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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然望着戒指里那枚素圈碎钻戒指。
看了两秒,又抬眼看沈浮声。
沈浮声的眉目耐心而温柔,眉骨到鼻梁的轮廓清晰深刻,一双桃花眼望向她,似有无奈与深情,全然不复那天晚上的恣睢戾气。
好像真的是两人吵了架,阮然生了气,沈浮声此时不得不对她服软一般。
……还挺会演。
沈浮声看见那双漂亮而上挑的瑞凤眼似有若无地瞟他一眼,带了些情绪在。他眼底的笑意更深,眉目愈发柔和,托着戒指盒的手仍在那里举着,并不收回。
阮然垂下纤长的睫毛,抬手将那一枚戒指拿了起来。
这时她留意到,沈浮声修长的左手无名指上,已经戴上了同款的戒指。
明明前两天还没见到的。
她将那戒指推到了自己的无名指根,大小正好合适。
戒指微凉,她却难得不觉得难受,反而像是莫名降下了心中的一丝热意。
戴好戒指,她又看了一眼沈浮声,然后转身。
林如的脸色已经白得像刚刷过的墙一样了。
方才那只趾高气扬的孔雀不在了,她像一只被拔掉了毛,双目圆睁,嘴唇颤抖地看着阮然与沈浮声。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
沈浮声和阮然结婚了?什么时候?!
沈浮声怎么可能会和人结婚?
她是听说过沈浮声的传闻的。当年她的丈夫沈敬臣为了讨好沈浮声,想过不少主意,而列在雷区第一位的,便是女人。
也有一些有些离谱的隐秘传言,说沈浮声十七岁消失那半年去了寺院,修了无情道。回来之后才能如此杀伐决断、不讲半分情面。
这一点,从他这些年的私生活方面也可以得到佐证。
也因此,她在看到沈浮声赠送阮然拍卖品时,全然没有往男女之事上想。
才想着让沈耀和阮然结婚,自己也能从中讨些好处。
可现在……怎么会这样??
林如后退半步,脸上的表情慌乱与惊恐,还带着一种知道大难临头、却无处躲藏的绝望。
“林女士,如您所见,我已经结婚了。”
阮然清冷的声音在会场响起。
说完,她顿了顿,微偏过头,沈浮声会意地递上右手手臂。
阮然一身藏青色旗袍,姿态端庄优雅,挽上自己的丈夫。
修身的长袖旗袍裹着细瘦小臂,搭在深色西装上,雪色的披肩覆在两人的手臂上。会场明亮的灯光下,他们如同一对新婚的璧人。
不知何时,周围已经安静下来,全场的目光都转向他们。
阮然再一次开口道:
“一个月前,我已经与沈耀分手了,也不可能再与他有任何感情上的纠缠。现在,我虽然的确是嫁入沈家,但和您口中的,似乎不是一个意思。”
话音刚落,沈浮声适时地在她身侧轻笑一声:“我倒还不知道……有人在外面,借着沈家的名号这么耀武扬威。”
“林女士,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重新整顿一下沈家的内部风气呢?”
他的声音缓下来,似乎真的在认真问询。
林如的表情更为僵硬,嘴唇嗫喏着,说着一些含混的道歉的话,最后连风度与礼数也不顾,就飞速离开了。
-
林如离开后有十几秒,会场的人群如同停滞的潮水,默然无语地停顿了一瞬。
随后,不知是谁,或许是沈浮声业内还算相熟的合作方,率先走上前来,端着一杯酒,对沈浮声笑道。
“沈总,几日不见,怎么连婚都结了,小弟敬你一杯。”
阮然看来人那花白的头发,心想这小弟当的,平白给别人长辈分。
沈浮声低沉笑了一声,也不推拒,从旁边随手拿起杯酒,同他碰杯。
碰完杯后,那人又转向阮然,新取一杯酒,说道:“没想到嫂子这么好看,我也敬你一杯,祝你和沈总长长久久、浓情蜜意。”
沈浮声微垂下头,低声问她:“能喝么?”
