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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路童观止总算是不再闹了,安静的睡着,只是眉头蹙着,睡得很不安稳。
林二春收回手,靠在车壁上盯着他的脸想事情。
心事沉沉的想着,童观止知道他家会被抄家,那还省了她的事情了,免得她还不知道如何开口。
只是孩子的事情,阿策真的是他的孩子吗?
童观止居然趁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对自己做出那种事,她是喝多了酒,也许还中了林三春的药,难不成他也中了药?
当时就在卓家里,卓家说不定有办法缓解她的症状,大不了像上次白洛川帮她一样,昏睡几天,可他没有这么做,她当时可是一个有夫之妇啊,而且夫婿还在不远处,他居然登堂入室,爬上床......
这个死男人!
林二春虽然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是怎么死的,但是大约也能够猜到,是林三春和东方承朔之故,阿策肯定也是造成她的死因之一。
如果没有阿策,她虽然也一样难逃跟东方承朔分道扬镳的命运,但是东方承朔应该还不至于非要她去死,这些从林三春说出所谓真相之前和之后,东方承朔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可没有阿策,她在东方承朔的后宅里日子该有多难过?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排斥这个孩子。
可是对于孩子爹……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来的理直气壮,居然还嚷着让她赔孩子,她欠他的呀!
林二春忍不住郁闷的捏住了童观止的鼻子,用力一拧。
童观止被突如其来的袭击给弄醒了,睁开眼睛,林二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然后“哼”了一声,又在他脸上揉了一把,扭开头去,手却被拉住了,那人蹙着眉幽怨的看着林二春,不解她突然的火气。
林二春空出一只手赶紧捂住了他的嘴,真想闷死他算了,不让他说话,冷着脸低声警告:“老实点。”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前头传来牟识丁的声音:“到了。”
“起来。”林二春将人往上推,勉强粗鲁的扶着他起身,钻出马车,歪歪扭扭的扶着童观止下车。
见到童观止,客栈里马上就有人迎出来了。
童观止一直晃晃悠悠的看着林二春,大庭广众之下,路上还有来回巡逻严正以待的官兵,他倒是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不过,一项跟女人没什么交集的童大爷,当街跟林二春勾肩搭背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本来就已经很出格了。
虽然没人说什么,但是门口众人看林二春的眼神都变了。
顺利完成了交接之后,林二春鬼赶似的爬上了马车,赶紧让牟识丁开车离开。
马车走了,扶着童观止的两个人赶紧讪讪的松开手,“大爷……”
童观止收回视线,整了整衣袍,才端着一本正经的脸往后院去了。
见他走了,身后众人才面面相觑,然后又不约而同的看了看那辆走远的马车。
原来童大爷好这一口?
有记性好的人想起来:“上次好像也是这个姑娘!”
大爷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是什么都说了。
童观止到了房间里才摸了摸鼻子。
这都快被那丫头给拧掉了,下手还真狠呐。
几乎是他刚进门,陆齐修就进来了,顾不得欣赏童观止红彤彤的鼻子,他沉声道:“大哥,东方承朔让人给认出来了,现在他自顾不暇,想要再暗中引导他行事,借他的力恐怕有些难了。”
童观止收敛了情绪,面上迅速严肃起来,不过通红的鼻头让那张白皙的俊颜还是多了几分滑稽,“他现在人在哪里?”
“跟丢了,应该还没有落到别人手里,现在全城都在搜捕。他现在要是落在三皇子那些人派出来的探子手中,没等他恢复记忆,估计就得被弄死了。大哥,咱们要不要趁乱将他除掉算了?这次他吃了亏,多半不会再隐藏下去了,万一让他活着回京城去了,回头再来针对咱们。”
童观止摇头,冷声道:“阿齐,你先别急,咱们能够帮忙就暗中帮他一把,他活着可比死了有意思的多了。”
“大哥,东方承朔也许根本不知道陆家印章的事情,就算他知道,他也不能再留了,咱们再想别的办法查吧,再不趁着东方承朔孤身一人将他除去,就是纵虎归山了。”
童观止目光凛冽,纵虎归山不假,猛虎再折返回来肯定是大患,但是他这一回去,同一座山上的同类肯定也不满。
东方家对童氏不仁,他也不能毫不回敬,不光是只有童氏能够被分化,族内不稳,东方家更加容易同室操戈。
等被追杀的满腹怨气、怒气的东方承朔回去,也会带给东方氏族内新一轮的厮杀。
童观止沉吟片刻,淡淡的下指令:“不,留着他,想个办法让他活着回去,让他知道追杀他的人里面还有东方五。”
东方承朔和五皇子东方承朗的关系最好,若是知道五皇子在他危急时刻追杀他,即便是他恢复了记忆,这怀疑的种子恐怕也要种下了,毕竟原来属于东方承朔掌管的御林军,如今是五皇子和三皇子共同监管,他要是回不去,五皇子也是得利者。
陆齐修目光一亮,“对,就让他们狗咬狗。”
童观止继续道:“给东方三那边一点线索,将救东方承朔的人指向东方六。”
“......”
