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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妈妈自小就在主子跟前当差,这底下变着法子给主子送礼,讨主子欢心献殷勤的把戏,她从小到大见的多了。甚至于只顾讨主子的好,把主子往邪门歪道上引诱的恶仆她也不是没有见过的。
刚刚去给她报信的妈妈已是向她暗示过俞阿婆的来意了,若是换了旁的人,正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时节,能推的自然就推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她也不怕被人惦记。
可这来人是俞阿婆,就值得她思量思量了。
虽说俞阿婆说来也是命苦,当家的死得早,有福也没命享。可到底是被主家赐了姓的世仆,两个儿子也算出息,既有贵人援手又得了主子的信任,说不得哪一天就又起来了。
而自己现如今说起来是当家太太身边体己的管事妈妈,外人看起来风光的很。可自家知道自家事儿,不过是驴粪蛋子面上光罢了。到底只是陪房,根基浅薄。一旦太太卸下了主持中馈的担子,说不得她们这些人的体面也就用尽了。以后自家儿孙的差事,说不得还要落在人家身上的。
思量起来还有些诧异这俞阿婆放着那么多门路不走,怎么会找上自己的。可既是找上了自己了,她来时路上也已是想好了,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情自是要卖的。只是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她自然也要给这个难得送来门来的“欠债”估个合情合理的价码的。
可正要开口,随着俞阿婆的动作,覆在提篮上的红色棉布被掀开一角,露出里头晶莹光亮、莹白如玉的白芹菜来,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她如带了一副面具的脸上却已不自知地发生了变化了。
饶是她已经快知天命的年纪了,又是当家主母身边一等一的管事妈妈,金玉宝石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凭它再怎么稀罕的东西,什么没有见过。可还真就没有见过这样的白芹菜,不由走近仔细端详。
俞阿婆瞧着就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拿了一把白芹菜,托给袁妈妈细细地看。待她打量了一个来回之后,又极尽所有词汇向她描述这白芹菜究竟有多难种,又有多好吃,却是之前临时抱佛脚刚从秦老娘那听来的。
只片刻的工夫,俞阿婆说的嘴皮子都发麻了,袁妈妈也是心思百转,看着秦老娘笑问道:“这是姐姐家种出来的白芹菜?以前仿佛并没有见过?”
秦老娘也笑着应“是”,又道:“这白芹菜是家里孩子们刚刚琢磨出来的壅制法子,这是头茬,并不敢卖,市面上应当还未有的。”
袁妈妈慢慢颔首,看向秦老娘的目光又有不同。
看着眼前干干净净的白芹菜,捆扎的整整齐齐的红绳,簇新的竹编提篮,崭新的红色棉布,只在心里斟酌了须臾,已是示意之前的那位妈妈提着篮子,笑着携了俞阿婆与秦老娘跟自己进府了。
俞阿婆和秦老娘俱是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错后一步跟在袁妈妈的身后。
一路上袁妈妈只是浅浅交代了两句“太太刚刚见过亲戚间来送年礼的仆妇们”之类的话儿,倒是细细问着秦老娘这白芹菜是如何壅制出来的,又该如何烹饪等等的话儿。
秦老娘自然知道她的用意,一一答了。
三人在石子漫成的甬道上走了不到一刻钟的工夫,穿过略显凋零的花木、雅素明净的亭台楼阁,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溜雪白(粉)墙。
秦老娘在这府里待过十来年,一路行来已是知道这座院子正是方家中路的正院。已是三十来年过去了,时间似乎停滞,没有半点变化。
从后门进入,又拐过两道月洞门,袁妈妈亲自领着她们进了一间退步暂歇,自己指了一个粗壮婆子提着提篮径直去了上房。
这可是难得的体面,俞阿婆记在心上。见周遭没人,赶紧附耳过来将大太太的出身背景告诉秦老娘知道。至于性情喜好,却不是那么好打听的。大太太嫁过来二十来年了,一贯喜欢用自己带来的陪房,府里拢共也没几人能真正摸清她的脾气来。只不过饶是这则,就值得人警醒了。
这是提点她应对进退呢,秦老娘心知肚明,不住地点头,细细记在心上。
不多会儿的工夫,就有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低眉顺眼地屈膝行礼,请二人去了见客的花厅。
……
又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秦老娘与俞阿婆已经对坐在了耳房里的四方桌前,看着眼前有荤有素还有南酒的丰盛体面的上等客饭,却颇有些食不下咽的滋味。
想到之前虽在花厅见到了大太太,大太太待人也很和善,却只说了两句话道了声谢就示意留饭,她们都是府里待过的老人了,打小进府头一桩事儿就是教授规矩,不懂规矩的早早的就被剔下去了,自然知道府中天大地大规矩最大,只能屈膝行礼退了出来。之后袁妈妈亲自领了她们过来耳房坐下,来来回回的说了几句客套话,看着酒菜上了桌,陪了一盅酒,就起身告辞,她就更是味同嚼蜡了。
可看了眼垂手立在一旁服侍着的小丫鬟,又不好不吃,也不好同俞阿婆说些什么。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胃都痛起来了,漱口吃茶。眼见茶盅见底,心里焦急,面上不由带出了两分来。
俞阿婆也不比秦老娘好到哪里去,刚才还未反应过来就已出了花厅了,也不知道这会子吃过饭告辞时能不能再见大太太一面……她也知道怕是不能的,或许这事儿还得落在袁妈妈身上。
不免有些后悔找上袁妈妈,可这个家里哪怕老夫人再尊贵,当家作主主持中馈的也是大太太,越过大太太直接找上老夫人,却是犯忌的事儿。偏偏太太身边有些脸面说得上话的又都是陪房,她久不再府里当差,同那些个人却是不大说得上话的,又不想牵扯两个孙女。不找还算搭过话儿的袁妈妈,又能找谁。
心里头千回百转的,正要开口说话,一阵冷风窜进来,夹棉锦缎的门帘子被挑开,袁妈妈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