贪玩躲懒,练的并不是十分好,心中也有些懊恼。
这会儿三个人于武学上都是半桶水,心中都是发下誓言,若是能活着出去,定要勤学苦练,再不让自己陷入这般境地!
因着之前花瓶碎掉时动静大了些,然后房间里半天没有动静,柳娘之前杀了那二当家,三人都有些恐惧,便没了心思掩饰什么,外头的看守也终于是有些起了疑,试探的在外头问道:“二当家?二当家可要快些!若是叫旁人知道了,小的们也不好过啊!”
房间里的三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是一沉,晓得这看守下一步就是要上前查看了,柳娘上前站在了房门左边,袁文娘拿着匕首站在了房门右边,英娘没有武器,只得吹熄了油灯拿在手做武器,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那看守更是觉得不对,你看我我看你,迟疑着走上了门前呢,伸手要去推门。
柳娘从窗户缝里头看着呢,看着情况,跟文娘交换了一个眼神,没等那人手碰到门,突然一把将门从里推开。
外头三人都愣住了,他们原也没想过里头的小娘子们能起什么风浪,不过以为那位二当家做了什么幺蛾子罢了,这下子被柳娘有心算无心杀了个措手不及,武器都没有抽出来,当头那位便被柳娘捅了个透心凉。
人的身体到底还是结实的,又有许多骨头挡着,柳娘捅了那个人的心窝,一时短剑却卡住了拔不出来,柳娘急得要命,文娘却从一旁冲了出去,挥舞着匕首毫无章法的砍伤了其余几人。
这两个小娘子说是习武之人,但到底从未实战过,一心急便忘了什么招数,只管拿着武器乱砍。
柳娘好容易将短剑拔出,那些看守也是回过神来了,纷纷拨出武器要取柳娘与文娘的人头,文娘刚刚一番厮杀,不但没有给那些人造成什么大的伤害,反倒是激出了男人的兽性来,见着他们都掏出了武器,赶紧往后逃。
柳娘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那看守的身体狠狠往前一轮,稍稍将人挡了一挡,拉着文娘便回了屋把门拴上,两个人吃力的拿身子抵住门,英娘早早的把里头的大贵妃榻挪了出来,使劲的将门堵住了。
几人又在上面加了些家具,不过瞧着也不甚靠谱,恐怕禁不起多少冲击。
果然外头那几个男人一看见门被堵住了,也不硬闯,转而抡起了院子里头的小假山石头开始砸被钉死的窗子,一边砸,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个臭婊、子,老子今日定要再次将你碎尸!”
窗子不过几块薄木板钉上,更是好砸,不过一会儿便被砸开,几个男人从窗外跳了进来。
柳娘抡起短剑上前想要刺,被当头一人一手就把短剑打开来,到底这会儿有了防备,男人与女人之间力量固有的差距太大,柳娘便是手中有武器也不顶什么用。
不过这些人自负,当头那人喝道:“小婊、子害了我两个弟兄,一剑杀了你太过便宜,可要叫你吃上好些苦头才行!”
说罢上前揪住柳娘的头发狠狠的给了她两个耳光,又对着柳娘的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
柳娘挨了两耳光,一时竟是失去了听觉,只能感觉脸火辣辣的疼的定是肿了起来,又被一脚揣在肚子上,更是失了力道抱着肚子跪了下来。
她如今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眼前一片金星,肚子疼的全身都在痉挛。
平君,我要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柳娘的意识一片空白,恐惧与疼痛交织在一起,激的她好似麻木了所有的痛觉。
她觉得好像有几个人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那些人轻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不过她都没有太听清楚,自己好像又被扶着走了两步,之后便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平君在太子府大开杀戒,她一人站在堂屋门口,竟是挡住了十余人的进攻,一时之间双方进入了胶着状态,平君站在原地暂时积蓄一下、体力,那些狂徒也不敢第一个冲上来受死。
两方胶着之下,远处一声接着一声的呐喊从远处渐渐的传了过来:“禁军三千人前来保驾!!”“太子府已经被包围!逆贼快投降!”
平君拖延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禁军前来保护太子殿下,想来是之前那些狂徒到处杀人放火,拖着禁军无法及时赶到,此时平君的体力也算是到了极限,她武功再好也是一介凡人,更何况混战之中不轻不重的伤也受了几处,平君晓得自己身上的血,也有自己的一份。
不过越是到了最后关头,越是要怕这些人狗急跳墙,若是他们看到被包围了,横竖都是死,想着要一个太子一个大将军之女陪葬,恐怕平君一人也无法阻挡这些人的合围。
果然那些人一听禁军已经将太子府包围,晓得自己今天无论如何是逃不过一个死,脸色都凶狠了几分,其中一个领头的喝道:“哥几个死了也要拉个垫背了!太子又如何!我们杀!”
平君闻言大笑道:“乌合之众怎敢妄言?!有我在此,你们今天全部要死在我破军剑下!”
太子见自家表姐如此英姿飒爽,心中热血沸腾,一把推开一直伏在自己身上瑟瑟发抖的冯大伴,站起来应和道:“孤在此!你们这些逆贼,有王小将军在,便是孤的一根汗毛也碰不着!”
