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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战争才开始,他就碰到了几辈子就没想到过的戳心的情况,不但战事不利,还大大折损了朝廷的信誉度,这让他这个一国之君颜面扫地。
原本,战事不利就不利了,他从小读兵书,胜败乃兵家常事的道理不用别人说给他听。问题就出在这战事不利的原因,不是他战力不足,而是一个令他心灵直接受创的原因。
吴三桂大军所到之处,各级官员闻风而降,这么一来,叛军势如破竹,政府军却是处处受制了。玄烨原本也有想过这仗不好打,却没想过情况会这么恶劣。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所向,才是王道。这战事原本是为了救被三藩涂炭的百姓的。没想到却演变成百姓反对政府统治的局面,这叫玄烨怎么能不怒?简直就是怒气冲天了。
而且,自己的属下接连反叛,一反叛就是一大批,朝廷在南边的信誉度荡然无存,原本就不占优势绿营兵现在完全处于劣势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作为一个皇帝,怎么好轻易出口?
是以赫舍里只当他是经不住失败的打击所以失了分寸,却不知他心中的九曲十八弯。见他默然不语,心中难免生出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皇上当真不知祖母选择沉默的意思?”赫舍里逼问了一句后便不准备他对边上人客气了:“祖母身在内廷,对外面的事情不甚知之,不过,这不妨碍她老人家做出最明智的判断。”
玄烨还是不说话,赫舍里真想翻个白眼给他:“皇上已然撤了三藩的爵位,三藩在名义上就已经不存在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玄烨实在忍不住,反问了一句。刚才进来到现在,她都没说一句有用的话。自己不理她老半天,她竟抱怨起来,言语中颇有不平之意。
但若说是为了外面跪着的人不平,刚才又何必说什么地跪穿了也不心疼的话。正是因为弄不懂她的意思,玄烨才异常烦躁。
“臣妾想说,皇上求胜心切,却不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只能是越走越窄,最后桥毁人亡?您这是要在一棵树上……”刚想说一棵树上吊死,骤然警觉。这句话在清朝,是禁语中的禁语。
那么疼爱顺治的太皇太后,在听到顺治说“难道要我学那崇祯”的时候也是怒不可遏。毫不留情地开口训斥了一番。
现在大家说一棵树上吊死,多形容某人一根筋,不知道变通。可在清朝说一棵树上吊死,别人会直接联想到崇祯命丧景山的典故。
在文字狱盛行的时候,连“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这种句子都会要人性命,何况是牵涉到前朝皇帝的逸事。
更何况对面是玄烨,你要说他在一棵树上吊死,岂不是诅咒他,说他和崇祯一样无能?是以赫舍里话说到关键的地方,生生地掐住了。剩下的几个字,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玄烨却是偏头:“在一棵树上怎样?”“额,臣妾是说。您钻牛角尖了。”赫舍里咽了咽口水,心说我可不能死在这莫名其妙的小事上啊!
所幸玄烨看上去并不打算跟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见她一语带过,也没有追究,只是眉头一皱:“祖母那未出口的话。就是这个意思?事已至此,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皇上,臣妾和外头跪着的那些个大臣们都知道您想用雷霆一击彻底肃清江南乱象,让江南彻底成为大清的粮仓,臣妾也时常想着,若是能速战速决,哥哥和小叔叔就能很快回来一家团聚了。”赫舍里一改刚才的不满,转而又苦口婆心了起来。
“可是,这是打仗,不是下棋。下棋是一对一,只要研究一人的棋力即可专心应对,打仗要和许多人为敌,这明面上的敌人就不止三个,怎么可能速战速决?皇上若是一早便有了长期作战的心理准备,又何必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赫舍里进一步劝解道。
“哼,你懂得什么?问题根本不在这里。你的话说完了么?说完便跪安吧!”玄烨作势要起身。赫舍里愕然,她还以为自己这么劝,他总能听进去一些,没想到竟都成了废话,他听过只当风吹过。
顿时气了:“是了,臣妾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自然无从相劝,外头那些个知道问题出在哪儿的,都劝不动皇上,臣妾又算得了什么?
为了平定三藩,你不但和吴三桂之流置气,和亲王大臣们置气。如今竟和臣妾置气了,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呀!”
