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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陌生的床铺上,抱着枕头,师青青有些失眠了,虽说是亲戚家,可完全没感受到一点亲切感。
‘想回家’,心中涌出退缩的念头,然而刚兴致勃勃来了首都就要回家,理由是觉得亲戚不够照顾自己吗?太荒唐了,师青青没脸做这种事。奔波了一天的女孩在些许不安中沉沉睡去,她又做梦了,一片黑暗中,三株细小的花苗正茁壮成长,她走进一看,顿时被吓的连连后退,三颗植物竟然扎根在一个女人的身体上,退开后,她又觉得惊鸿一瞥中看到的女子面容十分熟悉,脑海中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正打算鼓起勇气上前看清楚时——
“砰砰砰!”
“砰砰砰!”
木制的房门被人敲响,何雪花的声音在外响起:“青青,起床了没?赶紧起来了噢!”
师青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还没睡好,点开手机一看,才六点钟,为什么这么早就敲门?上班族不是朝九晚五吗?敲门声还在响着,似乎不吵醒里面的人不罢休。
见到打开的房门里露出来满面睡意的侄孙女,何雪花眉头挑挑,笑道:“年轻人竟然赖床,你们在学校也起不来吗?”
“我跟你姨爷开公司也不是简单时,经常早出晚归,加班到晚上十点钟都是日常。你姨爷的表弟也在我们这工作,跟你一样,他每天早晨天没亮就起床开车去仓库备货了,你虽然是我最亲的侄孙女,可有你姨爷看着,我也不好太偏心,你心里千万不要不高兴啊。”
厨房里阿姨正在准备早餐,粥刚刚熬上,看起来似乎并不着急用早餐,而且师青青还没有牙刷牙膏呢,何雪花听说她没有洗漱用品,一脸惊讶,似乎十分苦恼:“那怎么办,家里的备用牙刷正好用完了。”
“……这里有便利店吗,我自己去买一套回来吧。”师青青轻声说。
何雪花笑道:“楼下刚好有24小时便利店,快去快回呀,一会儿李树就来吃饭了。”
师青青微微颔首,下楼找到便利店,很快买了套洗漱用品,竟然刷掉了五十七块,首都的物价可真高。转身上楼时,一个头戴耳机,手里按动着游戏机的年轻人和她一起进了电梯,对方姿态大咧咧地挡在电梯中央,师青青只好默默往角落移动了下。
电梯上了六楼,师青青瞧着对方先自己出电梯,正好走在自己前面,预感这年轻人很可能就是姨爷的表弟李树。果然对方来到姨太家门前按响了门铃,师青青在对方身后默默跟着,不知道要不要主动打招呼。就在她犹豫的片刻,门已经打开了,保姆阿姨热情地招待年轻人,“阿树来了啊,快换鞋进来。”说着看到被李树身影挡住的师青青,友好笑了笑。
“她就是嫂子的亲戚啊,”抱着游戏机的年轻人坐到沙发上,问正看电视的李勇,明明师青青就在客厅中,年轻人却一眼都没看她。李勇看着电视“嗯”了一声。两人都没在意这个即使穿了新衣裳也透出几分淳朴与拘谨的女孩。
等粥熬好还要好一会儿,师青青去刷牙洗脸,刚才素颜面对陌生人令她十分不舒坦,总想挡一挡脸上的青春痘。此时洗手间门被打开,何雪花扶着面膜猛地探头进来,“原来你在这呀,我以为你还没回来呢。等会儿吃完饭我有点事,青青你帮忙给俊俊读会儿故事书可以吧?”
