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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一来都是我寻错人了。一直以来,原是我寻错人了。
她忽然想起那个下着鹅毛大雪的清晨。
那个人便是在这时,撑着一把纸伞,身着一袭月牙白衣,踩着厚厚的冬雪,笑容灿如暖阳。
云纹白靴踩在雪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半张面具发着清冷的微光,遮着他的眉眼。
白司离缓缓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他的声音恍若来自遥远的西方梵圣净地。
‘愿不愿意跟我走?’
雪落在纸伞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腰间系有一枚青玉扇坠,却是劣质粗糙的很,与他的身份看起来一点都不相符。
她想起她笄礼之日,梨花小筑他醉酒的那晚,他悲伤又绝望地呢喃着那个名字;当初在梨花小筑,花灯那日在桌上描地亦是她的画像。‘阿霓,阿霓……’
哈哈哈哈哈。寻错人了,纤云才是阿霓。
原来他要找的那个人一直都是阿霓,十年前,他只是错将她当成了那个阿霓——他最爱的女人。
白司离从前可是一直把自己当成阿霓呢。
可是到头来,自己什么都不是,真正的阿霓其实是纤云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怎么那么傻,怎么可以那么傻。她竟那样毫无城府地选择一味地相信他,在他身边,一待就是十余年。
唐瑜啊唐瑜,人家至始至终都将你当作是别人替代品。
他对你好不过是对另一人好,对你关心也是对另一个人的关心。
这些年来,她早已将他奉为心中的神,他是她的信仰,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而今他的两句话,一句寻错人了,将她所有的愿望都打碎了。
她早该明白,早该明白的!一直以来都在被耍的团团转,她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现在人家找到对的人了,要把你一脚踢开了。
现在好了,这个世界又成了你一个人。根本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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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瑜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她觉得身子把持不住,额间的冷汗一阵一阵地往外冒,眼前的两团人影不断重叠又分离,又重叠又分离。
灯火刺得她的眼睛发酸发胀,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了一个躯壳。
多想现在是一场噩梦,那么求求老天让她快点醒过来吧,狠狠攥紧了手指,指甲陷进肉里的感觉反复告诉她。
一切都是真的。
唐瑜其实很想笑笑,很想甩甩手就说没事,不就是认错了人,不就是浪费了十年的感情。她不想被他们看到此时自己狼狈又落魄的一面。
都是假的,从前的一切一切都在此刻一一推翻,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说会一直陪着她是假的,说要与她从此一起守着花凉山也是假的,说她是他的人,只有她一人也都是假的。
自然,他既是本就寻错了人,那么他对她的一切,也都不会是她的。
真是可笑,天真地以为,会一直相守到地老天荒。
?
唐瑜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没错,如今这一切正在发生,她在他们面前,而他,那个十年来她心中的神,在方才亲口对她说,他不要她了。
唐瑜抬起头来,她不知道自己费了多大劲多大努力,嘴角上扬,发丝在风中飞舞,宛若一个从黑暗中浴火重生的神女。
她抬眼望去,目光中烛火摇曳,焚尽世间荒芜虚妄。
白司离退了几步,他似乎在不远处急切地说些什么,他的薄唇一开一合,眉宇英俊,稍稍皱起,他依旧那样迷人,距离远远,恍若神祗。
可是唐瑜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她如今整个人就像挣扎在无尽的黑暗里,被绝望一点一点吞噬,攥紧手中脱落的兰溪玉佩,她笑的凄凉,一字一句道,“原来如此。寻错了人,这十余年我只不过是充当着别人的影子。而如今,连影子都不是了。”
黑夜显得更黑了,带着毁灭的气息。乌云发疯似得在空中翻滚着,仿佛天帝倒翻地大片黑墨,风卷枯叶急,烛火涣散,白衣猎猎,青丝乱舞。
“还给你!”抬手间,半空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物什落入土中发出“咯”的一声脆响。那是她睡前藏于袖中的梨花簪子,即便是入睡,她也带在身边的东西,为了这个差点在禁地丧命的东西。
如今那落入土里的梨花簪,丢它的主人仿佛用了最大的劲,最深的恨,决然碎裂成两截。
“啪”的一声巨响,猝不及防的闪电恍若一条金龙霎那间从浓墨中跃然而起,划破整个漆黑的夜空,划过唐瑜苍白阴沉的脸,白司离紧皱的眉宇,纤云不动声色的眼睛。
那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恍若在充斥着谁心中的不忿与凄凉。
唐瑜的额间忽然隐过一丝金光,瞪大的眼睛在烛火下一闪一闪,她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稳住她整个将要溃散的身子。
“阿瑜。”白司离喊她。
唐瑜的眼前闪过一抹狠厉,她瞪着白司离,满腔怨恨,仿佛要将他此时的模样深深刻在脑子里,她永远不会原谅他。
白司离动了动手指,似乎想要去捉住她。
唐瑜晃了晃身子,转过身便往回跑去。
?
