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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临近深秋,海面上开始被北方吹来的强劲的风卷起阵阵的波涛。
浙江海面上,舟山群岛附近。
初升的朝阳终于挣脱了海水的束缚,将身躯跳出了海平面,把光芒投射在墨绿色深邃的海面上,给每一片波澜都镶嵌上了一条金黄色的裙边。
几只肥硕的海鸥欢快得鸣叫着,好像在庆祝那难熬的季风季节的过去。它们轻盈的掠过海面,黑色的翼尖不时带起一串串闪亮的水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珍珠般迷人的光彩。
看着那如同梦幻般迷人的景色,谁都不会相信就在昨天这里还是一个恶梦般的地方。
狂暴的季风挟带着如山的巨浪充斥了整个世界,东洋大海狰狞的炫耀着她恐怖而原始的威力。
没人敢去怀疑那种力量的强大,因为就在海鸥的不远处,一艘沉船已经用自己的全部生命财产来证明了,想要挑战大海那种强大力量的傻瓜们的下场如何,他们用那漂浮着的肿胀的尸体证明了自己的错误。
两只肥胖的海鸥惬意的浮在海面上休息,这是海鸥群里最大也是最强壮的两只,现在它们的胃里塞满了从那些弱小的同伴嘴里抢到的小鱼,它们愉快的享受着久违了的温暖阳光照耀在洁白羽毛上的感觉,这是美妙的餐后休息时间,要知道,抢夺也是需要耗费体力的。
突然,有什么东西惊动了这两只肥肥的强盗,它们奋力的拍动着翅膀蹬着短短的双腿离开了水面,随后摇晃着加入了那群正胡乱飞舞着的同伴群中。
从南方的天海相接处,依稀出现了几片帆影,随后几片变成了几十片,几十片变成了几百片,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如云朵一般的白帆。如森林一样额桅杆便覆盖了整个海平线。
船队的水手们巧妙的调整着风帆,充分利用着风速,随着船队的飞速驶近,在金色阳光下庞大的船队显露出了它们本来的面目。
这是拥有近百条大福船的船队。船上摆放的数门大口径火炮和那船上往来忙碌的水手,方正的舰桥和高大的首楼都无声的说明了船队的实力。被诸多福船如同众星捧月般围在当中的旗舰,舰首轻松的切开波浪,激起一阵阵雪白的浪花。珍珠般的水沫飞舞着溅落在战舰坚硬的灰色外壳上,随后凝聚成一串串晶莹的水珠滑入碧绿的大海中。在主桅杆上,一面红底白月光绣着一个斗大“郑”字的旗帜迎着北风呼呼飘扬。
这是郑芝龙北上贩运粮食的船队。
郑然、林察、陈麟、杨耿、苏成等人的旗号,同样的在旗舰周围的几条大福船上飘扬。
旗舰的船舱之中,芝虎同侄儿福松丸正在享用着伙房送上来的早点。
“叔叔,通过舟山群岛,我们便要到达南直隶海面了吧?”
几年下来。一口福建官话已经说的十分流利的郑森,将碗里的膏蟹米糕夹到嘴里咀嚼着,品尝着用少许虾米、香菇、肉丁混合着膏蟹制成的美味。那米糕经过蟹汁的渗透非常入味,筋道弹牙;膏蟹肉质鲜美,蟹黄饱满。香气浓郁。
“森儿,你这说法有些不对。应该说,我们自从到了浙江海面开始,就在南直隶的海面上了。”
“那,还有几日到吴淞口?我打算到南京去拜访一下钱先生。”
“等我们将这些货物交割了,把北方那些北佬答应我们的货色装上船,自然要到南京去的。要不然。福建那么穷,我们怎么把这些货物换成钱?”
“我们可以去日本啊!顺便看看舅舅他们!”
