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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王槿贪恋着席子的清亮,很艰难的起了床。洗漱完毕,穿上昨天翻箱倒柜找到的一条海棠红掐花对襟长裙,里面配着月白蝶纹束衣。再梳了个简单的垂髫髻,对着镜子照了照,很是满意。
要说王槿对自己最满意的地方,不是那对剪水双眸,也不是秀挺的鼻子,而是她的头发。黑亮垂顺,强韧又极有光泽,对于以前因为自然卷头发极难打理的她来说,简直就是上天的礼物。
等王槿吃过早饭,和弟弟妹妹们互动了会,和陈氏交代了些事。巳时的时候,阮家的马车就到了。
驾车的师傅手上极稳,王槿坐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屁股下面有块毛皮垫子的缘故。这一路行了款半个时辰,在她已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终于听到“吁---”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姑娘,到了。”师傅在外恭敬道。
王槿下了车,发现原来马车停到了听风楼的侧门,菡萏正站在门内,和一个小婢女轻声说着什么。
“王姑娘,你来啦!”菡萏转眼瞧见已走进门来的王槿惊喜道。
王槿点点头,有些奇怪怎么菡萏看见她会这般高兴。
菡萏领着她沿着穿廊缓缓向内走去,见周围没了人影,她犹豫了下,开口道:“王姑娘,刚刚小姐和李家那位表小姐起了点争执,这会正生气呢。”
王槿诧异道:“有这事?”又以为菡萏这话是特意提醒她,便道:“谢谢你,我待会会少说话。”
见她会错了意,菡萏只好继续道:“其实菡萏是想请姑娘待会帮忙劝劝我家小姐。”
王槿很是意外:“这…合适吗?而且你都劝不了,那我…”
菡萏赶紧道:“姑娘去的话,肯定能行!我家小姐可喜欢姑娘了,之前在家的时候每天都要念叨一遍姑娘讲过的笑话和谜语,还说只要有姑娘在,肯定天天都开心的很。”说着,她极为恳切道:“王姑娘,请你一定要帮这个忙。小姐和庄家小姐其实幼年就认识了,感情很好。这次能见面也很难得,若是就这么生气下去,回去后小姐肯定又要伤心后悔了。”
王槿见她这般关切自家小姐,也颇为感动,心想,没办法,那就能者多劳吧。便应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你劝劝。不过你要把情况和我说说,我才知道改怎么下手。”
菡萏将事情经过细说了一番,王槿不禁扶额,还真是小女生吵架啊。
原来阮敏玉幼时随父亲在京城居住过几年,认识了庄大学士的孙女庄雪。二个女娃年龄相仿,渐渐就成了好朋友。后来阮敏玉回到扬州居住,二人便只能书信来往。前一阵子,庄雪和母亲回金陵外祖家居住,阮敏玉得知后便写信邀请她来做客。正好庄雪的姨母早年嫁到了扬州李家,她便缠着母亲以探望姨母的名义跑来了扬州,二人才又见上面。原本是一出相亲相爱的旧友相逢,却因为一个插曲,变了调子。
