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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玦走后,想不到还有人上门。俞梅去开了门,才惊讶地把人领进来:“庭君,你怎么也来了?”俞庭君和他大哥一样,逢年过节是很少出来串门的,这种事儿在俞家一般都是他那两个姐姐的事情。
俞庭君把带来的茶叶放到桌上,说:“想到来看看,就来了。”
俞梅也不在意他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这人从小就这样,不耐烦这种事情。俞梅笑着让佣人给他泡茶,引他在一边坐了:“你能来,三姨就很开心了。这两年在部队里待得惯吗?”
俞庭君说:“还好。”
徐珊珊这时候从楼上下来,兴致勃勃地说:“四表哥,有没有礼物给我?”
“没规矩。”俞梅笑骂,声音里满满的宠溺。
俞庭君把一只锦盒递给他。徐珊珊打开了,双眼冒光地把这金表直接抠出来戴手腕上了:“真漂亮。”
“你就惯她吧。”俞梅对俞庭君笑。
俞庭君也笑了笑,站起来说:“其实,我是有事儿来找姨父。”
“他在楼上书房,要不我给你叫下来?”
“不麻烦了,我上去找他。”说着他就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徐正清在书房里,背对着他打高尔夫,房门半开着,暖气互通,过道里都是暖洋洋的……俞庭君在门口停下来,心里想,嘉言呢?嘉言这些年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他没到南方以前,一直以为那里是四季如春的温暖,哪怕是冬季,也不会太冷。真的到了那里,才知道南方的冷是冷到了骨子里,阴冷、潮湿,待在屋子里也觉得如坠冰窟。那是从四肢百骸蔓延到心尖上的一种寒意,尤其是在乡下,没有空调,也没有地暖,哪怕风被阻挡在外,屋子里也弥漫着一种冰冷刺骨的心寒。
他停顿了会儿,抬手在门上叩了两下。
徐正清放下球杆转过身来:“庭君啊,进来啊。”
俞庭君走过去:“姨夫。”
徐正清低头擦拭球杆:“我听说你升了副师,独个儿搬去了西郊的大院住,怎么,不和家里住了?”
俞庭君说:“哪能?都是工作需要,有空我还回来。”
“以后工作可不清闲了。小时候你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大哥早些年也没你这样拼命。对了,他现在是在?”
“早些年在东部,他们师团要搞海陆整合,这两年他正好调去做文职,去了总参一部。”
“你怎么这样说你哥哥呢?他大小也是个总参的干部哪,工作也累。他那人我知道,做事特别认死理,前些日子还听你嫂子说他胃有些毛病,都是这些年留下的隐患,老是做事连饭都忘记吃。你有空也去东边看看他。”
“嗳。”俞庭君应了声。
徐正清抬起头,看着他,放下了手里擦拭着的球杆:“你有话要和我说?”
他点了点头:“是关于嘉言的事情。”
“……”
“我五年前在杭州认识的她,她过得很难。”
徐正清望着他,神色严肃,一言不发,看不出情绪。
俞庭君毫不躲闪,就这么让他看着。
那天,俞庭君很晚才回去。俞梅送他到门外,他摆摆手说不用送了,他还要去西边司令部。俞梅说:“你注意自己的身体,年轻也不要仗着资本挥霍。”
俞庭君点点头说他知道了。
俞梅说:“你姥姥过段时间可能要来。”
他原本都要走了,听到这里又停下脚步。俞梅继续说:“好好保重自己,你知道的,她最疼你了。”
“……”
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最后还是走了,没有说什么,俞梅看到,叹息了一声。俞庭君从小就和家里人不亲,她母亲是个例外,她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外孙了。
嘉言之后的时间就在学习中度过。她把自己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去见得最多的反而是杨教授。老人家年纪大了,心态还是很好,红光满面的,和师母两人相互扶持着支撑着他们的小世界。师母学历不高,年少时读到初中就辍学了,去了织造厂里工作,之后在一次饭局上认识的杨教授。
“他那会儿可笨了,出门前都不检查一下,衣服后面一大个口子,笑得我啊——好在我看到了,我那时候工作需要,随身都带着针线包,就给他补上了,他一个劲地鞠躬道谢呢,我都不好意思了。”师母总爱拉着她讲他们年轻时的趣事,嘉言听得津津有味。
杨教授端了茶过来说:“嘉言啊,决定了没有?毕业了干什么?”
嘉言摇头,颓然的表情。
杨教授说:“我给你介绍个去处。”
嘉言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杨教授笑了笑:“国机怎么样?”
嘉言怔住:“哪儿?”