虽然已经考试成为了贡生,但是郑森却有些读书多了的呆气。郑芝虎也只能暗自摇头叹息。
自从幕府平定了岛津之乱后,日本国内日益稳定,各个大名之间也没有了争雄天下的想法,只要能够将家族基业传承下去就是了。一时间日本竟然有了几分太平年月的味道。
而这种多少年来众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就这样来了。不由得令德川家欣喜若狂。明里暗里的感谢南粤军的法令不断的出台。
而郑家在日本的贸易份额便越发的少了。
日前,有消息从日本传出,幕府准备重新实行锁国令,只准许南粤军船只进入日本贸易。
这样一来,北方的贸易线路对郑家来说便显得更加重要。
这百余条船上运载着十余万石上好的粳米。对于郑家来说无疑是一次试水,准备将这些粳米运到觉华岛附近交割。
为了这桩关乎整个团体能够顺利生存下去的生意能够顺利完成,郑芝龙特意将手下那些头上有着副将、参将、游击、守备各种官衔的大小船主们召集到一处,议事!
想想崇祯十一年来的这些事情,船主们分成了几派意见,一派认为,天高皇帝远,咱们又是在海上,任谁也管不着。一派则是担心会被南粤军南下的水师迎头撞上,坏了两家的和气,最好是提前给时下在广州的南粤军几位将领打个招呼。这派人以施大宣、施郎父子为首,而另一派则是主张悄悄的去,悄悄的回,闷声发大财就是了。
但是想想如今中原腹地的局势,郑芝龙还是咬牙下了狠心。
七月十七日,良玉率军追献忠,逾房县八十里,被张献忠设伏围困。左军远道奔袭,兵乏食,前锋将罗岱被俘,良玉大败奔还,军符印信尽失,弃军资千万余,士卒死者万人。帝闻之大惊,八月二十七日,特旨命嗣昌督师,赐尚方剑,以便宜诛赏。九月初一,帝召嗣昌于平台。嗣昌言,臣朝受命夕起行。二月,赐白金百、赏功银四万,银牌千五百等。嗣昌条七条以献,悉准。四日,召见赐宴,越二日,嗣昌陛辞。二十九日,抵襄阳。十月初一日。嗣昌于襄阳大誓三军,进剿农民军。时明军诸将积骄玩,无斗志,嗣昌鞭副将、斩监军佥事、劾逮湖广巡抚方孔炤。整饬军纪。
“趁着各处都在剿流贼,皇帝老子的注意力都在张献忠杨嗣昌等人身上,咱们就只管去!”
“就是!山西的几位掌柜的可是说了,为了接应咱们这些粮食,北面的买主准备出动军队去攻打宁远,吸引那里的官军水师注意力。给咱们腾出空当来!”
于是,郑芝龙除了出动了手中近百条大福船和大青头之外,还咬牙将在料罗湾海战后开始仿制的荷兰红毛夷人的几艘软帆船抽出了三条来作为船队的加强力量,利用他们速度上的优势,为船队的前后左右提供哨探。
派了手下最能打得弟弟芝虎和长子郑森一道北上。一个是最能打的弟弟,一个是年纪已经长成,需要历练一番的长子。
而施郎也因为从南粤军水师学堂学成回来,被郑芝龙很大方的安排到了船队之中,带着家中的一条沙船加入到北上的行列中。
“二爷。前锋哨船打来旗语,再往前就是铜锣岛,日落之前船队应该可以抵达普陀,问我们要不要在普陀补充淡水,休整一番?若是需要,他们便先行到普陀区安顿一番。”
“也好,告诉各船。挂满帆,今日晚间便在普陀打尖休息!”
