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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送到前,晚霞染红了大半个天。朝上没有新的消息过来,挺折磨人的!母亲已经下葬了,总不能让这些人蛮横地去起了她的棺椁吧!
老实说,看凤景天对岳子珊护短的态度,就算因为我是祭天人选、老爹是丞相,他多少得给我几分面子,我也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会秉公办理。要我低声下气去求他,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娘娘,你别站在风口,伤身!”秋叶为我披了件薄衫。
“秋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皇宫,要是有个人对你好,你都得掂量掂量。我心里有所感叹,突然发问。
秋叶未料我会冒出这么一个问题,睁大眼睛看着我说:“您是主我是婢,照顾您是我职责所在。”
“你说,你和秋艾两个……要是日后我真去了魔湖,这后宫你们还呆得下去吗?”
秋叶绞着手绢儿道:“奴婢家中还有弟妹,都指着我的俸银过活,呆不下去也得呆呢!”
“若不然,我走的时候,向皇上讨了你和秋艾,再给你们一笔银子,从此出宫和家人团聚?”我感伤地道:“有家人在真好!”
“奴婢先谢过娘娘好意了!”秋叶向我行了个礼,目光和我一样落在不远处被夕光渲染得红通通煞是好看的宫门上。“秋艾姐不是去勤政殿打听消息了吗?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回,真急人!”
“想必碰上熟人,又或者碰上什么坏消息吧!”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秋叶忽然转头望着我,道:“娘娘,您为什么不亲自去勤政殿听听朝臣们都是怎么议的?”
“干政这顶大帽子不是人人都能戴的。”
“反正只有几天时间,戴了帽子又怎么样?您要是真去了,说不定那帮人就怕您了!”秋叶认真地道。
“咦,咱们小叶子今天好像很懂事嘛!”我揉揉她的头道。
“娘娘笑话了。奴婢以前将进宫总是被其它大宫女欺负,后来我知道,只要我比她们还厉害,还狠,哪怕我只是装出来的,她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遇强则强!我脑海中忽然闪过这四个字,一下子灵光不少,拉了她的手便要走:“走,就照你说的,咱们瞧瞧去,看看这帮家伙在勤政殿都议出朵什么样的花儿!”
“娘娘,您不用晚膳啦?”秋叶惶恐道。
“那不是还有烤鱼吗?”我指了指摆在桌案上的烤鱼,“就拿这个去。”
“……”秋叶望着我手上糊成一团的烤鱼,很无语。
“走吧?”我指指宫门,催她道。她反而犹豫了,又道:“苏秀刚走,奴婢跟娘娘走了,谁照看月心?”
“凤雏宫这么多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走吧,走吧!”我笑嘻嘻地将她拉出殿门。
“可是……”
“可是什么呀?不是你让我去勤政殿吗?我都下决心不怕了,你怎么反倒怕了?再说了,我又不识路,你提议让我去总得给我当个向导吧?”我一路走一路将她推向宫门,她拗不过我,只得随我去了。
从凤雏宫出宫门直走,远远地便能看见一座大气辉煌的宫殿。秋叶说那是凤景天的寝宫——乾坤宫,平日里他忙完朝务,呆在寝宫的时间最多,每隔几天也临幸妃嫔,却不是前往妃嫔宫中去,而是将妃嫔提前召到乾坤宫里,过了夜再差人送回去。
说实在的,我并不十分厌恶古代这种一夫多妻制,毕竟是时代特色,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嫁聚随意也合乎国情。但我却不能容忍,这个时代的男人将女人呼来喝去,动不动就对女人定这样那样的规矩,指手划脚不说,还要女人把他当成是救世主一样尊敬着,就只差没有天天挂个牌匾在面前时时参拜了。
“他对贵妃也这样吗?”我一边走,一边问秋叶。往来的宫人见了我的衣着,立即知道我是谁。纷纷跪在道旁两侧致礼,直到我走远才敢起身。
“贵妃娘娘当然是特例了!皇上会直接去清心宫。”秋叶浅声道:“要不然清心宫的宫女怎么能那么霸道?还不是仗着主子受宠,胆子就大了。”
“也是啊,那么美的一个人儿,换了我我也会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我感叹道,跟在秋叶身后穿过银杏树从,从乾坤殿侧边儿的通道走了出去。
没成想,好端端的通道口竟有数名侍卫把守,两把银枪一叉便挡在我面前。“没有皇上敕令,内宫人等一律不许经此门出去。”
秋叶很无助地看着我,耸了耸肩膀,表示没戏。
我愣了愣,眼珠子一转,便来了主意,板着脸训斥拦路的侍卫。“放肆,本宫身为当朝皇后,谁敢阻拦?”
“对不住,皇后娘娘!这是宫中万年不破的规矩。臣等也是奉命行事,如无皇上敕令,任何人不得擅自从内宫到外宫。”
我顺手拔了头上竹钗,戳在颈项上,厉声道:“要是不开门,本宫就死在这里!本宫倒是要看看,你们的皇上和百官上哪去找祭天人选!”
