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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四面全是黑漆漆的一团,就连屋角最高处那个通风的小窗子都被贴条封的紧紧地,只露出点细微的缝隙流通口气,却是反着阳光,不露出一点光线来。
这样闷燥到窒息的感觉又来了,周冉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身体的负累早已经将他的意志模糊,小黑屋子里的昏暗无光渐渐将他的意识分离开来,就似一个旁观者一般冷眼相对。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多久周冉早已经记不清了,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够结实,这么多年来的自我折磨早已把他的脾胃糟蹋的七七八八了,若不是那人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照顾他,想来不用别人出手他就已经去见他爷爷了。
这屋子很小,看着应该是个储藏东西的地窖才是,地上凌乱的放着两个破碗,一个装水,一个装稀饭,而那水和饭早就已经馊掉了,这些看管他的人都懒得理他,虽说没有拳打脚踢,更没有对他高声斥骂,对他也是忽视到了极点,每每却要等到自己想起来时才像是施舍一样,随手倒杯冷水,或过夜的稀饭胡乱给他填饱肚子。
恍似灵魂出窍般,周冉的意识慢慢飘到了半空中,冷眼看着地面上的自己全身蜷缩成一团。
这大冬天的本来就冷,何况是这阴暗潮湿的地窖,身上那身不算单薄的外套还是不够保暖,地上的湿气儿差点将他整个人都冻成支冰棍。
周冉看着地上的自己脸色发青,牙齿打颤儿的直哆嗦,看着自己的心脏跳的越发缓慢,看着自己紧攥成拳的手指,蓦然觉得眼角发酸,其实,一直到死之前他依然坚信那人会来救他的,只可惜,就算到了最后一刻他都没有等到那个人的出现。
他的尸体还是在两天后才被发现。那天,守门的壮汉终于迈着醉醺醺的步子拎着个食盒进来了,一夜贪欢,他的眼角还带着发泄之后的舒畅和餍足,打了个懒散的哈欠儿,随手将那食盒给送到地上,眼带不屑和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施舍一般道:“赶紧起来吃饭了,这可能是你吃的最好的一顿了,可要抓紧时间,啊。”
但是,周冉的身体依然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没有半点生气儿。那壮汉迟疑了,站在稍远的地方又喊了两句,才有些焦急的上前一把抓起了他的头发,将食指放在他的鼻子底下试探,果然没了声息,顿时吓得一跳,抖着手急忙跑出去了。这可怎么办,大老板明天就要来提人了,这人死了他们还有活路吗?只是这么一想,他们自己就能先把自己给弄死,怎么也好过被大老板动用手段弄死掉啊。
周冉看着那壮汉急急忙忙的跑出去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半晌才回想起,自己现在的状态还只是个灵魂而已,大概,现在自己看到的就是自己死后的情景了吧。
不知道,那人最后有没有来呢?周冉又兀自陷入了自己的一片遐想中。
小黑屋子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周冉站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尸体发呆,那惨白的毫无血色的模样看着好不可怜,周冉定睛看了许久,突然长叹了口气儿,心中凄然。
外面的世界如何,周冉没有心思去理睬,只是陪着自己的尸体在小屋子里待了很久。
若这是梦,那就快点醒过来吧。
周冉虽然一直到现在都深信不疑,若还是在上辈子那人也一定会去救他的,但若一定要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那他宁可就此死去。
大抵灵魂都是跟着身体走的吧,那些壮汉在移动着周冉的尸体的时候,周冉的意识就跟在他们身后,一步不离的跟着,形影相随。
近了,近了,更近了……周冉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孔,竟觉得有些陌生一般,那脸色憔悴,神情阴沉的男人,如何能和他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的人相比?
“人在哪?”再次听到那样磁性优雅的声音,周冉不由怔怔的出神。
仓库高台上有一人影出现,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到这时周冉才发现,这个绑架自己的神秘黑衣人是个女的,就是那身曲线都是骗不了人的。
“拿我们之前说好的东西来换,快点。”这神秘女人的声音粗嘎沙哑,说话儿的时候仿似磨砂纸与玻璃相摩擦一般刺耳难听,尤其那股子阴冷劲儿,直听得人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全身。
周冉注意到,被高高绑在钢架顶端的那人好像不是有点熟悉啊,若说交换,怎么把自己的身体给藏了起来,换了另一个人上去?他还很疑惑,很不解,但是他现在只能冷眼旁观。
霍文东上前一步,不顾身边人的劝道和阻拦,执意拎着个大个的方形箱子站到了交易桌面前,任由对方的手下打开箱子验货,眼睛却直直的盯着那被绑的不能动弹的那人,忽而嘴角略弯,讽刺的笑了下,手脚俐落的从对面那人手上抢回了箱子,抬手就是一枪,“你以为拿个劣质品就能暗渡陈仓,浑水摸鱼了?哼…..”
