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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京城的名门闺秀和公子们,都爱打马去京郊游玩赏花,吴克善也给自家宝贝女儿准备好了庄子,就等着全家一道出城好好乐呵乐呵。他正在指挥着下人打包行李,突然从后院传来吵闹声,正是来自宝贝女儿院子的方向。吴克善皱眉,扔下手里的事,迅速往青青院子走去。
“出了什么事,谁在此处喧闹!不要命了吗!”吴克善沉着脸走进院落怒喝一声。
院子中央一个瘦弱的丫鬟正被含珠带着几个嬷嬷狠打,一见吴克善王爷来了,瘦弱丫鬟仿佛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挣扎起来,“王爷救命!她们要打断奴婢的手脚!奴婢是太后娘娘派来照看格格的,她们竟不让奴婢见格格!”
吴克善却并没有立即阻止,他问含珠,“孟古青呢?你们在院子里吵闹,惹得她烦心我可饶不了你们!”
含珠一把揪住瘦弱丫鬟的头发不让她跑,脸色十分不岔:“回殿下,格格去贝勒院子了。我们几个留下来处理这个小贱人!”说着一巴掌扇在丫鬟的脸上,把丫鬟原本清秀带着娇媚的脸扇得高高肿起,“这个小贱人进了院子就不安分,不让她进屋伺候,她竟敢拿着银子到处收买下人,不仅打听格格的私事,还想往府外传信!”
旁边健壮的嬷嬷从怀里拿出几张信纸呈给吴克善,吴克善翻看信纸,有点犯愁,他不太认识汉文啊。
片刻后,只见这位亲王搓搓牙花子,把几张信纸叠好揣进怀里,斜眼瞥被压在地上喊冤的丫鬟,对含珠几人摆摆手:“别落下了她的舌头,废了人就送还给内务府吧,这里总归是京城不是科尔沁。”
含珠咬牙,“便宜这个贱人了!若还在草原,我定要亲自把她绑在马上,一路拖成肉泥才行!”
吴克善很想知道这丫鬟往外传的信上写了什么,可他在京城没有可信的人,事关宝贝女儿,他不敢找别人来读信。就这么过了一日,宫里太后突然召他入宫觐见,吴克善想了想将信带在身上进了宫。
入了宫,果然是来者不善。
太后和小皇帝,并另一位贵太妃坐在慈宁宫上首,去科尔沁迎亲的那位襄郡王就站在这贵太妃的身边。
太后的脸色还是和善的,仿佛一张笑脸面具从未揭下来过,她挥挥手,让人将一个面目全非口不能言手脚骨折的丫鬟抬了上来,问道:“哥哥,这是我让内务府给孟古青拨的婢女,小丫头做错了什么事要动此酷刑?”
吴克善直归直,人却不傻,他目光仔细瞧了瞧坐在太后旁边的年轻皇帝的表情,没想到竟从那双狭长的眼眸中瞧出了满满的厌恶,心中不禁恶寒。满清的皇帝,这是因为他处置了一个犯上不忠的奴才,将他恨上了?还是,恨上了整个科尔沁?
皇帝此时也开口了,能看出他极力在忍耐怒火:“舅父,她不过一个婢女,犯了错赶回内务府便是,何必毁了好好的一个人!”
“哎呀,消消气,都消消气,我看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才对!”坐在一旁的贵太妃甩着手帕,连忙打圆场,“亲王殿下的身份地位不至于跟一个婢女过不去,肯定是有什么缘由吧!”说着还朝身边的儿子使了个眼色,博穆博果尔会意,点头附和,“舅父为人祥和,表哥正直纯善,怎么会跟一个低贱的婢女较劲,必然是这婢女以下犯上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才惹得舅父大动肝火。”他故意没提及孟古青,如果有可能他不希望任何人在太后和皇上面前提到她的名字。
孝庄与福临一时没注意博穆博果尔对吴克善的称呼,只在奇怪博穆博果尔母子竟然一同为吴克善开脱,本来孝庄也不是要向自己哥哥兴师问罪的,这可是科尔沁的亲王,他不过是打残了一个婢女,就是杀了十个婢女,她也不可能因此与吴克善翻脸。今天这么做,不过是给科尔沁压力,紧一紧他们的头皮,别老是在北京城优哉游哉四处玩乐,赶紧求宫中举办婚礼迎接皇后入宫!