“当然可以。”手中的粉饼微微放下,藏了藏,莫名不想被漂亮的姨太看见。
何雪花和李勇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李英上小学,小儿子俊俊才3岁,餐桌上一家人用餐时因为有两个孩子参与打打闹闹活跃得很,他们在讨论着自己熟识的家事,师青青完全插不上话,即使偶尔努力接一两句,得到了也只有沉默。
师青青选择垂头安安静静吃自己的,不再努力融入家庭氛围中。
用完餐,阿姨在收拾餐桌,在师青青面前十分冷漠的李树此时竟意外地十分勤快,帮忙将餐盘往厨房端,师青青连忙跟着帮忙,同时有些羞赫,原来姨太家另外的亲戚也会帮忙做家务的啊,自己误会姨太了。李树不禁勤快地帮忙擦桌子,完了还找来扫帚帮忙清理了下地面,完全是个乖巧热情的好青年。
何雪花拿来几本故事书,牵着俊俊过来,将树递给女孩,“俊俊啊,跟姐姐去读书,乖乖的哦。”师青青从未带过小孩,此时蹲下来,努力露出和蔼的笑容,对小孩轻声细语,俊俊长得十分像何雪花,很是可爱,瞧着也乖巧,她心里送了口气,幸好不像是个熊孩子,不然自己肯定应付不来的。牵着小孩的手来到玩具房中,一大一小就这么坐下一个读一个看书上的插图,何雪花抱着胳膊在门口观察了会儿,回到客厅高兴得很,坐到李勇身边,“太好了,以后有青青在,我就能轻松不少了,阿姨她不识字,带俊俊都不能做点学前教育,这一点不好。”
李勇心不在焉地按着遥控器换台,不在意这个话题,而李树在何雪花面前时总是十分善解人意,询问了句她这亲戚的情况,听说是个在读大学生,配合着惊讶道,“大学生啊,嫂子你老家有人出人头地了!这么厉害!”
“什么大学生,五线小城市的三本而已,”李勇不屑,对自己表弟道,“我第一眼看她,就知道这是个懒虫,找个懒虫来工作,啧!”
何雪花连忙伸头瞧了下儿童房方向,里面人还在读故事书,这才嗔怪着推了把丈夫的胳膊,“说什么呢,被青青听到多尴尬!”
此时夫妻俩的神情如出一辙并不关心被讨论的女孩究竟怎么样,李树便清楚了,新来的嫂子老家的亲戚并不是什么需要尊重的人,他撇撇嘴,看来那女孩动摇不了自己的地位,自己安全得很。
三岁的小孩听故事入神,师青青却有些顶不住了,她已经一刻不停绘声绘色卖力读了好几本故事书,看事件都过去四十多分钟了,姨太的事还没做完吗?她好渴,嗓子也不舒服,想喝水休息下了。然而她只要一停顿,俊俊就会拉着她闹还要听故事,小孩不像个熊孩子,黏起人来却也令师青青招架不住,只能一直读下去,终于等何雪花化完妆来喊她去公司时停了,哑着嗓音一边答话一边将孩子交给来接手的保姆阿姨。
小朋友听故事要声音清亮,正常声音读还不乐意,头一回高度用嗓的师青青默默喝了一大杯水,随即跟在何雪花身边出门去上班。听着侄孙女明显不舒服的嗓音,走在前一步的何雪花面色变了,自己这侄孙女怎么回事,一个农村丫头读了会儿故事书嗓子就哑了?这么娇嫩?公主吗?在自己面前用这样的嗓音说话,搞得好像她虐待她了一样。
然而清了几次不舒服的嗓子的师青青并没有发现姨太神情的变化,两人下楼走在路边树荫下,她抬头去看姨太时,对方已经重新挂上了和蔼亲切的笑容,指着周围的高楼大厦环境对青青介绍首都,“这边是文化馆,那边则是购物中心,以后你想买东西,就叫你姨爷开车送你过去,我之前跟朋友在里面逛街,试了款包包,朋友非说我背着好看,一问价钱,竟然要五十万,可包包的确好看,你姨太我呀还是刷卡买了,回头给你瞧瞧我的包包展示柜。”
师青青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随着姨太的介绍是不是惊叹一下,她的态度仿佛给了何雪花鼓励,这回指着路中央飞驰而过的双层快速公交,说道:“看,那是首都的快速公交,青青是不是以前从未见过,老家可没这个呢!”
虽然造型不一样,但还是公交啊,师青青努力维持笑容,“是没见过呢。”
转过弯来,何雪花拉了她一把,示意她抬头看,师青青仰头望去,是一座科技感十足的椭圆形办公楼,何雪花满面期待与骄傲,问她:“怎么样,是不是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大楼!老家没有这么高的楼吧!”
