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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牧以为自己可能会看到另一个周昱,毕竟这小子一上来就是副疯狂影迷的模样。
但周昱是无法复制的,程冬恐怕同他一般清楚。他看着这个生涩的歌手站在台上,跟工作人员示意,好像有些紧张,表情却也笃定。
黄文尧抱胳膊下了台,居然不恼,微微笑着看程冬。
程冬往前踏了一步,仰起头来。
这是学了周昱,不然旁人造不来这样的动物姿态,踏步里细微的垫脚,仰脖子的弧度,让人看起来更像是一匹怯懦而懵懂的斑马。
然而之后的程冬,没有了周昱的影子。
作词作曲都有了改动,陈牧以为区别在这里,毕竟程冬是歌手,他的唱功和表现力与身为演员的周昱有本质不同,程冬的演唱痕迹更重,乍看后是明显的不合适。
但除了表演质感的区别,更大的区别是程冬因为生涩而爆发出的应接不暇的情感宣泄。
没有人比陈牧更了解周昱的成熟和强大,所以他的表演必定是面面俱到的。程冬不同,这小子在此之前恐怕根本没有演过戏,他敞开臂膀,丝毫不掩饰剧烈喘息,哪怕肺活量跟不上唱到破音,也不怠慢尾随而至的又一波爆发。
陈牧皱起眉,在他认为这有些过了的时候,程冬又急转直下地放低了音量,他的脚步和神情都变得畏缩。
“奔逃、奔逃是主旋律,隐藏、隐藏是显基因。在无暇他顾的白日只有活命和偶尔的草汁甘甜,生息之外的夜晚才是我颠倒草原的梦想王国。”程冬的脸上有了赤|裸的欲|望,好像从夹缝里颤巍巍探出的一根新草,带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大伸向空中。
陈牧想起了周昱的脸,他记得周昱在演这一幕的时候,没有那么起伏剧烈的表现,那个人更擅长润物细无声的渗透式演绎,因此当他亮出他的意图时会让人觉得恐惧,不像程冬,程冬的意图明确而肆意,却又因为太过直白而有种让人不忍掐断的怜悯在里头。
愚昧的草食动物应该是这样的,周昱他,更像是狡猾的肉食动物。
程冬直起身,胸膛起伏,看向陈牧。
二十分钟比想象中短太多。
陈牧伸手向后,把兜帽捞起来罩在头上,在舞台边缘拍了拍:“你还生得很,晚的这一个月,尽快补起来。”然后转身走到角落。
程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陈牧掀开角落的帘子,那里头竟然放了张床垫,陈牧和衣躺上去,他的助理帮他拉了帘子,转过身来:“陈导要午睡了,大家先吃饭休息吧。”
众人这才抬头去看电子钟,正是到了陈牧平时雷打不动要午睡的时间。
当然除了按时午睡,陈导是个有空就在睡的人。
剧场内静了几秒,才陆陆续续有人动起来,一些演员和工作人员上前来跟程冬握手,低声介绍几句,便悉悉索索拿了东西外出午餐。
人群散去后程冬才想起来去找黄文尧,一扭头,对方已经站在了自己旁边。
这种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圈子里抢角色没见过这种当着人面儿抢的,整个程序草率到了极点,程冬方才脑门一热根本什么都没想,本已经做好要立足的觉悟,却立刻犯了忌讳。
他眼角已经瞥到苏瑾朝这边急切地走过来,黄文尧却张开手臂对他说:“恭喜你。”
这个时候的拥抱简直匪夷所思!
但是程冬更不可能拒绝,他忐忑地接受了,黄文尧在他耳边说:“你真是让我越来越有兴趣了。”
“抱歉。”程冬是真心实意的,毕竟他也看得出来,黄文尧的表演也下了功夫。
两人错开身,黄文尧仍旧微微笑着:“要是觉得抱歉的话,请我吃饭吧。”
程冬刚要说话,苏瑾已经走到台上来了:“那是应该的。”她斩钉截铁,也立刻让对话变得公务化,“届时希望阿曼也能到场,这件事我们处理不当,该道歉道歉道歉,该罚酒罚酒。”她很少放低姿态,然而此时胜券在握,姿态放多低都没关系。
黄文尧却摇摇头,看住程冬:“不用了,地方我来挑,只要你到就好。”
程冬没有再向苏瑾求助,点点头。
“等我电话。”黄文尧从始至终都保持绅士笑容,最后这刻却突然多出分暧昧,深深看了程冬一眼,转身走下舞台。
程冬从头到尾就没说几句,扭头来看苏瑾,经纪人面色凝重了一秒,立刻笑开了。
“不错啊你!”苏瑾用力拍他的背,“陈淑曼不在这里是大损失,我真想看她会露出什么表情来,你太给我长脸了程冬!我去跟公司争取提高你的抽成!”