郑森听了二叔的命令,连忙放下碗转过身来向着舱外舰首方向望去,只见海面上海鸟起落翱翔之间,从远处的海平线上隐隐浮现出一连串的小黑点。
“是铜锣岛,我们这就到了舟山。很快就到长江口。”
在自家沙船上的施郎放下手里的望远镜笑着对手下的船老大说到。
“是的,大少。兄弟们都希望咱们这一路上都是这样的顺当。”
这支满载着粳米的海上贸易船队就这样向着远处的岛屿缓缓的驶去,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即将遭遇到什么。
站在“海鲨”号那被水手们擦拭的光可鉴人的火炮旁,一阵阵带着腥咸味道的海风轻柔的吹拂着面庞,郑芝虎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
半小时前还只是海平线上一个隐约的小黑点的铜锣岛现在已经在所有人面前显露出了它的全貌。
岛屿对着船队这一面的岸边耸立着上百米高的陡峭悬崖。茂密的植被给那些坚硬的岩石覆盖上了一顶翠绿色的锦帐。
几道山泉从悬崖的缝隙里飞流直下,就像是垂挂在那顶翠绿锦帐上的白色飘带,清澈的泉水犹如一串串水晶飞舞着倾入东洋大海的海水里。
山崖下无数巨大的礁石狰狞的挺立在海面,这些坚定的岛屿守卫者无声的警告着那些想要靠近自己的船只,任何愚蠢的挑衅都将会落得和那些拍打在礁石上的浪涛一样被撞成飞溅的碎片的凄惨下场。
在铜锣岛的背后,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淡淡的显露出一连串大大小小的青色岛影。岛上隐约可以看到村社、庙宇的轮廓。
舟山群岛,如同一串遗落在海中的明珠一般,美丽的让到达这里的水手们发出由衷的赞叹,人们无不佩服天地之间那神奇的大自然,究竟是怎样一种伟大的力量才能在这无垠的海洋中间创造出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般的美丽天堂。
郑森和水手们一样禁不住发出了同样的感叹,一时间诗兴大发,脑海中文思泉涌,但是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出口能够让这些华美的诗句涌出来。
“传令,眼下咱们顺风,将船队变成一字队形。”
郑芝虎却没有侄儿那么有文化,看了看桅杆顶上的三角小旗,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转头向手下人命令到。
一名守备大声的回答。
“发信号,全队改成一字队形。”
船上的水手们比任何人都急切的希望尽快抵达普陀岛,到岛上可以好好的大吃一顿,喝上几杯小酒,到庙里拜拜,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在岛上找个女人来发泄一下这些日子在海上漂泊积累下来的火气。而船主们则是想着可以将船上自己携带的粮食在岛上换些补给和值钱的渔获,这一趟总不能全是给公中出力不是?
整个船队便在这样的气氛当中快速向普陀岛方向驶来。
想想晚上就有热腾腾香喷喷的肥鸡美酒等着大家,水手们手脚也麻利里许多,几个老家伙还在调整风帆角度的时候唱起了家乡的小调,一时间,船队上下满是欢乐的气氛。
当船队通过了西峰岛的朱家尖时,担任前锋的一条仿制荷兰人的软帆船发现迎面有七八艘炮船横亘在白沙岛与西峰岛之间的白沙水道出口处。
“该死的!”
软帆船的船长一眼便看到了炮船上的铁血十八星军旗和凤凰旗。那是南粤军水师!真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对面的船上白烟和火光闪动,一声炮响传来过来。
跟着,在波涛和风浪之中,隐约可以听到南粤军水师用大喇叭喊话的声音。
“我们是南粤军水师!奉旨在此巡视海防。查缉海上走私。对面的船队停下,接受检查!”
“我们是福建水师郑芝龙郑大人的船!南粤军的兄弟们,辛苦了!”