“额……”这回师青青实在很难保持笑容了,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圆话,虽然繁华程度不一样,可是高楼大厦什么的,每个城市都是标配呀,姨太她离开老家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难道当时老家连栋大楼都没有吗?这一刻,姨太年轻漂亮又知性的形象在她心里完全坍塌了,她并不喜欢肤浅又虚荣的人,一如不喜欢夏小芸那样。
此时何雪花并不能理解侄孙女面容上露出的复杂神色,或许说她根本毫不在意,本来请师青青过来首都,就是为了在老家穷亲戚面前展示自己发家致富的成果而已,至于穷亲戚是什么想法?那不重要,就算有负面想法,也肯定是对她的羡慕嫉妒吧。
何雪花与李勇的公司坐落于首都某栋写字楼,面基不大,里面摆满了商品,两三个年轻女孩正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机,通过何雪花的介绍,师青青才知道,原来妈妈说的姨太的工作跟娱乐圈沾边,是指手机直播卖货。
走进公司的何雪花立刻手脚麻利地将堆积的货物推到一边,令场面看起来漂亮整洁些,她目光扫视过几个玩手机的女孩,转而对师青青道,“青青呀,咱们每天九点开门,十点开始直播,记着在十点之前要把公司货物整理一遍。这里就是咱们自己家的公司,时刻保持整洁很重要。”说着,她微笑着转头喊三个低头专注手机的女孩,道,“瑶瑶,你们也听一下。”
几个女孩立刻会意,站起身来去收拾杂乱摆放的物品,其中一个笑着解释道:“雪花姐,我们看现在还没到九点,就在一边休息会儿。”
“没事,没事,你们休息,”何雪花连连摆手,大方极了,“九点才上班呢,我也不是什么苛刻的人,你们继续玩。”
然而此时还有谁会继续坐着不动呢,三个女孩沉默下来,各自将桌上的东西搬到角落归纳,又将桌子擦拭了一遍,何雪花见状满意了,垂眼瞧见空着的水壶,随手递给师青青,吩咐道,“去打点水来烧,再把这盆水果带过去洗洗干净。”
几个女孩没有人对新来的师青青身份有什么疑问,不论她是什么身份,为什么由老板亲自领进来的,她们只一眼就能瞧出这女孩什么威胁也没有,娇小瘦弱的身量,皮肤很差,头发也枯燥,神情带着点犹豫怯懦,显然只有别人欺负她的份儿。何雪花也没对手下员工特别介绍,一个乡下来的亲戚,不需要这么正式,员工们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多重视对方呢。
“青青?”拎着水果和饮料路过洗手池的李树停下,顺手把手里的蔬果放到她面前,直接吩咐:“把这些也洗好带回来吧。”
没等到青青回应,对方已经拧开一瓶饮料一边喝一边听着音乐摇头晃脑离开了,师青青苦恼,这一洗手台的水果,等会儿她怎么搬回去呢?
因着初来乍到,娇小的女孩连洗水果都认真极了,将每一处缝隙都清理干净,十多斤的水果洗完已经过去半天,她费力地将水果全装进袋子里,抱在怀中歪歪扭扭地往回走。
公司里已经架好了直播设备,李勇坐在电脑前检查数据,何雪花盯着门口,见师青青回来了,道:“下回洗水果要快一点,大城市生活节奏很快的,做事情这么慢吞吞的可不行。”而她的身边,带着耳机的李树正翘着二郎腿打游戏,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帮忙搬运货物,旁的都跟他没关系,就算有,现在也有嫂子老家来的亲戚包揽了。
师青青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李树,没解释这么慢是因为这人又给她送了一堆水果。
“现在赶紧的,把水果切好拼盘,一定要摆出最漂亮的!直播马上就开始了,我们直播间必须维持好人设,”何雪花着急催促,师青青连忙把水果摆上桌子,脸色发红,感觉自己好像耽误了姨太赚钱大事。三个女孩此时互相对视一眼,一个去摆弄直播用的手机,一个整理摆放好的今天要用到的货品,一个坐在一旁继续玩手机,没有人抢着上前来帮忙切水果。任务自然落在师青青头上,她明明是音乐专业,来这里顶多帮忙剪辑视频和配乐,但现在仿佛成了个万能胶,什么事儿都要掺一手。在家带孩子,在公司端茶倒水打杂什么都干。
“快点快点!”何雪花一边摆盘一边催切水果的师青青,见她努力把水果切成规整的等分却影响了速度,神情隐约透出不耐,“青青啊,以后做事要快一点,再快一点!你这是在我公司里,要换成其他地方,肯定不成的!”