“中机二院,正缺人呢,我想推荐你,离这也不远。你一个姑娘家的不要到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去,不安全。”
“您开玩笑吧,这地方还缺人呢。人家能看得上我吗?”嘉言是自信,但还不是自信爆棚。这研究院辖下八个研究领域,本来就是以高端机械自动化和军工领域为主的,其他的环境构建什么都是为辅,她去干什么?搞军工装备结构研究还是土木构建?别逗了。唯一能干的就是那些工程施工领域的事儿,就那么几个名额,她可是听说了,研究员级别的高级工程师都一抓一大把。
“你别妄自菲薄啊。嘉言,好好考虑一下,我等你的回音。我建议你毕业以后留在这儿,回到南方,再找个小公司做建设?那能有什么出息?嘉言,我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想做出点成绩,就留下来吧。你妈妈在天之灵,也希望你能出人头地。眼下有这么一个机会,你不好好把握?”
嘉言静默下来,认真地思考了:“我想好好考虑。”
杨教授点点头:“反正还有半年时间,你好好想清楚。想好了就来和我说,我给你安排实习和培训。当然了,我只是给你安排个推荐名额,具体怎么样,还得看你自己。是去是留,全凭各自本事。你要留下来,做两年再外放,那也是不错的,起步就不一样了。”
嘉言说她要好好考虑。她原本是想回杭州的。
她走了以后,杨教授就给那边打了电话:“我说小徐啊,有些事儿你自个儿跟她讲。你这闺女儿的脾气你自己了解,这么多年了,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你说是不是?当年我去杭州的时候你就拜托我照顾,但是我一老头,和她非亲非故的,哪能事事都周全?她出了那样的事,休学了半年,我也只能干瞪眼。现在她妈妈也走了,就一个人,怪可怜的。有些事儿,我们都是局外人,有些结还是得你们自己解开。”
嘉言出了楼,江玦在楼下等她。
嘉言都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啊?”
江玦说:“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了。每次来接你的都是那个圆脸的小兵吧?哥这双眼睛就没看错过。走,吃饭去。”
“好。我正好有事儿要和你说呢。”
“什么事儿?你考虑好了?”
“不,是关于我毕业之后的事。”
“这都大半年了。”
“我觉得咱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得咧,你继续考虑吧,再考虑个十年都不算久。”
嘉言都笑出来。这人真是……
他们在路边选了家面馆就吃上了。嘉言点了碗盖浇面,要了一个卤鸡腿,吃得很香。江玦看着她,没有动。
嘉言停下来,嘴里还有半根面条:“你怎么不吃啊?”
江玦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说:“看着你吃,我就饱了。你说,一碗面你怎么就能吃得这么香呢?”
“怎么,嫌这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我小时候上学就在这条街上吃,每天早上一根油条一碗粥。”
“那你啰嗦个什么劲儿?快吃啊。”
江玦笑:“你是不是在替我省钱哪?那么多好地方不挑偏偏挑这儿?以前你不这样啊。”
“这样是怎样?”
“分得这么清楚,太见外了。”
“是你想多了。”嘉言微微笑,侧头望向玻璃移门外的人行道。这是老城区的步行街,街道旧、窄,只有双向道,除了自行车就是三三两两往来的行人。往前面不远是军医院,那一片附属大院的孩子都爱到这吃东西,既便宜,种类又多。而且,这是打小吃到大的。
她以前也爱到这儿来吃,和贺东尧那帮孩子一起。有时候,她早上赖床不想起来的时候,那个人就会骑着辆自行车来帮她买,然后推着她的被子让她起来。
她那会儿脾气特差,明明是她赖床不对,她反倒要爬起来骂让她起床的人,说:“徐老头你怎么这么烦啊,今天礼拜六你知道不?我要睡觉!烦死了,烦死了!”
这样徐正清也不生气。他这人年轻时脾气也大,对着别人一言不合就能扯开嗓门,非争得脸红脖子粗不可。她这人脾气也大,一言不合就闹,不闹得鸡飞狗跳誓不罢休。可这一老一小就是合拍,从小到大拌嘴也不闹翻,就是闹翻了,也没有隔夜仇,第二天又嘻嘻哈哈一起玩儿了。有人说啊,属兔和属虎的合得来啊,这对活宝啊。
嘉言望着夕阳下安静老旧的街道出神,思绪拉得很远。
胖老板在门口笑着吆喝:“徐先生,又来买面条啊?”
一个穿着黑夹克的中年男人把自行车停在门口,点点头:“要干挑的,多撒点酱油,打包我带走。快一点。”
“好嘞。”胖老板推开移门往里面走,庞大的身躯闪到了一边。
没有阻挡了。一老一少就这么隔着一道门槛安静地对视着。直到夕阳开始褪去残红,有认识的过来打招呼:“老徐啊,怎么你在这啊,今天不用工作?”
中年男人这才转过脸,笑着和来人打招呼:“您忘了,今天我休假。”
“瞧我这记性。怎么样,改天一起喝个茶?”
“好啊。”
两个老朋友搭着肩膀走远了。嘉言若无其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