太子到底年轻,便是放大话都带上了三分稚气,但这话平君听了更是舒心,心中顿时生气万丈豪情,长啸一声抢先杀出。
原本平君在守势,逆贼不妨她竟然敢主动出击,一时被杀伤了好些人,领头的那人眼中一片血红,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大喝着迎了上去。
想是到了生死关头,这人有些孤注一掷,再加上他的确还是有两手,平君一时不察左手胳膊差点被削断,好险反应过来躲了一躲,虽说保住了左手,但着实伤的不轻。
平君的血沿着小臂汩汩直流,更是刺激了这群狂徒,只得且战且退,死死守住大殿门口。
好险没过一会儿,院外便杀入了大量禁军,王定之亲自领着禁军统领长驱直入,总算是一举将逆贼全部拿下。
禁军统领忙着上前给太子请罪,王定之却没第一时间凑热闹,赶紧的叫了人过来给平君包扎。
平君左手伤口极深,便是将军府的老军医也是十分心疼,仔细检查之下好险是没有伤到筋脉,便给她细细包扎,淳淳叮嘱。
平君却有些不耐烦,等老军医给她包好了便提剑想走,竟是一点都不愿意去抢功劳。
王定之也不愿去拦她,晓得她那心上人恐怕还没有脱离危险,只是摇头苦笑,不过好歹太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况且他幼时与平君这个表姐常常在一处玩,感情不错,在大殿里看见平君要走,急急忙忙的从里头追了出来。
平君这下也不便急着走了,暂且耐下性子听太子说话。
其实太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不过是刚刚表姐在自己面前表现太过英雄,着实让他生出了许多敬佩,此时看着平君的眼睛,与她那浴血的衣裳,倒是脸上有些烧,嗫喏着道:“阿姐,我、我谢谢你。”
平君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很温和:“你乃国之栋梁,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整个国家内忧外患,也不知道会变成个什么模样,我救你,便是救整个大陈。”
太子听着平君的话,表情渐渐的坚毅起来,他点头道:“阿姐,我晓得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多听太傅他们的话,认真学习。”
他心里还默默的念道,我也一点会努力去做一个好皇帝,像阿姐一样保护整个国家。
平君朝他点点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腥风血雨的太子府。
她骑着快马一路狂奔,不过一会儿便回了赵府,一下马便朝迎上来的杏仁儿道:“柳娘呢?”
平君从不曾怀疑过自己这些婢女们的能力,她们出手,其实也与自己出手差不了太多。
杏仁儿引着她回了正院,边走边说道:“没甚大事,不过遭了些皮肉之苦,眼下正躺着厢房里头歇着呢,”
平君这才放下心,待走到厢房门口,却又停住脚步,转身对杏仁儿道:“我这一身血,怕吓着她,还是换身衣服见她的好。”
杏仁儿又赶紧带着她给换了一套干净衣服。
平君对着镜子上下打量一番,确定自己身上没什么疏漏,看上去正正常常的一个小娘子,这才又由杏仁儿领着去了厢房。
进了厢房就闻到老大股药味,平君一眼就看到了脸颊上敷着冰的柳娘,她小小的个头,整个人都陷在了宽大的床上,看着好不可怜。
平君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滩烂泥。
她轻轻上前,坐在了柳娘的床边,细细的看着柳娘的脸。
此时柳娘许是累的慌了,正睡着呢,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看着也睡不安稳,平君心里就这么泛起了心疼。
她的小柳娘,是她没有保护好她。
这般想着,平君低头轻轻的在柳娘的额头上烙下了一吻。
没想到柳娘却瞬间惊醒了,她本是满脸惊慌,却在看到平君的一刹那就放松了下来,柳娘立马坐了起来,一头钻进了平君的怀里。
“平君我再也不要跟你吵架了,我以后一定很乖,你可不要再不理我,定是我惹了你生气,老天才叫我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平君我好想你,那时候我好怕,但是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柳娘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嘴里翻来覆去的说着语无伦次的话。
平君心疼坏了,眼眶都红了,一叠声答道:“都是我不好,要是我陪你一起去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我不该跟你赌气,是我胆小好面子,要是早一点跟你和好,你也不用受这个罪。对不住柳娘,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遭了大罪。”
她心疼的浅浅的吻着柳娘,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了柳娘的脸颊上。
柳娘好似被烫着似得,赶紧抬头抹去平君的眼泪,她笨拙的回吻平君的眼泪,手忙脚乱的哄道:“好平君可不许哭了,我也不哭了。”
动作之间柳娘碰到了平君的左手,疼的平君倒抽了一口凉气。
柳娘大惊失色,赶紧轻手轻脚的去撩起平君的袖子,一看包成那样,还隐隐约约有血渗出来,心疼的又红了眼。
平君看见柳娘心疼自己的这个样子,不知为何,原本是觉得并无大碍的小伤,也觉得十分疼痛不能忍了,委屈的对柳娘道:“柳娘,我今天杀了好多人,你会不会讨厌我?我手上也受伤了,好疼。别的地方也有伤,都好疼,今天我一个人挡在太子前面撑了好久,很是辛苦。”
柳娘把头搁在平君肩膀上,柔声道:“今天我也杀了人,我手上也沾了血,若是死后要下地狱,我也一并陪着你。”
“平君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