虽然福临看吴克善的眼神叫他心神不宁,但眼下这场面,还是要给出个合理的缘由才行,他上前两步,掏出准备好的信件,递给孝庄身边的苏麻喇姑,说道:“这封信是这个贱婢往府外传的,我不识汉字,想找人读都找不着信任的,既然妹妹你因为这个贱婢问罪我,那这封信就交给你读,你告诉我这个贱婢想往外传什么,又是传给谁的。”
吴克善取出信纸的那一刹那,孝庄的脸色变了,这事情的走向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以为是孟古青那草原上来的丫头不满意内务府派的人,下令给人打废了,毕竟外面早就传遍了这个孟古青格格十分泼辣,也认定吴克善会揽下伤人的名头,这样她手里才有筹码在这场博弈拉锯战中稳占上风。可现在,这封信竟是证明她孝庄拨给侄女的婢女吃里扒外、以下犯上,情势瞬间完全颠倒过来了。
“皇额娘,上面写了什么?”福临此时也面色复杂地凑上前来,他一眼就看到第一张纸上的字,是孟古青格格每日的衣食住行习惯,以及对她性格的揣测,写信的人明显很是厌恶孟古青格格,记录中的孟古青衣食住行极尽奢靡,性情暴躁狠戾,时不时指使贴身婢女殴打他人,还揣测孟古青的容貌有瑕,因此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孝庄看着信中内容,简直不敢去看亲哥哥吴克善的脸,连忙翻到下一页,谁想到下一页内容更是不堪入目,这个小婢女竟然说她使光了银子还没能混到孟古青身边当贴身婢女,请对方再送一千两银票供她用于收买孟古青院中下人。而她的目的也显露在字里行间——等她成了孟古青的贴身婢女,日后才有机会近距离服侍皇上!
“岂有此理!”发现还牵扯到皇帝,孝庄气得怒拍大腿,“来人啊,将这个居心叵测的贱婢打入慎刑司!务必叫她活着招认谁是幕后主使!”
吴克善简直要气得笑出声,这就是自己的好妹妹啊,他叫她读信,她倒好,看完气成这样却好似忘了自己还等着她读信。
“舅父,信上说,那婢女想通过成为孟古青格格的侍女,好接近侍奉皇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来的博穆博果尔仗着自己优秀的视力将信的内容看得七七八八,赶紧殷勤地小声告知吴克善,说着他还看似无奈地摇头晃脑,“舅父您别生气,这样的事后宫每天都在发生,宫里的娘娘们身边谁没一两个婢女被皇兄受用过的,哎,只是日后格格少不了暗自伤心了。”
“什么?!一个贱婢竟敢肖想主母的丈夫,岂有此理!”吴克善气得胡子都炸起来膨胀了一圈,他直挺挺地往太后皇帝这对母子面前一站,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妹妹,你们满清的后宫原先是什么样的,我不管,可我吴克善的女儿,绝不受人欺负!这桩婚事就此作罢!皇后的人选你们爱选谁就选谁!”说罢扭头像个卯足劲的公牛往宫外冲。
这满清绝不能呆,虽说他的孟古青是长生天赐下的珍宝,谁见了都必然喜欢得不得了,可他不会以此当赌注,安心将女儿的一生交到这样的姑母和丈夫手里,方才福临看他的眼神让他原本就不情愿的心思彻底被激发出来。这个皇后他们另选一个吧,科尔沁的格格多的是,随便哪个来联姻都行!
孝庄和福临几人见状,简直惊呆了,他们哪知道,不过一件小事,竟然将好不容易求来的亲事给搅黄,早知道吴克善亲王的气性大成这样,孝庄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个婢女召他入宫质询的,眼看吴克善的衣服影子都消失在慈宁宫大门口了,她连忙站起来,拍身边福临的胳膊:“快把你舅父拉回来!别让他出宫去了!”
福临也知道涉及满清与蒙古的世代联姻,事情大条了,拔起腿就往外奔。
“我也去,我口才好!”见福临急匆匆的背影,博穆博果尔原地一蹦跶,大喊一声窜着就追上去,只是那张背对孝庄和贵太妃的俊脸上,笑容几乎马上就憋不住,反而因为努力克制想笑的表情,此时整张脸都怪异的不行。
福临打小有武师傅教习,一向自认身体素质不错,可是现下竟是无论如何让也追不上前面的老舅父,追了一会玩忍不住停下来喘口气,只能放声喊他舅父:“舅父有话我们去乾清宫说,哎,您别跑啊,哎!”
福临身边一阵风刮过,是亢奋狂奔而过的博穆博果尔,风中留下他轻快的声音:“皇兄您在这歇着,弟弟帮您去劝劝舅父!”