阮敏玉和庄雪二人见了面本应该有说不完的话,比如你长高了好多,我娘总逼我学针线,你娘呢?我最近特别爱吃牛肉羹…等等。谁知话没说两句,阮敏玉提到了陈惠兰的名字,而庄雪出人意料地嗤了一声,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阮敏玉是个直脾气,当即就反驳了庄雪。二人话赶话,竟吵了起来,吓得吴守备家的小姐借口肚子痛,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王槿心想,这不就是为了新朋友,得罪老朋友么!她想了想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菡萏见她似是胸有成竹,心也放下了一半,将她带了过去。
阮敏玉订的房间在听风楼后花园里的一栋临湖小楼的二层,一面是窗,临湖那面全是湖绿色的轻纱。有风吹来时,罗纱轻舞,与湖面层层叠叠的荷叶还有盛放的荷花交相辉映,煞是好看。走到门外,王槿从半开的窗户里看到屋里两个小姑娘虽然对坐着,却都绷着小脸,一声不吭,看来还在冷战,便在菡萏耳边轻声嘱咐了一番。
“菡萏,听说庄家小姐和阮妹妹是幼年就认识的好友?”王槿朝菡萏故意问道。
“是呀,小姐小时候和庄小姐可要好了,一块栗子糕都要分着吃呢!”菡萏会意道。
她们说话时没有压低声音,甚至比平时还大声,屋内的人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听得菡萏提及幼时的亲密往事,两个小姑娘也不禁回忆起小时候两人一起玩闹一起挨骂的画面,吵架时的怒气已不知不觉消了大半。
“那她们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吧!我记得我以前有一个在福州的小表妹来扬州玩,我虽然只在小时候见过她几次,得知她要来扬州的时候都开心得不得了。早早拉着父亲去订了酒席,还拿出我存了好久的私房钱买了好多她爱吃的糖和果子。等她到了扬州,我还带着她把扬州城几乎转了个遍呢!好几次回家晚了被父亲责骂,我却还是很开心。”说到这,王槿突然语气极其伤感地道,“可惜,她回了福州以后,这些年我们都很少联系,只怕她都快忘了我了。不像阮妹妹和庄小姐,这么多年不见还这般亲密,我真是羡慕呢!”
“是呀,小姐可想念庄小姐了!”菡萏明白了王槿的意图,机灵地接话道,“这次知道庄小姐要来,我们小姐高兴地觉都睡不着,早早定下了听风楼位置最好的阁楼,所有菜品,点心,茶叶都是小姐亲自选的,都是庄小姐喜欢的!”
“那阮妹妹真是花了很多心思呀!”王槿赞叹道。
“庄小姐也是呀。她远在京城,能来一趟扬州多不容易,肯定也费了很大功夫的!”菡萏继续道。
这时候,她们隐约听见屋里传来轻轻微的抽泣声,不禁相视一笑,看来刚刚那番话已经起了效果。
王槿心想还得再加一把柴,便又幽幽地道:“只可惜,再过几年她们又要各自嫁人,这姐妹相聚的机会又能有几次呢?”
屋里的抽泣声渐渐变成了哭声,然后变成了嚎啕大哭。菡萏惊了一跳,赶紧朝屋内望去。只见两个小姑娘正哭着抱在一起,嘴里还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依稀听见了“我错了…”“再也不吵架了…”“我好想你…”
菡萏这才放下心来,佩服地看向王槿,朝她认真一礼,谢道:“多谢姑娘,我家小姐没说错,姑娘是个顶有趣顶聪慧的人。”
王槿连忙扶她起来,笑叹道:“这和聪慧可没多大关系。你要是也有三个弟弟妹妹,还一个比一个淘气,刚刚你肯定不用我帮忙了!”
