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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天之后,周冉就再没有遇到过杨德淼,这事也算告一段落。
倒是周大福看起来像是被老太太收拾过的模样,每次见到周华宁的时候脸色总是有些不大自然,不管他平时再怎么不好再怎么差劲,但是对于子女总没有坏心的。之前有人来说亲的时候他光顾着打听男方的家庭背景和性格品行了,知道男方家里条件那么好,且本身也是个有本事的,他哪里还来得及去打听其他事儿啊,男方条件那么好,而周华宁岁数也不小了,这紧赶慢赶的就怕被别人先着了一步,也没心思去想为什么男方条件那么好还要被人相亲?要知道有现在这出,他就是再糊涂也不能拿自家女儿的婚姻大事开玩笑啊。
他心里有愧,对着周华宁总觉得抬不起头,每次遇见都不尴不尬的无话可说,不过对周冉的脸色倒是缓和不少。
陆远初六的时候就被陆家的老红旗车给接回家里去了,走的时候包里被塞了满满的一大盒子红豆糕,那是郑奶奶特意给他做的,里面的红豆炒得又大又香,好吃极了。怀里还抱着一坛子草莓酱,这破孩子爱吃甜,吃起糖来没完没了,看的周冉每次看他吃糖都觉得牙疼,索性走的时候,周冉给送了坛果酱给他,这玩意儿吃着挺甜,对身体也好,怎么着也不会吃到蛀牙不是?
坐上车的时候陆远也顾不得之前说的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了,趴在车窗口上哭的稀里哗啦的,扯着周冉的袖子死活不放,他这段日子都是跟周冉混在一块的,两人吃喝都在一块,也算混出革命友谊了,尤其陆远还很崇拜周冉写的一手好毛笔字,走的时候还暗自收拾了不少周冉平时随手画下的随笔。
待周冉一本正经的给他打了包票,表示自己一定会去看他之后,陆远才吭吭哧哧的打着嗝,哭哭噎噎的给老太太她们挥手告别,明明不过是小小分别几个月,非得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看的一旁的周华兰脑门抽抽,默默转过头看另一边的窗外。
乡下地方规矩多,所谓七不出八不回,初七不出门上工,初八不拎包袱回家,初九则是春林镇一年一度的祭天盛典,初十是个好日子啊,所以,周冉开始准备大包袱回旬阳市了,开学在即呀。
这周冉要走,最愁的人还是周华平和周华成两兄弟,他们凭铺子可还需要从周冉那里扣出钱来填补上呢,只是这前段时间因为周志欢的事儿,那可是被当众打了脸的,再怎么说他都是长辈,无论如何都是拉不下脸来低声下气找周冉出资的。
周华宁这几天也不好过,因为之前周冉的事儿,她大嫂二嫂对她也不比从前热情,整日里板着张脸,跟她说话也是冷言冷语的没个好脸色,活生生跟欠了她们几百万似的。
倒是这俩天要离开了,两嫂子竟然不计前嫌忙前忙后的帮着收拾,看的本来还有点怨气的周华宁也是心里一暖,暗道她们到底还是体谅自己的。
这芥蒂放下来了,三人相处的也自然不像之前那么僵了,说起话来又像从前一样随意自在了,这天瞧着不错,三姑嫂也坐一块聊聊人生。聊聊家里的琐事,再从一些夫妻间的小矛盾说到对自己丈夫的期望,这两嫂子那是越说越愤慨啊,简直能把自家丈夫批的体无完肤猪狗不如。
那周华宁自然是好一番劝慰,听着自家大嫂二嫂细声细语的讲起自家的难处,说起自家丈夫光有雄心却没足够的金钱支撑,苦于金钱的烦恼等等等等,听得周华宁心里自然是软成一片,于心不忍。
周华宁进来的时候,郑平川正笑的一脸腼腆的和周冉一起计算这几天挣到的钱,按照之前说好的三七分,他还能拿到两万多呢,不枉他昨晚兴奋的一夜没睡,还给那些钱一一计划好去处。
周冉颠着手上的五万多块,不甚在意的随手扔进柜子里,对于郑平川的种种兴奋状态完全无感,任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计划,遥望美好的未来等等,只是在他结尾的时候说了句,“以后要是有需要帮助,也可以来找我。”
郑平川一愣,许久,才问了句,“为什么?”
周冉‘唔’了一声,耸耸肩,“我们算是朋友吧,互相帮助也没什么。”
朋友,这真是一个温暖的词,听得郑平川微微有些失神,他的朋友不多,真正能够得到他的认可的只有郑安宁一个,现在,也能算周冉一个吧?!