“是,我明白的。”师青青额角流出点汗水,但她不敢伸手擦,怕耽误了姨太的工作,脸上的粉底因为流汗以及青春痘原因此时已经有些斑驳,几个假装在忙着的女孩见状心中咂舌,好笨的新员工啊,又不是来打杂的,完全可以不做这种事嘛。一看就知道老板娘在欺负新人了,她们在这做了一段时间,早就发现老板和老板娘不是什么心胸豁达的人,虽然嘴上永远冠冕堂皇说话好像在为别人着想,其实小气得紧,见不得员工谁歇着,除了老板的表弟。
她们目光转到李树身上,仗着自己是老板的表弟,私下里经常摆老板架子指使她们做事,等到了老板娘面前时又假装勤劳听话,啧,这一家子,绝了,极品,虚伪到一块儿去了。内心在吐槽老板一家,女孩们面上却十分乖巧,在这家直播公司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她们早已懂得该如何应付这家人。
可怜新来的姑娘,看老板娘的态度,好像是认识的熟人,可又这样不留情面,以后可惨咯。
何雪花的直播间是开在国内某对外批发零售平台上的,专门针对大陆外的买家,三个女孩中有两人是她请来的翻译,专门帮忙给外国买家做直播解说,种花国的食品行业发达,且物美价廉,趁着电商直播在全球火爆的东风,何雪花和老公短短几年间在首都买了房车,还存了不少现金,妥妥的百万富翁,这令他们骄傲自豪极了,认为自己跟老家亲戚相比绝对算得上人上人。此时的他们是从容的,有礼的,而师青青这样笨笨的穷亲戚,最好完全听从他们的命令。
直播间中似乎有不少老顾客,师青青好奇地在一旁瞧了眼弹幕,非常多在赞美老板娘美貌和气质的发言,何雪花此时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温柔又知性,捧着切好的水果拼盘,在跟直播间的观众们聊自己的有趣家常,当然这些家常都是‘临场发挥’。
“你的手受伤啦,我帮你找下创可贴吧。”名叫瑶瑶的翻译站在师青青身旁,见她下意识地捏着手指头,仔细瞧了眼,竟然有道发白的口子,显然已经洗干净血液,此时伤口显得有些吓人。瑶瑶想起刚才老板娘一个劲催这个女孩快点切水果,心中同情,转身去杂物架子上翻找创可贴。
正在直播的何雪花一直有留意身边人动静,此时眼角余光瞥了眼身侧的师青青受伤的手指,在镜头前笑容不变,继续调动观众的情绪,拉近关系,忽悠大家购买上架的商品。而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很给这个美女大主播面子,一上午的直播卖货成绩斐然,留下助理在手机前盯着,何雪花拉起师青青的手,心疼一般问她,“怎么受伤了也不说一声呀,我是你姨太,难不成还能让你带伤工作吗?”
此时的何雪花显得如此温柔体贴,她的自责关切如此真诚,涉世未深的师青青再次沦陷,低声喃喃:“没事,是小伤,一点不疼,我都没发现。”
“真的不疼?”何雪花柔声确认。
“嗯,”
师青青刚点头,便感觉那只握住自己的手的手拍了拍她的肩头,“那就好,下午呀,先把上午直播的视频剪辑一下,配点好听的音乐,我听你妈妈说,这是你的专业吧。”
说到自己的专业知识,师青青腰挺直了些,“没问题,我先看一遍录屏,下午应该能剪辑好。”
然而何雪花的话还没说完,她笑着,继续道:“除了剪辑,摄影和修图学过吗?你的专业跟电影行业沾边,应该懂这些吧?”