菡萏想起那日王槿家中正在玩泥巴的小女娃,也不禁笑起来。
两人在屋外等了一会,听得里面哭声渐息,有细碎的说话声传来,菡萏才上前敲了敲门道:“小姐,王姑娘来了。”
“快请槿儿姐姐进来!”阮敏玉的哭得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
“王姑娘请进,我去请吴家小姐过来。”菡萏替王槿打开门。
王槿甫一进门,就觉清风阵阵,带着荷花的醉人气息,十分心旷神怡,心里叹道挑到这样地方,可见阮敏玉真是花了很多心思。她不待招呼,自己大大咧咧走上前,在榻上的方桌一边盘坐下来。
二人还在整理情绪,阮敏玉脸微微有些红,觉得这么大了还哭鼻子有些丢脸。庄雪脸红还有一层原因,她不认识王槿。
见庄雪看向自己,王槿友善一笑:“你好,我叫王槿。”
庄雪见她眼神清澈,并无嘲笑之意,再加上她知道她就是刚刚在外面说话之人,心中便有了几分好感,点点头轻声回道:“我叫庄雪。”
阮敏玉此时正坐在庄雪身边,二人手拉着手,不愿分开。王槿感叹道:“这才是挚友相逢的样子嘛!”说着,她把阮敏玉的茶杯直接挪到了庄雪那面,“今天你就坐这边吧。”
阮敏玉瞧着王槿的举动愣了愣,觉得今天王槿的举动十分霸道,却奇怪地让她觉得特别温暖贴心。
王槿替她们把茶续上,自己也倒了杯,品了品,唔…六安瓜片,好香。
“槿儿姐姐…谢谢你。”阮敏玉轻声道,“我知道你刚刚在门外那些话是特意说给我听的,都怪我,这么大了还小孩子脾气…”
“我也有不对。”庄雪急忙说道,又转过头对王槿认真地道,“谢谢你。”
王槿放下茶杯,笑道:“这么一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我们还是喝喝茶,聊聊天,赏赏景吧。”她指了指对面的荷塘道,“阮妹妹,你今天挑的地方真漂亮啊!”
“是呀,扬州的这些酒楼我最喜欢的就是听风楼了。”阮敏玉情绪恢复,活泼的本性又显露出来,她站起身掀起一道纱帘,指着外面道,“槿儿姐姐你瞧,听风楼里都是这种独栋的小楼,没有那么多乱糟糟的人打扰,最适合我们这些小姑娘出来赏景聚会了。而且在楼上视野也开阔,我选的这间更是紧邻万荷池,是位置最好的一间呢!”
瞧着阮敏玉颇为得意的神情,庄雪打趣道:“选虽然是你选的,花的还不是阮姨母的钱,看把你得意的!”
阮敏玉跺脚不依道:“这回可不是,我可是用的自己的私房银子!”
“那你的私房银子哪里来的?还不是阮姨母给的?”庄雪丝毫不给面子地道。
阮敏玉闻言语塞,有些委屈地撅起嘴,坐回庄雪旁边,眼神求助地看向王槿。
王槿笑眯眯地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继续惬意地喝着茶。
三人互相逗趣了会,菡萏领着吴家那位小姐过来了。
吴家小姐名姿兰,看上去和阮敏玉一般大,长得也很秀气,不过似乎不太爱说话,胆子也比较小。互相介绍过后,王槿看她有些拘束,像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般,便挪到她身边坐着,和她说话。
吴姿兰性格内向,不善交流,家世在扬州也算不上出挑,小姐们的聚会里很容易被忽略,久而久之便不爱出门交际。这次也是因为母亲发了话,她才不得不来。谁知道刚来没多久阮敏玉二人就吵了起来,她更是不知所措,只好找个借口躲了出去,这时回来不免有些尴尬,王槿的主动和热情让她心里自在许多,便也认认真真和王槿聊起天来。
这一聊才发现,二人竟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喜欢做吃的东西;喜欢晒太阳,即便炎炎夏日都要晒一晒才舒服;再比如吴姿兰也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于是两人聊的极为投机,连旁边的阮敏玉和庄雪已经叙完旧了,她们还在讨论弟弟不爱(太爱)读书该怎么办的问题。
“没想到姿兰妹妹和槿儿姐姐一见如故,聊的这般投机,都快把我们俩忘了!”趁着她二人喝口茶的空,阮敏玉笑嘻嘻地道,“马上就要吃饭了,到时候你们俩可得多喝一杯赔罪哦!”
王槿这才察觉刚刚只顾和吴姿兰聊天,确实忽略了阮敏玉二人,点点头认罚道:“阮妹妹说的是,确实该赔罪。”
吴姿兰脸微红,也轻轻点点头。
接着一行人便去了楼下饭厅用饭。因没有大人在场,少了拘束,气氛又极为融洽,王槿不时说点笑话,四个人都吃得很开心。只是听风楼的另一栋楼里有一个人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