“谁让你过来的?你好好地在坤宁宫里呆着,谁能给你气受?”玄烨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还不回去?”
“臣妾既然来了,又怎么能就这样回去了?皇上既然和臣妾置上了气,那臣妾就把一直想说的话一并说了,皇上若还有气,不妨一次抒发出来,免得日后反复作祟,眼下不过半刻光景,外面那些人,没半个时辰是不会长记性的。”赫舍里出乎意料地打算赖着不走了。
恰在这个时候,被她差遣出去的小魏子回来了:“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御膳房送点心来了,奴才可以进来么?”
没等玄烨发话,赫舍里抢先一步:“费什么话,还不进来,不看看太阳都当顶了,还磨蹭什么?”外面的小魏子缩了缩脖子,快步进来:“奴才知罪,立刻就摆上。”
话音一落,一对对太监鱼贯而入,搬桌子铺台布,七手八脚同时进行,片刻功夫就把东西全摆上了。因为皇上没说传膳,皇后也只说上点心,因此等到全部上齐了。
赫舍里一看,差点笑出来,御膳房不得要领,汤品,面点,烧烤之类全都摆上来了。侍膳太监战战兢兢的站在墙角。
这样的午膳,御膳房从来都没做过,也不知道眼前的两尊大神能不能满意。可惜,做奴才的,主子没有发话,是不能随便抬头的,看不到主子表情的他更添了几分忐忑。
见赫舍里这般自作主张,玄烨已经气到没脾气了,又是把脸偏向一边,一副不看不吃的样子。赫舍里见状莞尔:“辛苦那些厨子了,这点心生生摆出了御膳的规格。”
“主子们用着高兴就好。”小太监听皇后的话带着夸赞,心里一松,纳头下拜。“出去!”玄烨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恰巧打断了赫舍里原本想要出口的话。
小太监吓得膝盖一软,直接扑倒。赫舍里见状眉头一挑:”得,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你和他一起出去!把这些东西扔出去。”玄烨冷声道。
小太监哪里还呆得住,连滚带爬地就出去了。可是,赫舍里的火气也被他彻底挑起来了:“皇上!此时已近晌午,臣妾担心皇上饿着,寻思着用些新鲜的吃食给您降降火,没曾想您的火反而烧得更旺了些。”
“不用你假惺惺!”玄烨哼了一声。赫舍里这下真火了:“臣妾来此,句句都为皇上着想,替皇上考量,结果却落得假惺惺三个字,请问皇上,在您心里,什么才是真实心意?”
“你为我考量?你分明就是替他们求情的,你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来替他们求情,还说我钻牛角尖?我看你是皇后当久了,变得和表妹一样了!”心火难消,玄烨口不择言。
而听她提起表妹,赫舍里心里一酸,她才是真正爱你的人,这样的名门淑媛要是放在现代,多少男人趋之若鹜?可惜生错了时代,一颗心被生生糟践了。帝王无情,你好意思和我提佟慧如?
“皇上从不曾怜取慧如的一片痴心,又何尝懂得臣妾的心?臣妾入宫不过十年光景,却以然是人事两不同了。三藩之事,臣妾本不该多言,奈何祖母不出,臣妾却是首当其冲。
臣妾方才已经言明,三藩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江南的叛军,不过是意图颠覆大清恢复前朝统治的前朝余孽罢了。
若要问对付这些人最有经验的是哪些人,皇上不是想不到。不然外头的人不会跪得那么齐整。
江南地界,曾是老祖宗入关后镇压最厉害的地方,民怨一直凝而不散。不管有没有吴三桂,都是朝廷的一块心病。
如今有了吴三桂,就等于心病有了病根。皇上之前打他主意的时候,也是考虑过这一层的,不然也不会特别关注这两年的乡试了。
既然之前都想过这些问题,为什么到问题爆发出来的时候又这么愤怒呢?皇上若是不能提臣妾解惑,那臣妾今天的官司吃得可冤枉,臣妾不服!”
“你……你今天是存心和我杠上了是不是?“玄烨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道。赫舍里毫不退让:“臣妾冤枉!臣妾误判皇上的心思,皇上震怒,臣妾因此吃了苦头。如今,皇上误判了臣妾的心思,臣妾不敢怒,却也不能就这样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