童观止的指令发完了,陆齐修赶紧应下出去了。从门口走到窗前,他随意扭头一看,见到童观止静坐桌前,眸光深敛,冷意散尽,沉重得让人心惊。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大哥。”
童观止冲他扬了扬下巴,“去吧。”
陆齐修站着没动,面上满是担忧。
童观止又道:“我没事。”
敌人再多的厮杀,也不能拯救童氏之危,这些只是提前为童氏族里那些被他抛弃,即将死在东方家人手中的人稍稍讨回些许罢了。
就算没有苏楚阳信中写的“童氏被抄家”,童观止也早就料到了这样的下场,身在其中,总比外人感受得更加清楚和明白一些,童氏表面上比昔日显贵,但是已经是危机重重,不然,他何至于以自伤脱离那个是非圈。
只是总有些人看不透,不能全族一起共进退,有些拖累,他虽然不介意剪掉,但是,他的心情总归是无法太好。
想到自己的腿脚,想到林二春,他目光一动,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小字:“二丫,我酒醒了,还记着,下次见到我,别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蒙混过去。”
写完了,折叠起来,招来一个人,无视这人激动得发颤的神色,淡定的让人给送信去。
心里不爽,再拉一个人进不爽阵营,好像可以将不愉快传递给她一样,自己果然就好受多了。
......
等着收信的林二春其实这会都还没有走远呢,路上都是巡逻和搜查的官差,马车跑得很慢。
等马车启动了,离开客栈的时候,她才长吁一口气,心里一边抱怨,这么冷的天,被这醉鬼折腾出一身汗。
“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天黑应该能够赶到家,明天咱们还得去嘉兴府走一趟呢,那边离的远,去了还得找合作铺子,得在那边留一天,早点回去准备准备。”
牟识丁也没有意见,他还能够按捺住好奇心,只跟林二春说生意:“今天有些店子的掌柜已经说了要买方子的事情,这些人你给点好处倒是好打发,他们背后的人可不好惹,要是真的卖得好,肯定会招来不少麻烦。”
见林二春不以为意,他继续道:“弄这么麻烦不如直接找童观止合作,你看,起码咱们不用到处奔波了吧,去嘉兴这一趟就能省了,童家自己就能送,看童观止的样子,他肯定也不会亏待你。”
说完,还强压下暧昧的眼神,努力使自己显得认真和正经一些。
林二春白了他一眼,摇头道:“他不行。”
“为什么不行,童家家大业大,童观止跟你关系匪浅,他还会占你便宜不成?他肯定也不会要你的什么方子,借童氏的渠道轻松拿钱多好,大树底下好乘凉,要我说还不如先赚了钱再说。”
林二春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什么都依靠别人,你怎么知道他会善良?阿牟,你能不能有点志气,我们需要的是建立自己的人脉,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牟识丁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抱怨道:“你这胖丫能不能把握点轻重,差点被你给推下去了。”
“你这样累死累活到处找铺子合作,不也是依靠别人吗,这跟找童家有什么两样?而且说不定还会引来什么麻烦,到时候别人强行要你的方子,看你怎么办,外面的人可不比童观止更心善。”
说话间他抓紧了缰绳:“你可别再推我,你们小俩口闹矛盾,也别跟钱过不去,我这是实话实说。”
林二春满头黑线,看牟识丁这样子,她要是说跟童观止毫无关系肯定他也不信,到底有什么关系,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所以干脆也不说了,这种事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告诉别人。
不过,事业上的思路必须要给这家伙好好说一说,她需要的是能够一起奋斗的合伙人,首先必须观念一致。
车上只有他们两人,声音放小一些的话,也不用担心路人会听见。
她便放心的道:“我们现在找人合作不是依靠别人,而是互惠互利,我找的那些闺阁千金的嫁妆铺子,大家都能赚钱,各取所需。”
牟识丁嘀咕:“找谁合作不是合作啊,何必舍近求远!”