周华宁一直在门外等着郑平川离开了,才轻轻走了进来。
周冉正垂着眸子抱着电脑噼里啪啦打着字,嘴角含笑的和唐小墨聊天,看他在字框里打滚卖萌,各种吐槽。
抱怨自己各种不自由,被自家哥哥管得死死的,说自己有多不喜欢待在本家,说本家那些老一辈的有多喜欢逗他玩,说的自己好像在坐监牢一样的生无可恋,看的周冉噗哧噗哧的一阵破功乱笑,乐不可支的抱着枕头打滚。
周华宁难得看到自家儿子这样放松肆意的模样,就像一个真正的十五岁少年一样的天真无邪,无忧无虑,想起周冉对自家大哥二哥的不屑和不满,心里一时有些踌躇,对于自己莽撞答应大嫂二嫂的事儿也感到有些后悔,但是又不忍心看到自家大哥二哥就这样颓废的模样。
犹豫再三,周华宁还是慢慢走上前去,寻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温声开口道:“冉冉,妈妈想和你商量件事儿,行吗?”
周冉头也不抬,低着脑袋继续噼里啪啦的一阵敲击打字,随口问道:“大舅妈二舅妈又找你了?”
周华宁静默了一下,有点不知该从何说起,嘴巴微张,嗫嚅着说道:“你大舅舅和二舅舅的意思是,钱他们会另想办法,只是现在资金实在不够,想让你帮帮忙,给他牵牵线,先帮着进几批货,我也听说你贩的那批水果销量不错,所以.....”
周冉眼神一凛,冷声问道:“你答应了?”
见自家儿子脸色不太好看,周华宁忙解释道:“只要帮你大舅舅二舅舅站住脚,妈妈绝对会撤手的。”
手指微顿,随意敲击几个字上去,然后关上电脑,端正坐姿,才好整以暇的看向周华宁,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念给她听,“现在他们是资金不足,你要帮他们站住脚,等他们凭下铺子,那你就要帮着供铺租,等以后生意发展大了,你还得帮着养工人,等养了工人,还会有更多更多的以后在等着你帮忙,你觉得你有那个能耐可以扛下所有的重担养着他们?”
说是帮忙,可不就是在养着他们吗?周华宁怔了怔,不知如何反驳周冉的话,她可以确信周冉说的那些话,要放在自家大哥二哥身上还真能够干出来,完全没有一丝夸张成分。
她有些沮丧,人的*就像一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她的心软得不到任何回报,只会把人一步步送往地狱深渊。
周冉揉揉眉,有些疲惫的低声道:“这事儿我有分寸,你就别搀和了。”有时候,多余的慈悲只会将人带进阿鼻地狱,万劫不复。
周冉烦恼于周家兄弟的事儿,而电脑那边的唐墨则是万分的不爽了,这吐槽吐到一半,是要恶心人还是咋滴,忒不仗义了。
扔下手上的笔记本,唐墨抱着枕头发呆,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脚边还放着他带进来的最后一份干粮,这几天他一直躲在这个小书房里面的卧室里,这里是唐镜霖还没当上家主的时候专用的书房。那时候,唐镜霖在外间接受家主的训导,他就躲在小房间里蒙头睡大觉,后来两人长大了,就很少到这里来了。
小书房黑不隆冬的,唐墨没敢开灯,就怕一不小心被人发觉到,这几天发生的事儿让他觉得心慌意乱,他不敢和周冉说,只能挑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调剂调剂慌乱的情绪,脖子上的吻痕已经慢慢散开,只留下个清浅的红印子,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卧室里逃出来的,他是他哥一手带大的,两人就像连体婴儿一样形影不离,就连睡觉也一直在一块,后来稍稍年长些,唐小墨也提出过要分房睡,每次这么一说,唐镜霖都是一言不发的,转个身却能好几天对他不理不睬的,几次下来唐墨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盼着自家兄长先提出来。
他想告诉自己,哥哥只是喝多了酒,他只是喝醉了酒才会这样的,但是心里的小人立马跑出来大声辩驳,不,不是的,即便他闻到了唐镜霖身上很浓的酒味,但是,他依然能够很清晰的看见自家哥哥那清明无比的眼神,还有那火热霸道的吻,他甚至还记得两人肢体纠缠,紧密相拥的神情姿态,这是他怎么蒙蔽自己都无法遮掩的事实。他不敢闭眼,也不敢回想事后唐镜霖的态度,他想当作没发生过,但是唐镜霖却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已经无法回到从前的状态了,他也不允许唐墨就此萎靡下去。
发了一会儿呆,唐墨还是决定找个没有哥哥的安静的地方好好散散心,也许,也许再回来的时候,哥哥还会是原来的哥哥,一切都没有变。
唐墨还是太天真了。
唐镜霖是唐家现任家主,这唐家大宅上上下下哪里不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从唐小墨踏出那个房间开始,他的一举一动全被唐镜霖收入眼底,看他仓皇逃开,看他两眼茫然,看他纠结成一团,躲在小书房里就是不敢出来,像一只鸵鸟似的将脑袋深埋土里,掩耳盗铃般以为一切都安全了。