周冉静静的看着一直侧对着绑紧了不动的那人惊慌着脸,呜呜的摇头喊叫,看着那子弹‘嘭’的一下就打中了他的胸口,看他抽搐几下,满怀不甘的睁大了眼,似乎很疑惑为什么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邱跃,呵……不是不报啊,该来的总会来的。周冉弯起唇角轻笑了声,他很想自己亲手再补上一枪,他们之间的恩怨太多了,已经远远不止于陷害与被陷害的关系,可惜,他现在只是个旁观者,什么也做不了。
那神秘女人低沉的哼笑几声,倒是没动怒,只是摆摆手让手下人把事先带来的周冉的尸体给抬了出来,掰正了脸给霍文东瞧,呲笑着道:“来,看看,是不是这人,可别说我匡你啊。”
果然,霍文东眼角一缩,攥紧了拳头,二话不说直接就要上前叫唤,还是小王助理机灵,一眼就观察出了不对,忙拉住自家BOSS道:“BOSS,不对啊,你看周冉到现在都没个动作,你说他们是不是.....又搞什么阴谋?”
许是听到小王助理的话儿,那神秘女人也不含糊,直接就那把刀子给周冉手腕上割了个大口子,笑的面目狰狞,眼神凶狠,“我只给你十秒钟的时间,你若还不敢过来,那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鲜艳的血红染红了周冉身上的米白色外套,以一种触目惊心的速度蔓延开来,像一朵逐渐伸展腰肢的花朵儿,妖艳的璀璨夺目。
“住手,住手…..”霍文东死咬着唇,下手示意身后的小王助理他们不要跟着靠近,拎着箱子就向前走了几步。
‘砰…..’,‘砰…..’,‘砰……’
一声,两声,三声,霍文东每走一步就要被那子弹擦着头皮飞过,高台上的那女人带着恶意的笑容,轻飘飘的吹了下枪口的热气儿,眯着眼就给了霍文东脚上一枪。
‘嗯哼,’霍文东闷哼一声,左脚顿时软了力气,跪了下去,后边的手下俱是气愤的掏出手枪要还手。
“你敢还手,我就再给他来上一刀,你说,等你救下他的时候,他身上的血还剩下几滴可流?”她拿着枪,笑的一脸笃定。
“别靠近,我没事儿,”霍文东朝琳琅飞了个眼色,努力站起身,再度向前走去。
‘砰,砰…’一连两枪,再次射入他的膝盖骨。
不要走了,快点离开,离开……霍文东每中一枪,周冉就跟着痛的泪流满面,无能为力之下却又阻拦不得,只能摁着胸口无声呐喊。
“真是有情有义啊,啊,”那女人不知怎的,突然癫狂起来,摸着枪口笑的满面悲怆,“当初你怎么就不知道给我留一条活路呢,嗯?这是报应,这是报应啊,哈哈哈哈……”
“把周冉还给我,”霍文东面色不变,依旧执着的说道。
女人根本不理他说了什么,抬手就是一枪,没射中,换了子弹且还要射,后边的小王助理他们赶紧拿了枪反击。
最后的最后,周冉的尸体还是被抢了回来,那个女人来之前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所以在他们进来之后就锁上了关闭密码,然后摁下了定时炸弹的按键,若不是苏耀带着他男人赶过来救急,恐怕这会子死的就不止是一个两个了。
周冉的尸体被霍文东雪藏在了他的卧室里,用了特殊香料配制的防腐保温水给他整个密封起来,在完成了一个又一个周冉生前最想要坐到的事情之后,服了药,抱着他的尸体一起死去了。
他死后的要求只有一个,生不能同日,死一定要同穴。
“不要,不要……,”周冉浑身冷汗津津的醒了过来,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被,还有熟悉的装饰都让他有些怔愣着回不过神来,脸上的水渍不知交杂的是汗水还是泪花儿,湿漉漉的一片儿。
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周冉摸着胸口一个劲儿的告诉自己,这只是梦而已。但是那沉闷的感觉却仍旧萦绕不去。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夏季的白天比较长,天是亮的早黑的晚,这早上四五点的天就已经亮的发白了。
抱着被子靠坐了会儿,周冉还是心有余悸,神情有些恍惚无措,他无法儿这样坦然的面对自己的死亡和那人的感情。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他们之间的纠缠早已不是时间能衡量,即便他一再否认,一再为自己开脱,可最终还是自己欠了他。
这样一笔深情厚意的情债,叫他如何偿还?他已经摸不懂自己的心思了。
因为太多的意外,太多的不确定,他现在急需要找人确认一下。
但是拨通那人的号码的时候,周冉眼前浮现的,却是他那副从容相拥的抱着自己一起死去的情景,不知怎的,忍不住两眼发酸。
“喂?”那边很快就接通了电话。
迟疑了下,周冉抱着手机闷闷的道:“你在哪儿?”他在梦中哭过,声音还带着股很浓重的鼻音,再加上冷汗出的太多,这会子浑身上下还有点子脱力,所以说起话儿来反而像软软糯糯的撒娇似的。
那边顿了顿,沉默了几秒,才如实答道:“在渠城。”
周冉也跟着沉默几秒,才慢吞吞的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忽然笑了下,反问道:“想我了吗?”等了会儿没听到周冉的答案,便自顾自的回答,“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就过去那边。”
周冉梗着脖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这样说话有点向他低头的那种感觉,让他颇觉得有些不自在。