林二春干脆挤在马车前面跟他并坐,“那些闺阁中的女子跟童家可不一样,童家经商起家,家大业大,咱们跟他合作,最可能的就是变成为童氏的一部分,只能专门为他们供货,而这些妇人虽然让人经营铺子,但是身份上就决定了她们不会将心思完全放在经商上,只要能赚钱就行,不一定非的将咱们的东西完全据为己有,她们那些店里的东西也都是从外面收上来的货,不也没见她们非得要别人的方子?说不定入了贵人眼,还能多结个人脉,多个朋友多条路。”
“再说了,就算真的有那些起了心思想要方子独占的,也得考虑考虑会不会惹了别的小姐夫人们,想要的话,他们先自己比比谁更有本事。顺便也能让咱们看看这些人家的品性本事,心里有个数。”
“那酒心糖只是个引子,这点利益不算什么,我有对策,后面卖酒才是大头,到时侯咱们也能先吸取吸取这次的教训。”
牟识丁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卖个东西你也大道理一堆堆的。”
林二春正色道:“鸡蛋不能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千万别想依靠一个人,当然我除外,阿牟,你可以完全的信任我,我肯定会成功的,还有多的钱吗?拿点出来,我们买……”
牟识丁赶紧认真的盯着那马屁股,林二春见他这样子,忍不住笑了:“小气鬼。”
“哼!”
好一会儿,牟识丁才感叹道:“你这么说也不是全无道理,童氏豪富,比皇帝老子还有钱,童家有钱,皇帝有兵有权就差钱,想想也知道,的确树大招风,肯定……”
他没有说完就闭嘴了,这种妄议天家的话已经是禁忌,让人听见了可不得了。
他自以为是的顿悟:难怪林二春要自己的人脉,还跟童观止还在外作出不熟悉,保持距离的样子来,这是童观止让她重新开辟生财之道吗?
不想不知道,这样看来,童家已经这么危险了!
见林二春一脸沉色,他安慰道:“你那个童观止也不傻,肯定有招,破财消灾不就行了。”
林二春问他:“你跟我说你只有一百两银子,全部都拿出来用光了,你觉得我会信嘛?”
牟识丁被问住,的确就算童家说拿出钱了,皇帝也不一定会信,他顿了一下,又随口道:“男人的事情,你就不用跟着瞎操心,他说什么你照着做就是了。”
林二春恨不得将他从车上挤下去,什么是“她照着做就是了”!她照着谁说的做!
牟识丁嘟嘟囔囔:“我可不是怕你,是给你那个童大爷几分面子,不跟你太计较了,胖丫,你也别做太过了,你再推推搡搡,到时候童大爷要是误会了,你别害我!”
一边感慨道:“太有钱也不是什么好事,过犹不及了。”
林二春怎么描也描不白了,跟牟识丁结识以来还是头一回被他给说得无话可说了,干脆岔开话题,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上:“你别自作聪明的乱想了,还是想想咱们眼下怎么挣钱吧!”
牟识丁耸耸肩,甩着马鞭,马车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阿牟,你放心,我刚才那就是打个比方而已,你要是说没钱了,我是绝对相信你的,再说了,咱们什么关系,我是那些见财起意,只求利益、无情无义的人嘛?见到那样的东西我都要绕道走,我跟他们可不一样。咱们有钱一起分。”
牟识丁撇嘴:“这可不好说……”
“那你还有银子吗?别辜负我的信任。”
“林二春,你滚进车里去,别烦我了,让我安静的呆一会儿。”
林二春呵呵笑了两声,“阿牟,你不用担心咱们太有钱了会惹祸,咱们悄悄的,不帮那些无情无义的,闷声发财就是了。”
“你就快进去车厢里睡觉做梦去吧!”