阮然没有拂他的面子,伸手也取了杯酒,笑了笑,轻轻与来人碰杯。
有人率先出头,其他人也才醒悟过来似的,纷纷前来,向这对新婚夫妇敬酒。
在此之前,有几个人能让沈浮声给面子喝上杯酒。可今天晚上,沈浮声却一反常态,甚至以前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小虾米来敬酒,都不推拒。
一时间,觥筹交错,巨大的水晶吊灯下,光影交错,浅金色的酒液在晶莹剔透的酒杯中粼粼发光。
人声喧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阮然与沈浮声身上,倒是胜似婚礼现场了。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季楚楚是什么时候走的。
而沈浮声的目光往季楚楚离开的方向瞟了一眼,又收了回去。
他垂眼,似不经意地扫过身侧的女人。漆黑微蜷的发丝间,露出半点白而透亮的耳朵。
很漂亮。
是他的。是他的妻子。
连日积郁的戾气隐隐消弭,被一种满足所充盈。他轻轻笑了一下,而阮然听见他笑声,抬眼看向他,目光里是无声而关心地问询。
“没什么。”沈浮声道。
下一秒,他微垂下头,众目睽睽之下,他仿佛和自己的新婚妻子咬耳朵似的,带着酒意的吐息轻抚上她的耳廓。
轻声说:“阿然,你真漂亮。”
阮然喝的有一些多了。
她并不是不能喝酒的体质,只是此前一直克制,从来没有挑战过我自己的底线,而今天晚上来敬酒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她不好推拒。
到现在,虽然行动上看不出什么问题,其实思维已经有些微的混沌。
因此,在听到沈浮声说那句话时,她竟也不觉得冒犯,只是抬眼,有些朦胧地看回去。
沈浮声的五官如同比例完美的石膏像,在水晶吊灯的琉璃碎光下,像是造物主每一刀都精准利落才削成的完美造物。
她第一次见沈浮声,就觉得他长得好。只是那种深邃的优雅,被他那骇人的传闻、冷冽的作风所掩盖,转而变为一种拒人之外的冰冷。
美则美矣,却仿佛天边寒月,无人胆敢肖想。
可对着阮然时,沈浮声卸去了一切。
因此这样的沈浮声,只有她能看到,也只有她敢接近。
于是,阮然清浅一笑,直白道:“谢谢——你也好看。”
她长相清冷,一双瑞凤眼中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可轻轻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山泉落入幽谷,美得惊心动魄。
沈浮声的呼吸霎时一窒,端着酒杯的五指亦收了收。
真是……
下一位宾客来敬酒时,沈浮声便道:“就到这吧。”
那可怜的商人还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端着酒杯愣怔在那里,思考自己是哪一个动作做的不对,惹恼了这位大佬。
但沈浮声只是想离开而已,热闹已经享够,他意欲与阮然独处。
一旦做了决定,就从来不会询问他人意见的沈浮声,此时又弯下腰,在阮然的耳边问:“要走么。”
阮然的思维已经迟滞,想了想,才回答:“不行。”
沈浮声一顿:“要去见你父亲么?”
阮然说:“周生林。”
沈浮声皱了皱眉:“周生林?他最近去了国外还没回来……谁告诉你他在的?”
阮然顿了顿:“那他不在?”
沈浮声说:“你要是想见他,回头我替你安排。”
似乎是觉得这个提议极具诱惑力,阮然的眸光微动。
可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过了一会,才缓慢地说:“不用了吧。”
“怎么?”
阮然犹豫了一下。
她记得周生林是个清高又脾气坏的老头,他不愿意见自己,有人牵线搭桥也不见得能约上。要是沈浮声采取什么强硬的手段,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到头来还要给沈浮声惹麻烦。
潜意识里弯弯绕绕这么多,回答时,却掐头去尾:“你来安排,他要生气。”
“……”
沈浮声几乎是要气笑,这胳膊肘朝外拐的,还挺会替别人操心。
不过,到了此刻,也能看出来是真的醉了,清醒时的阮然断然不会这样和他说话。
就这么点酒量,别人让她喝,怎么也不知道拒绝。
两人几近亲昵地对话,旁人便没敢凑上前来。知道周生林没来,阮然总算松口,同意离开。
出门时碰见阮南霆。
阮南霆方才没来得及女儿的婚事告知林如,又听说了林如出了丑。正是紧张忐忑,迟迟没有前去祝贺。
他知道阮然可能看不出来他那些歪心思,但沈浮声一定能。
不过,这是他和阮然之间的事情,沈浮声虽然与阮然结婚,但总不可能是出于情意,不过是利益考量,也不至于为阮然撑腰。
而既然他们结婚了,南宇集团绝处逢生,他便一定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
心思落定,他便在出口处姗姗来迟的为自己女儿的庆贺。
阮然看向阮南霆,却没有什么亲近神色。
沈浮声察觉到妻子的怠倦,又捕捉到阮南霆眼中的精明与算计,便草草聊过两句,就先行告别。
-
从长安阁门口走到车前,大概有二十多步,一只脚踏出门时,冷意立刻侵袭,阮然的脚步顿了顿。
沈浮声低头看她,只见她微皱了眉头。
过了两秒,才又抬脚继续走。
“怎么?”沈浮声问。
“走快点。”阮然认真说。
“……”
沈浮声发现,醉了的阮然反应要慢一些,却比以往直白得多。
像是小了几岁的她,还会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愿望。
也还是很有趣。
刚这么想,阮然又突然停了脚步,过两秒,把胳膊从沈浮声小臂上放了下来。
随后,立即保持了一步远的安全社交距离,礼礼貌貌地对沈浮声道:“出来了就不需要再演了。”
沈浮声:“……”
也不是完全有趣。
十几步路,走得也很快。这晚是李寅来接,看到两人上车,视线不自然的地往阮然身上瞟了又瞟。
自那天沈浮声在公司开了股东大会之后,李寅就对阮然与沈浮声的关系充满了好奇。
以前以为是追星,结果把星取回了家中,难道这就是有钱人的追星方式?