郑芝龙手下的人向来都是在海上拦截别人,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虽然感到很纳闷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复了,最后还不忘捎带着跟这些南粤军水师套套近乎,毕竟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船上运输的又都是从南中采购的大米。
这时候软帆船距离南粤军水师炮船已经接近到了一千步,已经可以分辨出对方炮甲板上那一个个炮窗窗口的轮廓。
“福建水师郑总兵的船队?全体立即落帆、抛锚、停船,接受检查。”
为首的炮船上发出了停船命令。
这个命令让软帆船上的人彻底气疯了。怎么说南粤军和郑芝龙团伙也是一道打过红毛夷的,而自己船队上装载的货物都是从南中各地采购的粳米,也是在南中港口缴纳过关税的,怎么还需要停船检查。
几个脾气急躁,急着尽快赶到普陀去找个女人出火的炮手们更是气的鼻子差点歪了。当场就破口大骂起来。
“不许乱来!”软帆船的船长也是当年参加过料罗湾海战的一名哨官,一眼便认出了当面的那条巨舰是李守汉曾经的座舰常胜号,想来这个时候也是有南粤军的重要人物在此。
“向旗舰打旗语,告诉二爷和大公子,这里有南粤军水师拦截,请求该如何处置!”
“该死的!”
从望远镜的镜头里,郑森看得很清楚。为首的旗舰主桅杆上,赫然挂着一面绣着冰雪中傲然开放的梅花旗子。正是自己的死对头,李守汉的长女李华梅!
“原来是世侄女在此啊!”郑芝虎斟酌了一番,权衡利害之后还是决定出来和李华梅打个招呼,自己这边,虽然船队数量众多。但是都是吃水深、速度慢的货船,而且又都是满载着粮米,被人堵在着岛屿间的水道之内,想逃都逃不掉。
对面的船只虽然少,但是占据了地利又抢占了上风头。而且南粤军水师向来是以速度快,火炮数量多而著称,最狠的战术便是抵进了排炮齐射,打得你便是再强悍的海上英雄也要低头服软。
“哦!原来是郑家二叔。”
李华梅在自己的旗舰船头也是远远的看见了对面的郑芝虎,身旁的亲兵队长天竺美女阿吉替她举着铜皮制成的大喇叭。
“不知二叔带着这许多船到此做甚?”
“呵呵。”郑芝虎打了个哈哈,心中暗道,果然是小丫头,老子能够告诉你我要把粮食卖到辽东去吗?
“哦!世侄女,在下奉家兄之命,运输一批粮米往京师去,算是报效的军粮!”郑芝虎很随意的编了一个瞎话,准备把李华梅这个他眼中的黄毛丫头糊弄过去。
“若是这样的话,二叔辛苦了。这千里运粮上京,皇上少不得要对您和郑家叔父褒奖一番。拿来。”
李华梅伸出一双白玉般的小手,遥遥的朝郑芝虎挥动着。
“侄女打算要什么?叔父从京城回来给你带回便是。”
“也不要别的,二叔只要将郑叔父福建总兵衙门出具的运粮公文给侄女留下一份就是了。免得日后家父帅追问起来侄女不好交代。”
李华梅的话恰好打在了郑芝虎的七寸上。走私粮食到辽东,这本身就是一桩贪图暴利的杀头买卖,郑芝龙无论如何嚣张跋扈也不会公然出具盖有福建总兵关防的公文的。
在船队后方的施郎,听得前面有南粤军水师拦路检查,心中暗自交了一声哭,在这种水域被人堵住,前进不能,后退不便,只能是想法子先出了这段水道再说。
“落两面帆,准备退往普陀洋,从普陀洋转舵北上。”他悄悄的吩咐着自家船上的水手。
“传令各船,各炮准备。”郑芝虎悄悄的吩咐手下人做好翻脸的准备。
“命令各处,调转船身,将左侧炮甲板各炮装填。”李华梅也吩咐阿吉代为传下号令。
“早该如此,与这李家小丫头费什么话!”听得二叔准备武力强行通过,似乎天生就和李华梅八字犯冲的郑森,不由得手舞足蹈起来,督促大青头船上的炮手们脱炮衣刷炮膛,装填药包,准备发射。
“轰!”
大青头上一个水手一时兴起,将一枚十二磅炮弹发射了出去。登时吓得他脸上苍白。
这一声炮响,成为了南粤军和郑芝龙集团冲突的第一枪。
而这场决定了东亚海域主人的战争,因为双方的子女都在现场,而被称为子女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