林二春进了车厢,她脸上笑意全无。
她知道童家的事情并不是这么容易。
东方家的确也很贪婪,林二春见过东方氏分夺财富时候的迫切丑态,知道他们早就对童氏有了觊觎之心。
就算童家什么都不做,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更别说还有举动呢……而且,还有个知道童观止死遁逃脱的林三春,不用说,她肯定是会添乱的,还有拖后腿的族人。
童观止上一世可没那么容易破财消灾,也不知道现在他做到什么程度了,他要是记得上一世的事情,现在应该不会走以前的老路了吧,虽然童观止自己活下来了,但是童家被抄家,斩首了一大族的人,这也是十分惨烈的。
她揉了揉额头,靠在硬邦邦的车壁上,撞了撞,呢喃自语:“要怎么才能破出眼前的局面?好像不管怎么样都很难走,哼,看着聪明,却做了那么一件蠢事,那家人......”
东方承朔,东方承朗,还有那些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孔和名字在眼前闪现,林二春只觉得厌恶。
好在,这一世这些人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更不会对她指手画脚了。
马车在城门口等着检查出城,她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养神。
同一辆车上的东方承朔却一点也不能安静。
因为他就是那个被全城搜查的人。
现在马上就要查到这辆马车了,他一脸沉肃,想着对策,他能够看见,听见前面的马车都检查了车架子底下。
这只是普通的一辆马车,只要有人弯腰就能够发现他的存在。
现在城里不安全,他最好是躲到城外去,出城是最好的选择,他这会正在揣度正踩在他头顶之上的那个村姑林二春,虽然在林家生活了大半年,但是东方承朔可不敢肯定自己认识林二春了,近来,他每次单独见林二春,都会推翻印象中对她的认识。
如果他跳进马车,她会帮他?还是将他揭发出去?
若是以前,他以为林二春恋慕自己的时候,自然不会怀疑,可现在,东方承朔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了,林二春现在对他的态度真的就只有漠然和无视。
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漠然已经变成了厌恶。
从林二春跟牟识丁的话语里,他听得出来,她厌恶他们东方一家子,如果她知道自己是东方承朔,肯定会绕道走了吧。
这让他更加心浮气躁,无法平静。
马车又往前挪动了几步,东方承朔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天他被林二春逼迫着写“保证书”的时候,林二春看他的那复杂的神色。
这让他迅速的决定赌一把。
即使在马车底下缩了那么久,他依旧身手灵活敏捷,在地上飞快的一滚,快得像只是一晃,没让人察觉就攀上了马车。
在牟识丁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掀开了马车帘子,坐进了车里,并且横臂穿过林二春的脖子,大手捂住了林二春的嘴。
快得让林二春甚至没反应过来,完全没有看清楚他的脸。
上了车,东方承朔突然又不敢赌了,他刻意没让林二春看见自己的长相,迅速的冲着车外的牟识丁低喝:“我有事,她赔命。”
牟识丁顿时就不吭声了。
“别试探我的耐性!”
牟识丁不敢再动,专注又焦急的看着出城的方向,嘴巴没怎么动,声音却还算清晰:“兄弟,别伤人,我送你出城,别吓着里面的小姑娘。”
东方承朔“嗯”了一声。
牟识丁又问:“胖丫,你还好吗?”
东方承朔没有松开手,林二春“唔唔”了两声。
牟识丁就没说话了。
车内安静的好像连呼吸声都停了。
从东方承朔开口,林二春就认出他的声音来了,夫妻多年,她只有关于东方承朔的记忆,自然认得出来。就算无法看清楚他的脸,她也十分笃定不会认错。
居然是东方承朔劫持了她!
东方承朔压低了声音,冲她道:“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出城!”
想起之前林二春跟牟识丁说的话,他又闷闷的补充了一句:“我不是坏人。”
虽然那会林二春没有直接点名道姓,东方承朔却觉得她说的“无情无、见利忘义的东西”中肯定也包含了他,她将自己一起骂了。
他恨不得将昔日林二春对他吼的话还给她,甩在她面前,问她:“你了解我吗!你了解内情吗?你认识所有东方家的人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我呢!凭什么下这样的结论!”
可他不能,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他只能装作陌生人,徒劳又无力的解释了一句。
林二春稍稍挣扎了一下,他会意:“我松开手,你别出声,可以做到吗?”
林二春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