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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然的声音沉静而清醒,如同溪间的清流。沈浮声的手顿了顿,还是盖在阮然搭在他腰间的手上。
掌下的皮肤细腻柔软,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阮然的指节。
“怎么回事?”他低声说,“突然这么开窍。”
而阮然抱了他一会,后知后觉地赧然,又松了开。
想走,却被沈浮声抓着手腕,拉到他身前,让她看灶前的煎锅。
“走什么?都让你霍霍成这样了。”
阮然回来之前,沈浮声正在煎牛排,方才被那样抱住,忽地开到最大火,这会儿又关了,牛排被煎得不上不下,显然是废了。
阮然低头看着锅里还泛红的牛肉,目光却没能聚焦。
是因为沈浮声还抓着她的手腕,像是一圈滚烫烙铁。而她的身体被挤在沈浮声和灶台之间,整条后背感受到男人身体的热度。
这样的距离,要如何定下心神。
心跳愈发快了,连呼吸都不受控地急促。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探手用夹子把牛排夹出来,又重新开火,准备帮忙挽救。
冷不丁,耳边又冒出来一句:
“你都这么说了,那当然是无论如何都得去。”
-
周生林和阮然说了什么,那日的后来,沈浮声倒是很容易就知道了。
得益于安贞的通风报信。那人给他发了几十条微信,慨叹他现在还没有将真相和盘托出。
沈浮声看着白色的消息框一条一条向上滚动,觉得这人是不是最近没开工,着实有些闲得无聊。
一开始没和阮然说,主要还是不想让她有什么心理负担,但沈浮声也并不绝对,既然知道了,那也就这样吧。
反正婚姻关系摆在这里,她早晚要和他一起……时间而已。
过了两天,阮然收拾停当,同沈浮声一起去了灵泉寺。
灵泉寺坐落于城郊的苍山,驾车到山脚大约要两小时,随后要上山,即可徒步,亦可继续驾车。
沈浮声并没有让助理来开车,而是自己开着辆路虎,只有他与阮然两人。
抵达苍山之前亦会穿过其他矮小群山,时至冬日,有些山上已凝挂冰瀑,远远看去,莹白冰凝,颇有旷远之感。
路上的时候,阮然向他介绍:“以前,我每年都会来一次,留宿一晚。这里很安静,适合静坐沉思。景色也好。啊,对了,还有温泉,即便冬天也不会觉得冷。”
一下说这么多话,还没等沈浮声说什么,她自己先觉得有些稚气。
体察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是孩子珍藏一个宝物已久,兴奋地要向别人展示。
……好久没这样了。
以前她来,沈耀是不跟着一起的。觉得寺庙没什么意思,也不太相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她便总是自己一人。
除了梁苏和她来过两次以外,这还是第一次,身边亲密的人同她一起。
阮然掩饰般轻咳两声,视线瞥过窗外,掠过远方的银白山顶,又问:“你以前来过吗?”
沈浮声淡淡“嗯”了一声。
阮然偏头,看了一眼沈浮声,略微有些惊讶,又道:“第一次见你,会觉得你不像是会信佛的人。”
“我确实不信。”
“不是这个意思。也觉得你不会去任何一桩寺庙,但我又在你身边闻到沉香的气息。”
阮然笑了笑:“我也和你讲过吧,那个香,我也只在灵泉寺里闻到过,所以见到你,可能有人会怕你,我却莫名有些亲近。”
所以哪怕沈浮声一开始做出逾越举动,她也没有觉得太冒犯。
沈浮声笑了一声:“这么好骗?”