工作之余,那些参与那天大会的董事们的八卦,他也有心听了一耳朵。董事们比他要冷静理智得多,把沈氏集团前后五年的项目都拉出来过了个遍,以探求其与阮家之间的合作关系。
也得出了不少似是而非的结论。
唯有一点板上钉钉:这是商业层面的联姻,而阮然不过是其中的牺牲品。
李寅本能觉得不对,沈浮声在国外的那三年,最大的特点是“独”。鲜少合作,独自蛰伏,伺机而动,一旦出手,便必满载而归。
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了一桩生意牺牲自己的婚姻?
他曾尝试和许焕交流,然许焕淡笑不语。
因此未果。
他好奇得要命,主动请缨来接这一对新婚夫妇,简直按捺不住自己的眼神,不停地往后瞟。
两个人在后排落座,李寅启动了车子。
自那会分开之后,阮然便和他保持了距离。此时更是,宽畅的车后座上,一人坐在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沈浮声瞟阮然几眼。方才还亲亲密密的说他好看,这会又一副陌生人的模样,好像两人不是回一个家,只是拼车伙伴。
他轻笑一声,胳膊肘闲散抵到车窗边,也没再多说什么。
阮然却完全没想那么多。
刚才在室外走了十几步路,中间又停顿了几秒,冷风挡不住地透过旗袍的尾端往腿上裹。
这次不光是脚背,连带着小腿肚都有些冰凉。
让她难以抑制地,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如果她尚算清醒,这个时候便会想些办法取暖,如果暂时没有条件,便会强行忍下心里的不适。
但她喝得有些多了。
便在忍了又忍,忍无可忍之后,小声吐出一个字:“冷。”
并不想让沈浮声听到,只是想说出口,来缓解此时的不安。
沈浮声却捕捉到了这细小的一声,转过头来:“冷?”
阮然不说话了。
前排地李寅立刻把车内暖风的温度打高,又开启了座椅加热。
沈浮声却仍是看着阮然。
阮然蓬松漆黑的头发垂在脸侧,肩上搭着雪白的披肩。藏青色旗袍是有些厚度的长袖款式,严严实实地覆在小臂。
只是再往下,略过她平坦的小腹,腿部的弧度,到最下方的脚踝处。
旗袍在这里分了岔,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以及裸露在外的脚踝与脚背。
沈浮声顿了顿。
李寅在前面开车,本想着方才那番体贴举动,是否能让自己在老板面前挣得一分。
但他没有听到阮然说是冷还是已经暖和过来了,反倒听到一阵衣料摩擦的簌簌声。
接下来,是人在后座移动的声音,听方位是自己的老板。
随后又是一阵紧凑的摩擦声,另外一个方位的人也在后座小幅度移动着。似乎在拒绝什么,却又无法完全拒绝。
在那其中,好像有高跟鞋落在地上,轻轻的咔哒声。
等待红灯的时候,李寅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又极为迅速的转头往车后看了一眼。
就看了一下,他就睁大了眼。
自家老板脱下了西装外套,那昂贵而量身定制的外套此时换了个去处,一层一层,裹在阮然的小腿与脚上。
主人丝毫不在意那套上万的西装被揉皱,仿佛现在的地方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而阮然有些无措地半举着腿——那是方才沈浮声强硬地托起的——看了看沈浮声,又看了看腿上的衣料。
“还冷么?”沈浮声问。
阮然沉默许久,从控诉与妥协之间犹豫了几个轮回,最终缩在车后座的角落,眼睛不看沈浮声。
“很暖和。”
她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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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成公馆是入户的车库,下车时并不会冷。待车停稳,阮然打开车门,把腿上的西装解开,捞入怀中,随后下车。
当沈浮声下来时,她看他一眼。
就那一眼,沈浮声便知道,阮然的酒已经醒了。
他轻笑一声,觉得有些可惜。
从车库到家门口,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
走廊的灯随着两人的步子点亮,是沉默之中唯一的动静。
阮然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后半程,她的酒其实已经半醒了。
一开始冷的时候,有本能的害怕,后来暖和过来时,又觉得安全。
意识清醒后,才发现沈浮声的西装就这么被糟蹋了。
就有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情绪,在心中盘绕。
这些日子来,沈浮声分明对她那样冷淡,可再冷淡,她遇到麻烦也帮他。见到她冷,也会给她暖。
她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没有说,他就已经都做到了。
房间里的灯打开,阮然把西装放到一边的鞋柜上。
沈浮声正想调侃两句,下一秒,却看到阮然褪下了手上的戒指。
沈浮声顿了一下,瞬间清醒。
演完戏了,酒也醒了,如同舞会散场,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裙装卸下,连戒指也不愿意戴,可真是——
“沈浮声。”
下一秒,冷清的音色响起。
“你能给我戴上么?”
沈浮声愣怔了一下。
他看向阮然,阮然也回望向他。她白皙的右手掌心向上,托着那枚戒指,而左手手背朝向他,递上无名指。
神情平静,而清醒。
沈浮声没说话,过了许久,伸手拿起阮然手心的戒指。
另一只手掌托起她的手背。
戒指套上无名指的那刻,他玩笑般警告。
“阮小姐。”
“——不许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