他没有追上来,没有,他还在那里,陪着那个他真正要找的人,她是纤云,她是那个阿霓。前些日子的疑惑都有了很好的解释,他其实早就证实了,他早就知道了一切,他就等着找个良辰吉日沐浴更衣点上熏香与她好好说明了吧。
也许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打算不要她了。那么对她好也是为了赔罪而已,而她却傻傻地以为白司离是真心对自己好。
夜很黑,雷声很大,前方似乎没有尽头,自己分明是往来时方向而去,却不知不觉已是穷途末路。
风吹的衣衫很冷,刮得脸生疼。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溢出眼眶布满双颊,滚烫的,火辣辣的,一直往胸口最深处疼去。
唐瑜只是拼命的跑,拼命的跑,她想自己若是这么一直跑下去,总有累的时候,倒下的时候,倒下了才好,累死了才好,这样便可不伤心不绝望不再去想那个人。
分不清方向,无尽的黑暗朝她扑面而来,雷声滚滚,夹杂着令人心悸地恸哭声。雨点忽然就这么打下来了,密密地,打在脸上,身上,心上,那么令人猝不及防。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是老天爷哭了吗,还是天帝的一个恶作剧,连天都在看她的笑柄,往整个人间大肆泼下一大盆冷水。
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是泪,如果可以,她多希望下一秒前方就是致命的万丈深渊。这样,才好解脱是吗。
“呃!”唐瑜的脚忽然一歪,猛地一个趔趄,她重重地摔在泥泞的土地上,下过雨的地面很滑,泥水溅了一身。手中的玉佩脱手飞了出去,下一秒在落地的时候碎成了两半。
“玉……佩。”她浑身都痛使不上一点力气。
兰溪玉佩,她的命。原以为有了它,无论在哪里,白司离都能找到她的……果然,这一切的原以为在此时此刻变得如此可笑。
忽然想起逝雪深走之前说过的,要好好保护它。逝雪深,逝雪深……为什么他不在。
唐瑜咬紧牙冠,用手肘支撑着想要一点一点挪过去,她想去捡那块碎了的玉佩,如今她只有它了。
温热的眼泪源源不断地落下来,曾经以为身边有很多人,到头来还不是只剩下自己一个。
伸出手,手指一点一点地接近,唐瑜觉得从未有过这么狼狈,她的头发飞散,白衣凌乱,褶皱不堪,她觉得自己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可是雨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她的悲伤,她的痛,她的绝望。
眼看着手指离玉佩就剩一点点的距离,自己却再也挪不过去了。唐瑜攥紧了手指,锥心刺骨的疼痛,指甲深深陷进肉里,鲜血粘稠地淌下来,浑夹着雨水一起淌进土里。
为何当初那么傻,为何要跟他走,为何相信他。
‘你听着,自十年前我将你从雪地带回,你就是我的,你永远跟我白司离绑在了一起,你逃不掉,也休想要离开我,你的命是我的,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怀里,葬在我白家的墓穴里。’
果然,有些诺言若是一开始便弄错了对象,那么一切都不复存在的了。
“啊——”雷声巨响,源源不绝,带着那一声慎人又凄厉的绝望。
唐瑜无力地垂下脑袋,泪眼模糊。思绪混乱,昏昏沉沉,仿佛天和地都在迅速旋转。
目光里渐渐地隐入一双白靴,那双白靴停在她面前,一尘不染,滴雨未湿,紧接着头顶的雨也不再落下。
是谁,是谁……
那人缓缓蹲下身子,他的气息此时那样近,叫人再次湿了眼眶。
“瑜儿,我来带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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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来兑现对你的诺言。如果你不幸福,我会带你走。
原来真的是他,她看到的果真是他。
苍崖若归去,还有再见时。
凤息,真的回来了。
?
房间很温暖,燃着她最爱的熏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已经烘干了。
凤息坐在烛光下一遍一遍,仔细地擦拭着他那只紫陌萧。他至始至终沉默着安安静静,自将她带回的那刻起,再没说过一句话。
他似乎在想些什么事,眉宇微锁,目光沉凝,他和往常一样,安静的,若不是刻意甚至让人忘了他的存在。
窗外的雷雨已经停下,想着这雷雨本也来的古怪,明明夏日已逝,怕是今年最后一场雷雨了吧。
乌云渐渐散去,露出青白的天光,黑夜纯正,空气中带着雨后些许清冷。
烛光跳跃着,闪烁在凤息长长蜷曲的睫毛缝隙间,微微颤动。他真是遗世独立的仙人,这个世上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