阮然顿一下,道:“也没有其他人这样了。”
空气静了静。
沈浮声慢悠悠道:“那我倒是要谢谢它。”
又解释说:“是家里一个长辈带来的缘分。”
确实托那位长辈的福,当年他父母双亡,自己又尚未成年,被沈家其他人虎视眈眈。
但他当时并不觉得难捱,一心只想着复仇,要让某些人血债血偿。
还是那位长辈制止了他,将他送到灵泉寺隐居,避了半年风头,蓄养锋芒,磨平冲动的心性,还遇见下半生的缘分。
其实一开始,沈浮声是不服的,可或许是那寺里的确让人心情冷静,又或许是遇到了某个人,他竟真的在那里平心静气待了半年。
后来两人分离,沈浮声再回来时,看到阮然和别人一起。
又做不了什么,那沉香的味道,就成为唯一的寄托。
当时倒是没想着,他的寄托,还能转成两人再次相识的契机。
-
说话时,车已行至山脚。寺庙坐落在快到峰顶的地方,以往阮然会徒步上去,今天同沈浮声一起,就没再提徒步的事。
倒是沈浮声停了车,看着她:“走吧。”
阮然怔了下,就也拉开车门下车。
山脚处有一些深翠的针叶林,脱落的松针在道路的两侧堆起厚软的毯子,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今天是工作日,又赶上灵泉寺一周一度停止待客的日子,因此上山路上,只是见到寥落的行人,那些人也并没有注意他们。
空气有些干冷,但阮然现在比之前好上许多,也没觉得怎么异样,或者也来不及去在意了。
心情被愈发明显的紧张情绪占据。
方才在车上还不觉得,这会离那寺庙越来越近,那股不安就越来越难以忽视。
她以前是常来,本应早就轻车熟路,从来也没有什么紧张情绪。
然而今天,终归是有些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心里是明白的。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她便长久在外漂泊。
这短短呆了半年的寺庙,是唯一一个,让她曾经有过家的感觉的地方。
寺里的主持待她很好,她逢年过节定会捎些礼物上去,又常常给寺里捐赠。
比起来阮家的那些亲戚,倒更像是慈爱的长辈。
因此今天,她带沈浮声来。
等同于……
阮然抿了抿嘴唇,连在心里想想,都有些脸热。
可自己在这兀自紧张着,一旁的沈浮声倒是闲散。他腿长,走两步的距离,需要阮然迈三步,而为了贴合她的步长,沈浮声便走得格外慢一些,一边走,一边望着四下的群山,悠哉自如,倒像是观光。
又丝毫没留意到阮然的紧张似的。
过了会,甚至还散漫地指点:“阮小姐,你就这样敷衍我。”
阮然:“?”
她站住脚步:“怎么?”
沈浮声也停了步子,低下头,眸子里噙了点笑:“说是出来约会,我看,和团建也没什么差别。”
“……”
那天,她答应是约会,不过是觉得……和见家长比起来,约会总是更容易说出口些。
但都到了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还有和沈浮声开玩笑的心思。
阮然不愿多说,转头就要走,却被沈浮声捞住手腕。
手掌圈住她冷白的腕子,很有力道,她登时便走不动步子。
下一秒,沈浮声有些粗糙的手掌顺着她的手腕向下,划过她细腻的掌心,攀上她五指之间的缝隙,最后盖上她的手背。
——十指相扣。
这一连串动作带来些微的麻痒,已经惹得她皮肤战栗。
可这些,和最后相贴的掌心之间带来的热烫相比,不值一提。
几乎立即就泌出了汗似的。
掌心之间温热而潮湿,能滋养雨后迅速冒尖的春笋。
“你——”阮然转过头。
——对上一双藏着笑意的眼眸。
“这个,才叫约会。”
沈浮声的拇指摩挲着阮然手背的指节,漫不经心地教她。
顿了顿,又补充道:“勉强吧。”
“……”
阮然垂眸,迅速地扫了一眼两人相触的掌心,又转开视线。
心知也没可能再收回了。
便转过头,压下默然加速的心跳,不作声地往前走。
沈浮声似乎在她身后笑了一声,跟上了她的步子。
就这样牵着,行走在寂静的山野之中。走过茂盛的针叶林,踏上雪白的峰顶,在山重水复之下,坐落着庄严方正的红顶寺庙。
今日寺庙不接客,门前不过几个穿着僧衣的扫地僧人。见到阮然两人,他们也没有阻拦,引路的僧人告诉阮然:“主持在大殿静思。”
主持静思,阮然不好打搅,只让引路的僧人将他们带到偏殿的茶水室,在一旁候着。
两人坐在茶桌一侧,僧人为他们沏上龙井,热气袅袅,飘出淡雅茶香。
僧人沏完茶便躬身离去,房间里又就只有阮然与沈浮声两人。
方才到门口时,沈浮声倒是自觉把手松开了。
可两人伸手取茶,一人伸左手,一人伸右手,好巧不巧,手背就又碰到一块。
阮然一顿,不着痕迹、却又很快收回手。
一口茶水也没有喝。
过了两秒,沈浮声轻轻笑了一声,似乎把她那些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
沉默一会,阮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叮嘱道:“你等下不要乱说话,主持不是随便开玩笑的人。”
本来不打算说,可看沈浮声如此散漫,只怕他要捅出什么娄子。
沈浮声闻言,微微一顿,垂着眉眼看阮然:“这么不信任我?”
阮然瞟他一眼:“你倒是做些可靠的事。”
沈浮声闷笑两声,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论不可靠,你比我过犹不及吧。约会约成团建,怎么牵手,还要让我这个没谈过恋爱的教。”
“……”
他沉下嗓音:“阮老师,没带个好头啊。”
她又不是这个意思!阮然简直失语,几次启唇都不知说什么,最后干脆又别过头。
过了会,硬邦邦地又讲一句:“等下,我要是说什么,你就应下,别多说话。”
沈浮声挑了挑眉,还想说什么。
门口却现出黄色僧衣。
——是主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