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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回 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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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像变迁,烛影被扯入另一场景,那是一幅惨无人道的人间炼狱图:

    三界六道不同程度受到‘诸恶之魂’的厉染,激发了众生的恶念,怨怼戾气横行于世,世间更是惨遭荼毒。

    君王暴虐,穷兵黩武,诸侯间互相征伐,百姓生灵涂炭,洪泽泛滥,瘟疫肆虐,兄弟反目,父子成仇。

    天界群龙无首,无暇顾虑这场‘始于神魔、呈于人间’的苍灵浩劫。

    人间村落处处残垣断壁,周围一片尸泽,地域遮天蔽日,随见腐烂的残骸,遍布恶臭的血块,森森白骨堆积成一座方圆六百里的尸山。

    久而久之,尸水绕山循环,形成一条环形的尸河,漫天尸鹫,凄厉嚣鸣,最上层的尸骨生根发芽,长成一片片血色枫林。

    多处山火爆发,山洪倾泻,世间犹如炼狱,令九州荒芜,偶尔间,远处跌撞着走来几个侥幸的流民,绝望的眼神如同无主亡魂。

    不知归路,不知去处,仙境沦陷,人心蒙尘。

    人们纷纷祭天祈求,可怎知神域自身难保,如何保佑世人。

    面对末日,名利欲望不值一提,生命更是渺小无依,死亡成为了世间常态,它就像一个验证生命是否存在的物件,被天道随意利用。

    为了彰显所谓的慈悲,终了还得找寻一具诸神摒弃的灵魂,祭天告罪、平息怒恨。

    ……

    极北冰原,寒凝熔渊。

    她不敢相信百年沉沦,苏醒时却换来这样的结局,何去何从,还要坚持吗?

    她说不出舍弃苍生的话,但她又做错了什么?可笑的天谕,可悲的宿命,是谁在摆布着她的归途?

    她为此抗衡了五百年,却始终无法化解与生俱来的异火,以及身缠妖魂的命运,众生眼中的灾神,有何资格阻扰诸神伸张正义?

    当年送给山神的嫁妆,此刻正悄悄躲在幽荧的胸衣内,那是娘亲留给自己的鳞甲,数百年来一直支撑信念的寄托,她很懊悔,将信念寄托在死物中,而今却被分割得稀碎。

    呵,原来他真的忘记了一切!幽荧说,那是宿命的安排,言辞中的隐晦令她作呕,其实对方还说了什么,她是一句也没听明白,却依旧恨得肝颤!

    是了,谁让当初自己将深情交还?以为足够的无情就能化解忧伤,结果呢?这不正是她希望的安好吗?

    仅余的稻草焚燃了:爹爹舍弃她,苍生厌弃她,烛影也不再需要她,而她并非自己想象得那样坚强勇敢、无欲无求,她懊悔自己为何顾念那么多。

    天公伪善,世道苍凉,师尊的话句句扎心:“如今人祸肆虐,外有洪荒无情,内有欲望横生……既为异类,造福苍生抑或焚毁世道,皆源汝心所向,莫伤怀眼前,莫纠结过往,万物皆有始终。”

    是啊,被选为告罪三界的祭品,原来这才是万物皆有始终的谶言所指。

    如若生命中没有了烛影,那她为何还要挣扎着活下去,真不如在这里永眠不醒,让余生将“活埋”进行到底。

    尘世间最难琢磨的情,叫感情,感情中最可怕的事,叫情愿,既然情愿,大梦初觉时,就得愿赌服输。

    可她一万个不甘心!

    她憎恶身缠妖魂,她嫌弃无能为力,但这一切都是她无法摆脱的宿命,万念俱灰的旱魃终于挣扎着破锢而出,飞离了寒凝熔渊。

    ……

    匆匆百年仍如昙花烟火,她终究没能挣脱宿命的枷锁。

    一败涂地的爝火,俨然使她化身世人口中的邪魔,即便倾尽全力,依旧无法拥有生命的尊严。

    白毛披身,獠意横生,赤红的泪光望向皲裂的大地,黄沙万舍,枯狞千川,目极之处再无盎然生机。

    她怨恨难平,她想与九州同亡。

    极北融化的冰川,汇成她此生所有的泪水,末路随行的只有百花燃、山林毁,末日苍劫摧毁着她曾尽心守护的大地。

    一场恶战,使天界风雷滚滚殿宇凌乱,四方雷公电母携八方幡旗招展,十万天兵神将尽至诛神崖前,风云汇集,战雷震震,似要宣判哪位了不得的人物,等待着正义昭彰天道。

    ……

    诛神崖,乾坤祭坛。

    青焰枯狞的旱魃,白发赤目,孤立于冽冽风起的崖端,她手持问天,青衫败缕,垂于裙畔。

    锁龙柱静默旁侧,柱上的赤龙纹显得异常悲伤凄惨,而她此刻根本关注不到对方的存在。

    九天诸神之中,她在四处寻找那个曾经温暖了岁月的红衣山神,然而狰狞的烈焰给不了答案,万众的冷漠焚毁了卑微的心田,她既羞愤又绝望,突而仰首旋身,高高举剑指天,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格外悲壮可怜。

    问天神剑竭尽所能为她造势,耀眼的金光搅动着天地悍雷,她久久狂笑,笑自己始终无法像凡人一样流出伤心的眼泪,直至再也无法强撑起青焰异火的残躯。

    哪怕是一尊神的生命,到了终结之日,也如鲸落一般悲伤无助。

    不,压根不同!

    那是被万物祭奠的重生,而她的死去将是一场彻底的灭绝,无人祭奠,无谁记得,甚至将会迎来一场盛宴狂欢。

    终于,还是败给了极致的委屈,再也提不动手中圣剑,破袖残缕,低垂臂弯,她很想问问她的红衣山神:“你选苍生,还是选我?”

    如同幽荧所言,九阴龙神始终没有出现,想来自是厌弃与她最后一面,耳边沸腾着喧嚣的谴责,千篇一律毫无创新:

    “逆天无德,十恶不赦!”

    “好歹你也是位女神,怎么就不知羞耻蛊媚龙神呢?”

    “她本来就是邪魔外道,自然不知羞耻,看那恶心的模样,哪配称神?”

    “断开先古龙脉,等同断送天界气运,还妖言惑众诓骗苍生,简直是万死难赎啊!看看这满目疮痍的人间,都被你糟蹋成什么样了!”

    “沙化西荒,旱涸水源,九江荒芜也是因你之故,即便引来冰川之水灌溉九州,也难消你之前所犯罪孽。”

    “丑陋的灾神,面由心生,实在可怕!”

    “本是堂堂帝女,偏偏不自爱!看看你这几百年间,都干了什么?”

    “同她少废话!旱魃,收拾收拾,以死谢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