侍卫们见我动了真格,也都怕出事,忧色外露。最后,索性数人商讨起来。
我拉着秋叶的手,也不管他们商讨得怎么样,让或是不让路,朝着银枪走了过去。侍卫们也都精明,赶紧将银枪撤了回去,眼睁睁看我带着秋叶出了通道关口,奈何不得。
十年一瞬的当口,谁敢破坏祭天这样的头等大事?要真出了事,祸国殃民的罪不就落头上了吗?他们可都不傻。
出得通道,有人及时唤住我。
我凝神一看,竟是方谨。他手里拿着一本记事薄,身后还跟着一群太监,看起来倒还真有点官相。
“娘娘要上哪去?”知道我性子烈,他的语气显得很温和。
我索性将目的明说了。“上勤政殿干政。”
他被猛吓一跳,问话的声音都结巴了。“干……干政?”
“皇上不是在勤政殿讨论家母葬错了地方吗?本宫这个做主角的怎么也得旁听一下吧!”我呵呵笑着,借机走近他,瞄了一眼他手中的记事薄,上面豁然写着‘敬事录’三个字。顿时,我下午脑子里已有雏型的计划又找到了新灵感。“方总管手里拿的这东西是什么?”
“皇上宠信后宫佳丽的记录。”
“能给我看看吗?”我伸出手向他要。
他倒没有过多犹豫就递给了我,却不断在我身旁唠叨。“皇后娘娘,依奴才之见,您此刻还是别去勤政殿的好!”
“为什么?”我飞快地翻阅记录,头也不抬地问。
“大臣们都分作两派,吵起来了!”
原先我是想,岳家在朝里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又兵权在握,朝里大多官员早就朝他一边儿倒了。现在,出了娘亲葬制这事,他肯定联合众人将老爹往死里整,然后一人坐大,稳坐天下第二交椅。父亲病中,又未上朝,加之先前的消息说,母亲葬制确有不妥,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敢在这件事上跟岳家对抗了才对。是以,听方谨这么说,我反而有点惊奇,合上敬事录,顺手交还给他。“吵起来了?”
“是呀,先前情形本是对您和丞相不利的。可是后来,听说岳尚书违规兴建私宅,大臣们就吵起来了。”方谨说得挺细,将敬事录交由小太监放进小木箱里锁起来,低头再对我致礼道:“奴才可是把实情都告诉娘娘了,娘娘可别因为一时情急上了人家的当,落个干政名声对您反而不利。奴才还要给各宫送这个月的月钱,就先退下了。”
我掂量着他这句嘱咐中的份量,笑了笑,仍旧不改目标,朝勤政殿去了。脑子里闪过敬事录上的人员名单。岳子珊真是浪费天大的机会,明明侍寝最多,肚子却至今没有响动。不过,如此正合我意!岳家要是再敢得寸进尺,就别怪我给岳子珊穿小鞋!
“娘娘,您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前边就是勤政殿了。”秋叶冷不丁地道,打断我正得意的心思。我朝前看了一下,百米开外便是勤政殿,侍卫的数量是越发的多了。
我捏紧了拳头,琢磨着到时是应该直接进殿,还是应该在殿外守候结果。这时,迎面一个衣冠楚楚的人就着渐暗的天色,朝我躬了躬身。“皇后娘娘千岁!”
我随意挥了挥手,没怎么注意这人长相,走过两步后,忽听秋叶朝他致礼道:“奴婢见过毛大人!”
毛……如果我没记错,满朝文武大臣中,就只有毛杰老爹一人独姓!这会儿怎么又冒出一个姓毛的出来了?我忍不住回头细看了一眼这个人:圆润的脸,略有些塌的鼻子,卧蚕似的眉……只是,版本放大了不少,忍不住很高兴地叫了声:“毛杰!”
那家伙的脸忽然刷一下就红了,手足无措地道:“本来以为皇后娘娘已经不记得臣了,想不到……”
“你个臭小子!”我冲过去站定在他面前,本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却发现已明显不是多年前的情形了。因为他已经高出我许多,我要拍打他的肩膀还得伸长了手才能够得着,不禁有点尴尬,想了想,干脆直接给了他一个拥抱,没成想他一下子弹出三丈远,弄得我很是不爽。“喂,这么多年不见,不就给你个拥抱……”
“娘娘的心意臣领了。众目睽睽,您今天要真越矩了,勤政殿的大臣们又该闹腾了。”他温和有礼地解释道,看得出来,还带着点腼腆。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光顾着和你叙旧,把这个忘了!”我笑笑,指了指他一身上下降紫色的官服道:“你以前不是说以后要开一间书屋吗?怎么现在……”
“臣早些年确实如此想,后来被家父说服了。”他有些无奈地道。
“这些年还好吗?成家没?”也许多年未见,我感觉我跟他不再像年少在书堂相处那般自在了,问出这些话时连我自己也觉得太过冒昧。
他倒并未多心,轻轻点了下头。“你知道的,我是独子,若不先成家,家母早就将我的耳朵念穿了。”
我注意到他用‘你我’相称,心中忽然涌出一阵暖意,道:“你变了很多!我差点没认出你来,再不是以前的胖小子了,挺好的。”
他抿着嘴笑,道:“你是要去勤政殿?”
“嗯。”我点头。
“都是虎狼之臣,小心为妙。”他嘱咐道,拱了拱手,作告辞状。
我颔首,目送他离去。天就这样暗了下来,渐然盖住他的身形。良久,我才回神,问秋叶道:“他如今官至何职了?”
“毛大人是新任承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这么说,他是众人巴结的对象了!”我莞尔道。
“确实如此,不过听人说他正直得很,很多人都在他那儿碰了壁。”
若不是这样皇上会喜欢吗?我心里想着,嘴上什么也没说,移步向勤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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