程冬被她扶着肩膀,也从紧张情绪里出来了:“我表现得怎么样?”
“超级帅!”这次说话的是小纪,女生站在舞台下面,扒着边缘仰头跟他说,“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不用唱而优则演了,你一次全齐活了!”
程冬摸着后颈不好意思,陈牧的助理却紧张兮兮地走过来对他们竖食指:“陈导睡不够的话会发脾气的。”
三人相视而笑。
原殷之挥动球杆,目光追随白色高尔夫球来到果岭,没有进洞,眼下已经用完了72杆,他也懒于再上前将球推入洞中了,把球杆交给球童。
“你刚刚右臂用力过猛了。”原缜说,他嘴里还嚼着口香糖,要是在家里这么说话一定会被呵斥。原殷之小时候是很羡慕自己小叔被送到国外的,但现在看这个强迫症患者长得随心所欲的模样,也不那么羡慕了。
“我约你打保龄球,你把我叫来这里。”原殷之面无表情。
“那种地方闹哄哄的,这种开阔地带才适合减压。”
原殷之一边脱手套一边说:“你不过是受不了整齐摆好的球瓶被撞到而已。”
原缜眉尾挑了挑:“臭侄子。”
“你说什么?”
“没什么。”原缜换了一片口香糖,“现在心情怎么样,咱们可以谈正事了不?”
原殷之顺势接过他的话:“也不是什么正事,爷爷让我最近监督二叔那边的一个网络项目,我抽不开身,你看看你有没有时间。”
“我一回来你们就轮流操劳我。”原缜不乐意,“你有什么抽不开身的,你手上超过一半的事情都我来管了,你能找个不那么烂的借口吗?”
“好,我不找借口。”原殷之冷笑一下,“我不想管二叔的事,他们喜欢做贪吃蛇,自己追着自己尾巴咬,吃到最后还不是吃了原家的,就好像他们不姓原一样。爷爷每次都拿这种破事儿来烦我,我管了,就要让人埋祸心,不管,又不能看着他们作死,索性现在也要换当家,我也不想惹一身腥了。”
“谁跟你说要换当家的了。”原缜说,脸色也严肃下来。
原殷之看看他,用鼻子发出轻笑:“小叔,爷爷早就安抚过我,你也不用装了。”
“你叫我小叔,也是知道我比你大一辈,以后原家还不是要交到你们手上,只不过你这代没几个好苗子,我与你年龄相仿,给你分点儿担子而已。”
“问题是,这担子我早就不想抗了。”
“那你想干什么,我听说你开娱乐公司,那点儿小玩意儿你就满足了?”
“地盘小,烦心事儿也就少。”
“年纪轻轻的怎么净说这么没志气的话。”
“我已经三十一岁了小叔。”
“又不是六十一岁……等等,难不成你是为了其他什么事才一副要解甲归田的模样。”原缜上前几步掰住原殷之的肩膀,这个只小他两岁的侄子回过头来,眼角很冷,小时候被算命先生说要为情所困半世飘蓬的那颗泪痣也在近距离注视下,变得明显。
原殷之没有答话,原缜盯着他:“你在为什么做预备?为女人吗?”
“小叔,你忘了我喜欢男人?”
“那你是为了男人?”
原殷之眯了眯眼睛。
“我也不知道。”他说,“我只是突然想试试,如果我不要原家的光环,也不要原家的包袱,会怎样。”
“不可能的。”原缜松开手,认真看着他,“你一定也猜得到,老爷子叫我回来,根本不是打算要让我当家,我不适合国内环境,他就是让我来解决你的。”
“解决?”原殷之挑高半边眉毛。
“他肯定是看出你心不定来了。”原缜蹙眉,“原家当家急着发展副业,这可不是好兆头。”
原殷之觉得心里有点冷。
他猜得到,但是真的确认了这样的控制意图,却产生了一种让他陌生的疲惫感。
原殷之没有再开口,沉默地找了电动车,原缜站在原地看他吩咐司机开车,一个人离开了。
原缜嚼着口香糖,想起来小时候自己带这个比自己还高两公分的侄子去跟人打街头篮球,回家后被老爷子抽了一顿,后来原殷之就开始学习高尔夫和国际象棋了。
他今天打电话给自己,有好几分钟,根本说不出要到哪里消遣,他心情不好,也一定腻了这些千篇一律的减压场所,却也找不出别的去处。
人家都羡慕他们的生活,但这其中的责任和累赘,也会把一个人面前的道路缩窄,说白了,哪一种活法都是局限的,他们的目的地看起来高远,但他们的□□同样高,走来走去,都像是原地踏步。
而如果想要改变现状的话,要么是去到低处,要么只能依靠充满未知的腾空去更高的地方,因为没有人再会给他提供可攀爬的崖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