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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淑珍自1961年到1977年,统共生育三男一女四个孩子。刘术霞肯定不会是被抛弃的那个,刘术利也不会是被抛弃的那个。当时抚养孩子,多任凭自由发展,以米汤喂之,根本不会教导其餐桌文化,文明用语,更不会关注其身体发育,生理健康。
吃饭时舔筷舔碗者众多,王淑珍更甚,炒鸡蛋时**壳里子,锅铲子,面勺子,绝不浪费一滴油腥肉沫儿。我知道刘术敏有吧唧嘴的坏习惯,嚼菜叶子时,嘴巴开合幅度极大,牙齿上下触碰,堪比夜间酣睡者磨牙,空旷的口腔简直变身最完美的声音扩大器,比狗咬骨头还要清脆,吱吱嘎嘎,不绝于耳,像几百颗断了线的钢珠一颗接着一颗砸进铁制脸盆。
王淑珍爱抠牙,细菌将一嘴牙齿腐蚀成一个个黑洞,成了藏污纳垢的温床。我知道刘术敏有不刷牙的坏习惯,刘术敏多在吃一半时放下碗筷,伸食指扣牙缝里的食物残渣,像金属探测器,有它自己的移动走向,从门牙外层到智齿顶端,不放过任何一个边边角角,直到挑出一根细长的烂菜梗子,这才重新拾起饭碗,开启了吧唧嘴的二阶模式。偶牙龈发炎肿痛,半边脸肿成发面馒头,也顾不上吃饭喝水,席间自顾用坚硬的牙签在虫洞处用力挑唆,仿佛此法能缓解要人命的疼痛感。
血块与口水混合着流出嘴角,发出的味儿是阳光直晒下的落天粪坑。断四五根牙签后,索性改换掏耳神器开始了新一轮钻研。伴随着暴躁情绪,看上去正像黑白电视机里播放的凶悍的母狮子,龇牙咧嘴,凶巴巴的。
我的父亲总不合时宜的拿我开涮,
“知道不,你就是你妈亲自用这张臭嘴嚼烂了米饭把你喂大的。”
父亲说话不会讨好,不会遮掩。直言我的母亲嘴臭脚臭脸丑。刘术敏顾不上反驳,她被牙疾困扰若干年之久。但每每听到我是吃着这张嘴巴里吐出来的饭长大的,我的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呕出一大股又馊又苦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至喉咙处。
刘术敏还有不爱洗澡的坏习惯,就拿三伏天气作比,除非浑身湿痒,用指甲抓挠时刮一层厚厚的油腻腻的黏糊糊的皮脂,这才将黑漆嘛乌的毛巾浸湿,在身体上下搓两个来回即可。
我的父亲便又开始拿我打趣,
我可不敢明目的表现出嫌恶亲生母亲的姿态,那样显得我十分没有良心,又没有人性,但我怀疑父亲早已看出我隐藏的小心思。
褂子在高温日晒里被汗水浸透,裤子在泥土漫天里被污秽沾满。发际线里流出的一串汗珠子将面孔划出一道道长短不一的线条。
刘术敏吃罢晚饭便不洗碗,积累至一摞后方才不情愿用清水简单冲洗。鞋子里臭脚丫子腾腾的冒着蒸笼里的热气,坐床沿脱鞋袜后随意丢之一旁,用掌心揩三下脚底,而后倒头进入梦乡。第二天继续穿着酸面条味儿的前一天的汗褂子,不辩布丝颜色的前一天的旧裤子,买来后穿到露脚跟脚背也不曾清洗一回的前一天的臭鞋子出门劳作。
我越来越不了解刘术霞,看样子刘术敏深得其长姐真传,巨大的脸盆子摆在客厅正中间,入夏床上堆冬用七斤厚棉被,干净的不干净的衣服团在凳子里,干净的不干净的鞋子堆在床拐角。遗憾的是未得长姐爱洗刷的癖好,这些与王淑珍无关。
倒有十分之三四人,包括刘术兰,刘术利在内,清爽:衣服鞋袜,内衣内裤常换常洗,用香肥皂在水里反复揉搓四五遍,挂在晾衣绳的最高处暴晒消毒。整洁:独居的小屋桌椅床凳摆放整齐,刷牙缸子,毛梳镜子,放置井然有序。床单,被褥,衣服,叠的四四方方的。柜子里的冬衣冬被也叠的四四方方的。鞋子并列一排,鞋带系成蝴蝶结形状。果然,刘术兰看上去似乎是闪闪发光的。
我走过衣架上的外套梳理整齐,裤脚梳理整齐,连袜子也梳理整齐晾晒在阳光里,种着花花草草的小院,格子砖块洒扫的十分干净,躺着几片被微风吹落的花瓣叶子,目光所及之处,每一个事物都归纳在正确的位置上,显得格外清静空阔,似乎微风到此处夹带着许多香味儿,我只觉得站在那儿,心里就像春天一样舒展开来。
村里牙黄嘴臭者居多,龅牙凸嘴者居多,尖嘴猴腮者居多,贼眉鼠眼者居多,个头矮小者居多,走起路来内八字者居多,外八字者亦不在少数。但是大家觉得无关紧要,填饱了肚子,生娃儿,才是首要任务。
更有某些生产狂魔,年头生一儿,年尾生一女,到四十岁时统共七个孩子,不料四十五岁再得一女,四十八岁再得一女,五十二岁又得一女,加之父母双亲,破砖烂瓦跻身的小屋,竟有十二个吃饭的口子。
贱命自当不如草芥。想着送人吧,奈何家家至少四个童男女,宁肯要一把玉米籽,秋天收获饱满的玉米棒子,谁也不要这白吃三年饭才能有用处的女婴,何况还不是亲生,若长成粗手笨脚四岁不会农活,脑袋愚笨五岁不会卖菜,十六七岁不能许富裕人家挣一笔可观彩礼,二十八九岁白眼狼不孝养父母,那这笔子买卖岂不是亏大发了。
不得不扔之弃之,河沟岸,小桥洞,山脚尖,任凭风吹日晒雨淋,有婴儿挨不过半晌便咽了气的,被野狗叼食的,五脏六腑皆崩裂,四肢分散各处;被落石碾压的,肠子脾肺从撕裂的嘴角汹涌喷出三尺之远,惨不忍睹;被激流冲至滩涂的,野鸡野鸭啄瞎其眼睛,鱼虫一点点啃其成一具生生白骨。这横七竖八的尸首,就是吃人的猛鬼见了,也要撒丫子狂奔而去,直呼人间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