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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我怎么样?」
原殷之捏着钢笔的手一紧,墨点洇透了纸背,翟洁站在他桌前等他修改文件呢,结果就见自家老板写着写着就跑偏了,之后干脆停了下来。
“不怕不怕。”她从怀里再抽出一份复印件,把原殷之写坏了的那份换下来:“我早有准备,老板你尽情糟蹋吧,虽说这些雪白白的纸以前可都是小树苗儿呢。”
原殷之瞥她一眼,也知道这个早上自己心绪不宁效率低下,不发火,认真讲文件修改过一遍,递给翟洁。
结果这女人拿了东西却不走,相当碍眼地杵在面前,笑得跟个老鸨:“我说老板,你一早上写坏多少分文件了?连名字都签错,嗯?跟我说说呗,说说呗,什么事情给你添堵了?”
原殷之从眼尾睨她,不说话,却也没有赶她走。
“啊,我知道了。”翟洁佯装恍然大悟,嘴角翘得收都收不住,“一定是程冬对不对?”
原殷之听到那个名字,眉尾便不由自主地扬了一下,翟洁都看在眼里,一边心内唏嘘一边说:“好歹我也算是伯诚的hr总监,虽说只是挂名,但有时间也会了解一下啦,我听说程冬最近发展挺好的,混脸熟混得不错,专辑方案也在进行中,好像还跟个圈内大师拜师学艺了,这不正好吗,这些都是你给的。”
原殷之突然觉得这些听起来很陌生。
程冬不会跟他谈自己的工作,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充斥着极其生活化的小事情。但很显然,程冬正是为了专辑、为了镜头、为了那些具体的但自己毫不关心的事情跟他在一块。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翟洁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程冬现在在哪里?”
翟洁忙掏出手机:“我问问她助理。”
原殷之垂眼看着翟洁询问程冬的工作地点,他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早上他们还一起在同居的房子里吃早餐,但是程冬的行程他却一无所知。
更奇怪的是,他从未对别人有过这样的掌控欲。
翟洁挂了电话,说程冬在伯诚开会。
原殷之当即步出办公桌,要出发去伯诚。
原殷之的办公室在一座市中心写字楼的顶层,门牌标注为大木港运物流公司董事长,但其实这个港运公司的规模普通,原殷之挂这个牌也只是为了避开闲杂人等,轻易摸不到他的办公室来,不然每天接待员都要应付好多来访者。
原殷之的生意一半是自己在做,一半是家里交待的。伯诚便是他规模最大的私活,因为家族庞大,牵涉的人员太多,也有不少人想往伯诚挤,顺便将其发展成原家的家族产业,原殷之才把执行董事位置递出去,有了个借口推拒那些美名其曰入股啦投资啦实则来分蛋糕的亲戚,虽然大家都晓得这是借口,但有总比没有好。
原殷之不常在伯诚出现,所以夏因在大厅里见到他的时候,也很有些意外。
原殷之很快走进高层专用电梯,夏因没来得及过去,他此时正被助理拦着,不让他走。
“你还有合约在身,想想后果行不行,阿曼姐也说了,她会帮忙的,你能别这么急吗?”
“别拦着我。”夏因烦躁地挥开对方,女助理被他尾指上的戒指打到,摸了摸脸,恼羞成怒了,气得要转身走,这个时候黄文尧却正好从大门进来,看一眼这情况便了然于心,走过来拉住了要离开的女助理。
“怎么了,吵架了?也别在这吵,影响不好。”黄文尧说,特意看了看夏因,然后对他说,“有时间吗?我请你喝一杯?”
而所谓的喝一杯,夏因没想到黄文尧只是到茶水间拿了两罐咖啡,抛给了他一罐。
“阿曼的话你也不听,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啊。”
夏因瞪着他:“你就看我笑话吧,我会离开伯诚,娱乐圈不是只有伯诚一家独大。”
“离开伯诚你去哪儿?我听说你好像前些天混进酒会,勾搭上了奇亚的老总?是,奇亚目前规模是不错,但那个公司风气太差,高层几个一个比一个脑满肥肠,开娱乐公司跟开后花园一样,资源早就萎缩了,你知道你去年那张专辑里的主打歌,是从哪里买过来的吗?”
夏因没想到黄文尧突然提起这个,他专辑也只出过两张,除了团队,应该是没有人知道自己请了枪手。
黄文尧看着他:“就是从奇亚买的,那你知道,枪手是谁吗?”
“是谁?”