师青青再迟钝,此时也有不好的预感了,果然,她的姨太为她特别增添了一分工作——为她拍摄宣传图,且负责修图宣发。
此时此刻,来到首都投靠亲戚公司的第二天,师青青已经同时做了好几分职业——幼儿早教、保姆,公司杂务工、剪辑师、配乐师、摄影师、修图设计师。
晚间十点,何雪花终于宣布下班回家,忙了一整天的师青青晕头转向,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沉默坐在姨爷的车后座,听着她们讨论买哪个国家的房产好,哪个国家的福利好,以后要移民当外国人什么的。
回到家中,小孩竟然还没睡,见不到爸爸妈妈,他哭着闹着不睡觉,何雪花头都大了,抓住身边的侄孙女推她去带小孩,“快快,青青你帮我给俊俊读一会儿故事书,我先去洗漱一下。”
“……”身心俱疲,嗓子也不舒服的师青青和留下来的保姆阿姨面面相觑,只得拿起故事书再次帮忙照顾孩子。
等何雪花和李勇夫妻洗漱完,清清爽爽出来接过孩子时,对青青亲切极了,让她去把阳台衣服收一收,叠好放他们房间后就可以去休息了,最后还关切地问她今天累不累。
被指挥得团团转的师青青无话可说,这一刻,终于理解了‘人在屋檐下’到底是什么道理,即使已经被指挥得团团转累的不行,还是得配合这对夫妻演戏,她露出个虚弱的笑容,“还好的,姨太。”同时心中还存有些小小的期盼,暗示道:“我刚出来工作,不太适应,没想到外面工作这么高强度…”
“以后总要适应的,”不等她说完,何雪花笑着接话,语气十分温柔:“我还是你亲戚,对你已经很宽容了,你要是真正出了社会,面对的可不会是我这么好说话的。自己找工作的话,无论如何也找不着包吃包住这么轻松的呢。”
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能笑着说出无比虚伪的话?
师青青累极了,顺从地去帮姨太姨爷收衣服,心不在焉地一件一件折叠放好,沉默地垂头离开姨太的房间。
李勇跟她擦身而过,正巧入内,瞧见折叠好放在卧房板凳上的衣裳,脸色顿时沉下来,何雪花抱着孩子哄着走进来,便见李勇对她吐槽,“你瞧瞧这叠的什么东西!边边角角都没收好!这什么态度!”
放在凳子上的一叠衣服,很普通地折叠放在那儿,有些衣角叠的不够规整,不是漂亮的‘豆腐块儿’,在李勇眼里,这就是做事不认真,他们花钱请她来做事,就这样?叠衣服都不认真叠!
被丈夫吐槽了,何雪花也不高兴,扭头拿着叠好的衣服找了青青,不过她依旧十分温柔,给茫然不解为什么拿叠衣服到自己面前的师青青演示,道:“青青,虽然只是叠衣服一见小事,但以小见大,做事不能这么马虎,你看,要像我这样子,”说着将一件衣服拿出来,用折叠成出售包装时的造型服服帖帖叠好,这样的确很美观,只是一堆换洗的衣服这样叠法,完全没有必要。
师青青望着温柔盯着自己等自己动手重新叠衣服的何雪花,一瞬间,嗓子发酸,垂眼,伸手重新按照她的要求叠放起每一件衣服。
这样从早忙到晚的日子过了好些天,师青青越来越沉默,期间跟父母要了几次生活费,因为除了吃住,姨太并没有给她发一分钱工资,她需要购买日用品。师父师母没问为什么,直接打了两千块钱过来,让她想买好吃的就自己买,在人家住也不必忍着。
李树早就在暗中观察嫂子的这个亲戚,好几次发现她偷偷摸摸去过银行,然后花钱竟然还挺大手大脚的,立即私下将这事告知了表哥李勇和嫂子。
“她钱哪儿来的?”李勇皱眉,“……家里的钱,没丢吧?”
