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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乐天、王俊、林毅等争先恐后上前慰问,说着为了迎接唐世科做了一些什么准备,在哪里吃饭喝酒在哪里睡觉喋喋不休,唐世科笑着,看看大家看看远山说道:“咱们先去看看小董。”
胡常勇伸膀子把大家抬开说道:“你们就知道吃吃喝喝全是饭桶。”
回头拉着唐世科笑道:“我的唐师傅啊,应该应该太是应该,昨夜,我已经想到你来定会如此,董德者一生英雄实在应该叫人们时时悼念,老实话一夜没睡,我清早独自一人上山,满身大汗已将坟草除净,不辞辛苦香烛已经备下。”说完两臂一展叫大家看看他身上的灰土。
曹步清点点头,一掌拍在他肩上说道:“这就是你的过人之处,不过,今天费尽心力用在这里,用在老朋友老同志身上,难得。”此话有褒有贬,大家心照不宣,权当故友相见笑谈。
于是大家抬步上山。一行男女老幼人数众多,旁人知道上山目的也有不少人跟来,山脊秋阳普照,山风徐徐,荒草野树摇曳,这里当年本只有董德者独独一座坟墓,而今墓葬已经不少,从墓志大概可以知道,这些人可谓建设三线各路精英,其中不乏烈士、英雄人物于此安息。到董德者墓前,大家围墓而站,墓草荒枝果然已被胡常勇除过,成年人各个肃穆息声,只有小娃一旁翻草捉虫嬉笑。
纪龙樱点起香火,青烟飘起处,唐世科心情沉重上前进香,看着墓碑上深刻的董德者名字,不觉往事袭来,董德者热情开朗,率直大方,天性豁然的相貌依然,十多年过去,却仿佛就在眼前,进过香摸摸冰凉的墓石深深鞠躬后,心中装满惋惜静静站立,暗暗叹息。
曹步清一鞠到地,肃然说道:“董大脑门子,一向可好,你师傅和我们看你来了。”手里香插入香杯,他半跪着身子说道:“按十二年轮回时间推算,此时你已经投胎换骨下凡阳世,这辈子,你又是一个什么生灵呢?”说到这里不觉眼中有泪,喃喃道:“董德者,我的好兄弟,你的一生,用豁达开朗的心胸走过,感受过北方凛冽的寒风,感受过特殊年代的饥苦,感受过贵州山水的荒芜原始,感受过三线建设的艰辛,可是,你却没有感受到今日社会的繁荣,感受到我们大家对你的怀念,感受到儿女长大成人的喜悦,想你,念你,啊嘿,我的好兄弟,荒山孤苦夜星作伴,你自熬日月,希望你今番再不要投胎大山沟子,再不受罪,不管现在在哪里,要保佑大家顺顺利利才好。”
曹步清说到这里泣不成声,不住抹泪,众人劝住鞠躬退后,余人轮流进香。
最后轮到胡常勇,他摘下帽子,露出花白头发和满脸皱纹,持香上前虔诚地把香插入香杯,鞠躬之后,半跪身子沉沉地说道:“好兄弟,你好福气啊,你尊敬的师父、师娘大老远来此,第一件事情就是想着来看你,加上我们这么多老朋友来看你,可想你在生之日,很是受人喜欢。”
停停道:“董德者兄弟啊,今天当着众人,你用你神灵的魂魄说说,多年来,是谁到你的坟上来得最勤。”
他将手搭在墓碑上,长长地叹气说道:“你知道,天知道,是我,是我胡常勇来的最勤,摸心窝子说,我一辈子,对我亲生爹娘也没有这样用心。”此话发自肺腑,众人点头赞同。
胡常勇看着董德者的名字,头抵手背声音悲苦:“这么多年来,有了今日机缘,不由得当年许多旧话重提。“
”人说是我害死了你,不把你调过来便不会丢命,我心里装满多少冤屈,经过的人都知道,那是怎样的年代啊,咱们厂子建设在大山沟里,离省城太远太荒僻,看看荒凉的山坡上,如果大家不是穿着衣服,不是在牛毛毡棚子里用火做饭其实就是原始社会。”
“那么多的职工同志们,男男女女老老幼幼,风风雨雨中要吃要喝要奋斗,一切的一切都取决于对驾驶员的依赖,取决于对交通运输的需求,大家对驾驶员望眼欲穿,上级领导知道咱们的艰苦情况却无法调剂,特许咱们用自己的力量向别的兄弟单位求援,然而,当时的情况,驾驶员谁家单位都是奇缺,我怎么办,我一个负责运输的干部凭着对党对组织的心胸该怎样面对,我哪里能够看着一大群人忙碌一天锅里没有油盐,女同志孩子们愁苦的脸,我心里装着你,装着你师父唐世科,装着张武成、高三三这一批庆安公司老驾驶员,知道将你师傅不能撼动,你们之中哪怕就来一个,那是咱们工厂多大的喜悦,啊嗨嗨嗨。”
他哭出声来:“你是怀着对我老领导一片热心而来,带着孩子老婆全家而来,你亲身感受到,你的到来咱们这里是多么高兴,咱们厂里上下多么欢腾,你为全厂工作带来多大振奋,多少人半夜想着你心里还热腾腾地睡不着。”
“嗨嗨嗨,可是那么耿直,从调到庆安公司第一次见面就是那样,不为自己着想,山水下来躲几个时辰怕啥,同志们晚回厂里几个时辰怕啥,叫别人去试探山水势头就不行?偏要自己去,浪头卷你一命不在,嗨嗨嗨,好兄弟啊,实实在在痛彻心扉。”说到这里禁不住嚎啕大哭
“我承认是我一心把你调过来的,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想一想吧,又是谁把我们调来的哟,就在这山上掩埋的人们又是谁把他们调过来的,你死了倒是痛快,我们活着的人这些年受的罪也就太大了,放开生活的艰苦和工作的艰辛,光是特殊年代凭添多少冤魂,回头看看,多少孤儿寡母凄惨度日,逢年过节,别人大酒大肉,这些人却流着泪在山上烧纸,嗨嗨嗨,人的这颗心啊,实实在在酸楚得很哟,咱们的青春年华已经没有,都奉献在这个大山沟子里了,要怪,只能怪动荡的年代,怪咱们生在这个倒霉的年代,怪咱们生来命贱。”
在新老朋友面前,跑开了厂长等等一切世俗面子吐露心声,当众大声哭泣,当年情景历历说来其情感人至深,多少艰辛的日子涌上心头,很多人落下泪来,这一场大哭,十多年压抑的心胸得到发泄,纪龙樱经过多年已经很是坚强的心不能抵御,和黄美琴等女子们抱住哭成泪人。
唐世科难过地把胡常勇拉起:“老胡,一把年纪的人了,不要哭伤身体,你说得对,咱们这一代人,正是倒在动荡的年代里了。”
曹步清过来一把抱住,胡常勇的话大家心头都是一解,心里那里还有半点记恨。
稍息,黄美琴进香口中喃喃祷祝,后面女子依次作揖鞠躬。
唐世科暗暗叹气,岁月如梭,一晃十多年,董德者死去十多年,大家在山沟里特殊年代挣扎十多年,死者已矣,活者咬牙殊死打斗纷纭,一个个已显苍老的身体容颜,正是对岁月,对世间沧桑的印证,今后还有多少苦难,还有多少泪水没有流完,从头至尾看一看,是不是一定要到董德者这样,一切才算完,摇摇头不得其解。
大家进过香静静站立看着坟墓各有所思,谁的心里没有感慨,谁心里没有装满对死者的追思,对自己人生的联想,良久,互相劝慰着走下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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