“是程冬。”
夏因猛地觉得恶心,为什么又是程冬,为什么他的东西,都变成了程冬的东西。
先是原殷之,然后是主打歌,他想起自己跟程冬合唱《窗格速写》,难怪程冬唱得那么好,说不定那个人站在自己旁边,已经在心里将自己鄙夷了千万遍。
“程冬那么有才华的人,随便写几首歌就让你的首专刷了36万销量,更别说对外报道干脆多加了个零了。那为什么奇亚不捧程冬?拱手送了他的歌给伯诚?因为奇亚早就不行了,现在也只能捡捡伯诚剩下来的。”黄文尧边说边用眼光上下扫过夏因,夏因怒不可遏,直想把手里的杯子砸到对方头上。
“你跟我说那么多干什么?别跟我说是为我好。”
“当然不是为你好,你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黄文尧喝了一口咖啡,“阿曼觉得你有用而已,她跟我提过,上头的意思并不明确,要将你雪藏到何种程度,雪藏多久,没有说法的,所以你最好乖乖等,你在伯诚,还有机会的。”
黄文尧喝完了咖啡,把空罐子投到垃圾桶里,跟夏因擦身而过的时候,夏因问出了那句话。
“上头意思不明确……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原总随口说的,没有标准线嘛。”
夏因闭了闭眼睛。
黄文尧看他一眼:“你还动心思了?那你更加不能去奇亚了,跟过原殷之这样的,换了我,也受不了其他人。”
旁边训练房里的艺人们到休息时间,纷纷涌向茶水间,谁也没注意到两人刚刚结束谈话。
原殷之走到会议室门口,翟洁敲了敲门,然后推开,冲里面的人说:“打扰了。”然后将原殷之让进去。
里头正在开会的专辑团队都很惊讶原殷之会来,要起身,原殷之朝他们颔首示意:“你们不用管我,继续,我就旁听。”
会议桌边还有空位的,原殷之走过去却不坐下,团队人数不多,两两之间坐得不紧,原殷之就拖了把椅子塞到了程冬旁边,颇自然地坐下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程冬看猴子一样看了原殷之一阵,才转过脸来,摸到水瓶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
会议继续下去,原殷之听他们商量,似乎已经敲定曲风,在讨论最后两首歌请哪个圈内人来加盟,决定下来就去谈云云,原殷之听着听着,突然伸手把程冬面前的歌曲表拿过来看,大家便停下来,纷纷看着他。
“这里。”他指着纸上的某处,“有钢琴伴奏?”
“嗯。”程冬点点头。
“我会钢琴。”
会议室瞬间寂静了。
原殷之把歌曲表又放回去,站起身来:“我去对面的joel等你,那里有台钢琴,等下弹了你听听看。”他有抬头跟众人点点头,转身走了。
翟洁最后帮会议室带上门的时候,看程冬坐在那垂着头,还懵着。
老板这追人的架势,简直就是硬塞嘛。
l是一间西餐厅,配钢琴师的高逼格类型,程冬被服务生领到预订座位后就没人来搭理他了,他开了大半天的会,其实有点饿,很快就喝完了桌上的水,正想让服务生来加,抬起头却看到了原殷之走向大厅中央的三角钢琴。
他竟然不是开玩笑。
程冬的位置是整个餐厅视角最好的地方,原殷之是真的摁着他的头让他看,程冬想起这背后的动机,不由有些想笑,原殷之确实会在某些时候,流露出很别扭的孩子气来。
原殷之在琴凳上坐下来,自然地伸了一下胳膊,然后毫不拖沓地按下了琴键。
是坂本龙一的《》。
流畅而温润的琴音带有微妙的矜持感,原殷之双手像是搭在一匹柔滑丝绢上,温柔地按抚,他的背脊都微微弯曲,流露出平日绝不会出现的谦逊态度。
程冬知道原殷之有一双多好看的手,但坐在这里,他看不到那样吸引眼球的指尖了,只能听到狠狠扣着心弦的——钢琴特有的充满张力的声音。
原殷之将钢琴曲中绚烂而矜持的感觉抓得很稳,无疑他的技巧纯熟,程冬听不出一丝纰漏,他很高雅,不仅是他专注的姿态,还是他的琴键。但是《》在后半部分亟需爆发的重音,程冬发现原殷之仍旧在拿捏力度。
原殷之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的演奏者,他的路数大概卡在了那些严格的幼年教育中,而他自己恐怕也对此深谙,艺术的范畴不是在熟背曲谱和将手指练习得犹如机器后便能到达的领域,很显然他也并不对那片领域感兴趣,这类怡情项目,不过是用来应付心血来潮的。
比方说在自己钟意的歌手情人面前,耍个还算讨巧的花招。
琴声结束,原殷之看向程冬,他看见程冬朝他露出一个非常友好的,前所未有的笑容。
程冬意识到,原殷之愿意做到这步,哪怕他根本懒于去体会曲谱中更深的感情,但也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
原殷之满意地从琴凳上起身,朝他走过来,程冬莫名又有些紧张起来,原殷之实在是个不懂收敛的人,要是气场可见,他此时恐怕周身都开起了千手观音一样的特效线。
“好了,回到昨天的问题。”他在程冬对面坐下,洋洋自得地看着程冬。
“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次没有蛋黄救场,程冬真的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