你也叫舅父?胡乱认什么亲戚呢!福临这才反应过来,喘了会儿气赶紧往宫门方向追过去。
吴克善到底是被拦在了宫门口,福临顶着周围侍卫太监的目光,好声好气劝了半晌,终于把自己亲娘舅劝回宫里,这回他再不敢乱瞪吴克善了,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腌巴。博穆博果尔跟在一边,也腌巴着,时不时偷看吴克善一眼,心说老舅父您可千万顶住。
“还有什么好说的,科尔沁的格格随你挑选,只有孟古青不行。”吴克善态度坚决。
福临从没这样低声下气过,实在不知道怎么劝人,不由地把目光转到自己弟弟身上,希望这个聪明伶俐的弟弟上来接话。然而博穆博果尔好像被天上飞过的鸟儿迷了心神,一个劲儿仰着头数鸟。
关键时候掉链子!福临气得想锤自己弟弟。
幸好此时孝庄已经赶过来,她拉着吴克善的手不放,满脸的歉疚与委屈,小声给自己哥哥赔礼道歉,又说起当年她还在科尔沁时候的事,说起她对科尔沁的爱、对科尔沁的依赖。
吴克善本来就最疼爱孝庄这个妹妹,此时见她声泪俱下,当即被震撼到了,当年在皇太极后宫过得再艰难她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因为自己不愿意把女儿嫁给福临,竟然伤心至此,想到这他无奈地道:“妹妹你别哭,科尔沁永远都是你和福临的后盾。只是我看福临并不喜欢孟古青,就不要逼孩子硬凑一对了,让他选一个喜欢的蒙古格格。”
“还选什么,整个科尔沁都知道孟古青是长生天赐予的神圣明珠,除了孟古青,福临他还能看得上谁啊!”孝庄一边抹眼泪,一边拉过福临,“皇帝,你跟你舅父说,你是要孟古青这样的珍宝,还是要随意选一个不知什么样的格格?”
“自然是孟古青,除了她,我谁也不娶。”福临此时早就看清形势,低眉顺眼地站在自己额娘身边,配合着额娘回道。
这终究是自己亲妹妹、亲侄子,吴克善也不想闹得太僵,便仔细盯着福临问道:“福临,你再说一边,你真的非孟古青不娶?你会一辈子对孟古青好?”
感受到盯在自己脸上的灼热视线,福临心中百转千回,终于下了决心,他抬头跟吴克善的目光对上,满脸认真:“舅父,我非孟古青不娶!若孟古青当我的皇后,我这一生都对她好!”
“……好。你是天子,一言九鼎。”吴克善见他满脸决绝,决定暂时信他。
若是他敢欺负孟古青,他会直接来大清将孟古青接回科尔沁!
舅父怎么耳根子这么软!博穆博果尔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孝庄母子轻易卖卖惨就令吴克善回心转意,急的嘴角冒火可又无可奈何。
那边孝庄拉着自己儿子回慈宁宫两人说体己话,这边贵太妃也领着儿子往回走,路上笑的乐不可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孝庄掉眼泪,这回了王府可得好好庆祝庆祝,没发现跟在身边的儿子一反常态沉默寡言。
突然,博穆博果尔想起之前福临要的董鄂氏的诗,立刻重燃起了斗志,对贵太妃说道:“额娘您先回府,我有要事要办!”说完没等贵太妃答应,扭头就狂奔而去。
“诗?”董鄂乌云珠惊讶,“你是说上次来咱们家的男人,来要我的诗?”
丫鬟:“是呢,他说这是格格的大造化,让格格拿出写的最好的诗呢!”
惊喜的心情一瞬间从内而外席卷了董鄂乌云珠的全身,她就知道!她一定能引起皇上的注意!
“快将我装诗词的盒子取来!”
等在董鄂家后门外的博穆博果尔很快就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来送东西的丫鬟特意叮嘱,这是首鸳鸯诗,还有下一阙,若是那位贵人有意,下次再来取下一阙。
“好!你家格格很好!”博穆博果尔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能有这分心思,未来必定不可限量。若是能夺得圣上专情,日后在下说不定还要叫一声嫂子!”
此话听得藏在门后的董鄂乌云珠心都要跳出胸口,这个人的意思是,她有可能坐上皇后的位子吗?
青青此时已经带着含珠往城郊庄园去了,阿玛今早本来跟他们一起,却在出门时接到宫里的懿旨,于是只好叫青青几人先到庄子上,他稍后再来。
“格格,您吃这个,可甜了。”含珠把切好的桃肉殷勤地捧到青青面前。
坐在行驶的马车里,少女慵懒地凭窗而靠,细碎的日光从窗口斜斜照在她柔嫩红润的脸颊上,两只清凌凌的眼眸略带漫不经心眺望着外面的景色,听到含珠的声音,她轻轻“嗯”了一声,含珠激动地用洗干净的手捏着桃肉喂到自家格格嘴边,眼看着那浅粉色的朱唇微微张开将桃肉含去。
虽然是个女人,含珠此时却心如擂鼓,盯着面前少女轻微蠕动的散发着莹莹光泽的粉唇,悄悄咽了口口水。满清的皇帝真是上辈子积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