“回头我让阿姨盯着瞧瞧吧。”何雪花也不确定,家里有时候会放些货款,就在他们房间里,一大叠钱。侄孙女经常进出他们房间带孩子做家务,说不定会抽走一两张。
——毕竟,是乡下来的穷亲戚啊。
于是当某日师青青进姨太姨爷房间为小孩找故事书时,守在客厅假装看电视的一家人风一般集体冲了进来,正拉开抽屉,手里拿着本故事书的师青青被吓住了,茫然望着这群围着自己的人,她听见经常叫她进房间帮忙做家务的姨太质问她:“青青,你怎么能随意进别人房间?这样很不礼貌,你懂不懂!”
“我……来找故事书…”师青青想解释,她现在脑子还懵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拿本故事书,大家会突然冲进来质问自己。正常人都不会意识到,只因为自己有钱花,就被怀疑是偷了富裕亲戚家的。直到何雪花捉着她的手,翻看了遍手里的故事书,这才温柔地教育了一番,让她回房间继续带俊俊玩。
被吓懵了的师青青半晌后,猛然反应过来,她被怀疑是小偷了!
何雪花正跟保姆叮嘱一定要看紧了家里的情况,突然接到了师爸爸的电话,电话中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何雪花惊呆了,她想不到,软柿子一样的师青青,这回竟然跟她父母告状了!?好声好气跟师爸爸解释自己是在帮忙‘教育’孩子,小小吵了一架后,她面色变换,咬牙,直冲师青青的房间去了,准备质问她为什么乱告状。成年人了,竟然还告家长!!!
谁想,一开门,师青青这软包子竟然把行李箱拖出来了,这些天来胡乱使唤,都没有要离开意思的人,竟然因为件没挑明的抓偷事件,这么干脆要收拾东西走人?!
不行!不能让师青青就这么回去!若她这么走了,回去将自己做的事大嘴巴宣传一遍,自己在老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别人会说她有钱就看不起乡下人,说她是个坏女人的!极为重视自己在老家的形象的何雪花立即调整好表情,异常温柔地上前劝阻侄孙女不要离开,又将自己其实是在好心好意帮忙教育她教她做人道理的说辞又搬出来,企图迷惑住这个单纯的小女孩。
“你看,我只是想教会你在别人家不要随意进出别人卧室的道理,进人家屋子要打招呼,是不是这个道理?怎么就要回老家去呢?不至于呀!”
“你来首都这些天,我对你是不是特别好特别照顾,放别人身上,我根本不会这样,你是我最亲的侄孙女,才这么费心教你的。”
“还有俊俊,他那么喜欢你,肯定舍不得你走。哎,俊俊,姐姐要走了,快来拉住姐姐——”
师青青提着行李箱被何雪花带着三岁的儿子拦在门口,小小的人儿被他妈妈推上前来,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我不想你走’。眼泪倏然就涌出眼眶,师青青觉得自己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断开了,周围的一切都沉静下来,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重新进入了她的视野,曾经困扰她的疑惑此时再也不存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些纠结的、疑惑的、伤心的、痛苦的、恐惧的情绪,全然离她而去,脑海里一层迷雾被揭开。
何雪花诧异地发现面这个女孩,自己卑微的侄孙女,神情突然变了,泪水从她眼眶中流出,可她的神情却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那双被泪水冲刷得似乎变得明亮许多的眼眸静静地盯着何雪花,仿佛从里到外被人看透一般的感觉令何雪花浑身打了个机灵——
她亲眼见着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
连说话的语气和声音节奏也同过往完全不同,没有一丁点迟疑、卑微、谨慎,是淡然的平静的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清浅女声:“姨太太,你说的对,我不该现在走。”
何雪花睁圆眼,原本漂亮的剪水眸此时变形得有些狰狞,她看到面前的师青青平静地松开被俊俊抱住的行李箱,取出手机拨打了个电话——
脸上青春痘还红肿着,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女孩,身形却异常挺直,姿态闲适淡然,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影响不了她,动摇不了她,她对电话那头淡淡地说:“喂,警察先生,这里发生了盗窃事件,请快些派人来调查吧。”
“我是报案人,不过失主不是我。”电话中接线员似乎在询问具体讯息,何雪花小小地尖叫一声,上来想拿走正在通话的手机,“青青!只不过是家务事而已,报什么警?快点挂掉啊!!”何雪花太紧张了,已经明白自己冤枉了师青青,她绝不要被爆出去社死!她的人设、她的脸面很重要!