两边双双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周冉才仿似自言自语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电话就此挂掉。
其实,他到底还是不安的,他不知道那梦里面的事儿是真是假,但那样鲜明直接的感受却让他心里揪成一团,他欠那人的太多太多了。就算他从一开始就想远离他,但是命运的齿轮似乎总是这样恰巧,他们还是遇上了。
周华宁做好早餐去脚周冉起床的时候,周冉还在床上发着呆儿,他还是对梦境里面的事情无法释怀,老是有些心神恍惚,心不在焉的感觉。
“冉冉。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脸色怎么白成这样?”周华宁放下碗筷,有些担心的探过身子去摸他的额头,旁边的四月也是一样,两眼忧虑的看着他。
周冉回过神,愣了下,才摇摇头道:“我没事儿,我没事儿。”也不知是说给周华宁两个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周华宁面带忧虑的看着明显又出神的儿子,嘴巴张了张却还是忍住了没说。周冉的脸色实在是太苍白了,就连一向红润的嘴唇都有些发白发青,但看着状态却还算可以,不像是生病的模样。思及周冉做事儿一向有分寸,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外面的天乌沉沉的,风雨欲来,逼仄着周冉的心里更加揪紧了一团,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样,心慌慌的没有立脚点。
这一天的课是怎样上完的,周冉完全没有半点印象,恍若游魂一般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儿重量,看的各科的老师都有点担心了,你说你问他问题吧,他给的答案比你还标准,你说你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吧,除了苍白点他还真是健康的很,这忧虑的,真是愁死人了。你说,好不容易碰到个这么俊秀有礼,学习又拔尖儿的学生,她们哪个不是放在心尖子上去教导的?可架不住人家这心不在焉的完全神游啊。
放学后,李明亮和陈海清对视一眼,一前一后的站在了周冉旁边,默契的问道:“阿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周冉正坐在桌位上出神,听到这话儿只是笑笑摇了摇头,应了句‘没事儿,’又接着发他的呆儿去了,估计明天还得这么发下去。
两人无奈,这丫的嘴巴比蚌壳还要紧,怎么撬也撬不开,实在是让人担心啊。
不远处刚发完了作业的穆薇正要走过来,猛地口袋里的手机却是无声震动了下,她的眼神微缩,看了眼四周,迅速走到了一个偏角落的阳台上。
“喂,小舅舅,”这时候,她的眼神全然没了平时的天真烂漫,带着股难言的深沉的成熟。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穆薇的眼神向里瞧了几眼,会正色回答道:“没事儿,我观察过了,只是有点心不在焉罢了,没什么事儿,我看着呢。”
紧接着,那边似乎下达了什么指示,穆薇笑了笑,倒是恢复了往常的直爽,“这阵子我会注意的,你放心吧,保证将人完完整整的连根毫毛都不差的将人看好。”
随后嗯嗯两声就挂了,然后警惕的看看四周,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开了。
现在正是放学的高峰期,天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大雨,跟脸盆泼似的,一阵一阵的。
周冉撑着李明亮借给他的伞,心绪混乱的走在了小路上。在他浑然不觉间,离他不远处一直有辆黑的快与这天色融成一团的车子,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车上坐着两人,副车座上的那个一直眼神定定的看着前面慢慢行走的周冉,看他漫不经心的迈过一个小水坑,转个弯又走到一个有屋檐躲避的高阶梯上,纤细的食指不自觉的敲击着耳边的玻璃窗,附和着那雨水击打的符律,一下又一下。
“派人跟紧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半点差错不能有,懂吗?”那人慢悠悠的开口,眼珠子却还在盯着远处的周冉看,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不要让那些个垃圾近了他的身儿,尽早处理干净。”从那后车镜看去,只能看见一个尖细的小下巴和熟悉的微翘的唇角。
司机座上的男人赶紧应和一声,打了电话给那盯梢的几个,在下达了具体指示以后,才征的那人的首肯,启动了车子后退了几步,打个旋儿又离开了。
一夜的磅礴大雨,直搅的周冉心绪不宁,最后还是扔下被子跑空间小树林里去,甩着刀子追着里面那些奇形怪状的动物到处跑,折腾了大半夜的浑身透力了泡了个澡,颠颠的回房间睡觉。
情不知所起,才知道在意了便是如此滋味,在心里惦念了千百回儿,含在了嘴里却是口不能言,无从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