所以,当唐小墨打开房门,一眼看见面色阴郁的唐镜霖时,立马瞪大眼睛惊叫着后退几步。
回旬阳的机票,周冉订的是下午四点十五分的,要收拾走的东西周华宁已经都拾缀好了,趁着下午还有点时间,大家围在一块叙叙旧唠嗑唠嗑几句。
而周华平夫妇和周华成夫妇自然也是在的,眼看着周华宁还是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动静,急的周华平夫妇老拿眼神瞄她,暗示了好几次,却是弄的周华宁一边心虚一边努力说服自己,自己做的没错,决不能心软,胡乱答应,脑袋是越埋越低,后来干脆就转过脸不看他们。
气得周华平夫妇心里暗自咒骂,却碍于有求于人,不得不拉下脸皮来,转头和周冉说话,“阿冉啊,大舅舅有事相求,希望你能帮我这忙,”顿了顿,索性也不装什么长辈姿态了,干脆大大方方的全盘托出,“我和你小舅舅家准备凭下铺子来做生意,这钱呢虽然还差许多,但是将就着也能搞起来,我们合计着吧,准备开家水果店,就是这货源还欠缺点问题,我知道你有法子,所以想请你帮帮忙,看能不能给联系上那批发商,你和他相熟,能给我们牵桥搭线自然是最好的。”
周冉抱着二宝坐在石椅子上,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倒也没直接拒绝,反而温声温语的解释道:“我这次弄回来的水果,实际上刨去成本费和运输费,再除开小川家帮忙所分成的给的劳务费,大大小小弄下来也就净赚三万多,至于那批水果的来源”,周冉拖长了声音,直到周华平他们吊长了心悬,才慢条斯理的睁眼说瞎话,“你们也尝过那水果的味道,都是滋味顶好的,他做的是出国货,我能从他那里搞到一批还是因为之前爷爷给过他几个小恩惠,人家能惦记着还了这点恩情,我们总不能厚着脸皮用一般水果的价钱给买下高档次的水果吧。”
周华平几个相互对视几眼,皆有些犹豫着要怎么接话,就听周冉又说道:“不过,大舅舅们有事相求,我也不能不帮忙,这钱我可以匀出来,借给你们两万,只是.....”
“只是什么?”周华成急冲冲的问道。
周冉笑笑,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借条,顺势说道:“这借钱嘛,都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也不是信不过你们,只是这事儿还得按规矩来,这是借条,”顿了下,又道:“哦,忘了说,我这借条跟别人的可不一样,要有抵押品的。”
周华平一众纷纷拿起借条来,上面黑纸白字的标明了日期,还有还钱期限,以及说明这借钱要有抵押物品,可以是地皮房契,或者什么相等价的贵重物品。
这,这简直跟银行贷款一样的嘛,周华平和周华成面面相觊,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们手上能换钱的的东西都换的差不多了,哪还有什么贵重物品可以抵押啊。倒是大舅妈心思多,眼珠子转溜几圈,商量着问道:“我们家里也没什么贵重物品可以抵押,你看要不把后山祖屋抵押给你吧,那地方可不止两万呢。”
周华成和周华平赶紧跟着附和说是啊是啊,撺掇着周冉应下。
老太太那边围坐着周大福和周大贵几位老人,听到这话都有点想翻白眼,当他们不存在吗?那后山祖屋到现在也只剩下个空壳子了,哪里还能值上两万。
周华宁一听就急了,周冉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祖屋那边原本是周家祖上一个土老财的府邸,地方宽敞又华丽,亭台楼阁样样不差,后来闹革命,搞批斗,那些有钱人逃的逃,死的死,到了很久以后才被归还周家,只是这祖屋年代久远,多年失修,早就荒凉的不成样子,且这府邸坐落位置偏僻的很,极少有人愿意买那里的房屋,这周华平夫妇这么说,不是明摆着是坑她家周冉吗?
周冉侧着耳朵听周华宁絮絮叨叨的解释,没怎么在意她一再让他不要答应祖屋的事儿,只是凝神想了想,突然回头看了老太太一眼,然后痛快的点了点头,让他们签字画押,这事儿算是定了。
“今儿个大家都是见证人,我这抵押来的房契就先交给曾外祖母保管吧。”周冉看了眼喜笑颜开的周华平和周华成两对夫妇,转身将房契交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笑着接过来,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红了眼眶,她这上半辈子都是在祖屋走过来的,她老伴还是死在那座祖屋里,多年的情分是怎么都割舍不下的,若是被这么轻易的抵押掉了,如何不叫她痛心。
下午,周冉带着周华宁大包小包的上了飞机,老太太难得跟着到了机场,笑脸眯眯的冲她们挥手。
作者有话要说:唔,家有一老,犹有一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