原本笨拙容易无措羞涩的女孩此时身姿却轻盈起来,稍稍退后一步避开了抓来的手,继续道:“这里的主人怀疑我偷窃她们家的钱财,请务必来帮他们调查清楚,我有没有偷窃她家的钱财。”
“嗯,拜托了,谢谢。”接到马上出警的回复后,青青挂断电话,抬头,平静地与比自己高上半个头的女人对视,忽然露出个浅淡的笑容,“姨太太,这回你能放心了,警察蜀黍来为你们主持公道。如果我偷了钱,就请他们给我定罪吧。”
“你…你……”何雪花指着面前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女孩,说不出话来。过去师青青是绝不敢这样对自己说话的!她连顶嘴都不会!现在的师青青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竟然敢在自己面前用这种不屑的语气?
李勇从外面抽烟回来,以为自己妻子已经把穷亲戚教训好了,一进门,却见个坐得笔直的纤瘦身影在客厅落地窗旁沙发上,正转头瞧着窗外的首都景色,脚边放了收拾好的行李箱和书包等物品。而他的妻子竟然苍白着脸抱儿子坐在另一头,氛围完全不是他预想中的那样,瞥了眼好像有些陌生的师青青,他皱眉道:“这怎么回事?怎么收拾了东西?青青要走了?”教训一下就成,这么闹翻了可对自家形象不好。
“她报警了!”何雪花没好气,别过脸。
李勇手里的烟头掉了,“报警??!”
一直跟在李勇身侧幸灾乐祸的李树也傻了,什么报警啊?不就是他们私下教训下亲戚家的女孩吗?偷钱什么的他们也没证据啊,没想要报警啊。
首都东城区派出所,正跟发小聊天的江源收到任务,收拾了下警帽戴在头顶,对面前穿着首都大学制服的英俊青年说道,“好了,苏林你先回学校吧,下回再聊,我得出警去!嘿嘿!这可是我第一次任务,得积极些!”
年轻的警员跟随着前辈很快离开警局,办公室里只剩穿着首都大学校服的青年,他英俊如同电影明星般的脸上情绪快速收敛,垂下眼帘,对着手心仔细看了眼,突然,自言自语道:“断了啊。”
青年狭长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三株清脆的青苗,其中一株开出一朵小花的小树苗完全断裂,另一株岌岌可危,只有从始至终没有开花迹象的代表爱情的植株还仅存着。
“亲情、友情、爱情,师青青的三株情根,竟然还是无法令你融入这个世界吗?”被称为苏林的青年思索着,似乎觉得很棘手,“是什么激起了你的反抗意识?师青青的人生,应当不会再有她未曾遭遇过的悲惨境地,该有很强的耐受性才对。”
“第一次,父母双亡的不良少女,因为恢复了灵魂容貌,完全没有遭遇命运中的坎坷,你还是体会不到情感的波动。”
“第二次,家道中落众叛亲离的女配,我加强了灵魂壁垒的能量,延缓你恢复灵魂容貌的时效,成功接近你的身边,和你成为朋友。告白的一刻,你苏醒了。是我的爱意,引起了你的警惕。”
“这一回,我总结之前失败的经验,直接将原主师青青的情根剥离,种在你的心间……亲情、友情的花开得多美,你难道,根本不想拥有它们吗。”
作者有话要说:节奏加快了,减少了师青青命运的描写。唔,坎坷的命运线,是原主师青青的,被青青走了一遍,完全沉浸在命运中的青青以为自己就是原主。设定是彻底与原住民融合,忘记自我,就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阿娇世界的吴丽云就是忘了自己,差点彻底变成陈阿娇,沉沦在小世界里永生永世。感谢在2022-09-0201:00:20~2022-09-0302:1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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