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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舅妈的招待下喝了一杯茶,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听到外头传来响动,耳边只听舅妈喊一声:“你舅舅和妹妹回来了!”
很快,我便迎面瞧见了正朝屋子里走来的舅舅和妹妹。
舅舅瞧见屋子里有人,抬头看了我一眼。
只一眼,舅舅就将我认出来,他拧着眉目,激动的走到我眼前,喊了我一声“薄荷!”眼眶顿时就红了,满是皱纹的眼角随即有泪水渗出。
我不忍心看,赶紧说:“舅舅,是我呀,我回来看您了。”
舅舅手捧着我的脸,仔细的看我,眼泪愈发的止不住,哽咽着问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舅舅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爸爸!舅舅该死!真该死!……”
舅舅正自责,舅妈走过来劝他,“薄荷都回来了,你就别这样说了,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刚才薄荷也和我说了,这些年她过得挺好……”
舅舅这才止住了眼泪,拿着手背一点一点抹着眼角的泪痕。
我看到岁月在舅舅脸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记,他看起来也比这个年龄段的人要苍老许多。
我心口一抽一抽的泛起疼,想起从前的日子,从我爸爸妈妈相继过世后,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我舅舅。
舅舅从前的职业是警察,这份职业在当时来说,是十分体面风光的。
舅舅知道我喜欢车子,有一回还开着他警局里那辆拉风的四驱敞篷警车,带着我和妹妹坐着警车招摇过市,那日子要多摇摆就有多摇摆。
只可惜后来舅舅开枪伤人,锒铛入狱后,我便一次也没有再见过他。
如今再见,已经是十八年后的此刻。
我与舅舅四目相对皆是满腹心酸。
这个时候,一直站在客厅玄关处的妹妹,一步步朝我走来。
妹妹估计已经不记得我了,当年我被送走的时候,妹妹不过三四岁。
然而我却很记得妹妹,当时舅舅出事后,舅妈伤心欲绝,我每日每夜带着妹妹,喂她吃饭吃粥,陪她玩陪她睡,有时候她不肯睡,我还唱歌给她听。
此刻,妹妹呆呆的站在眼前看着我。
我主动的喊了她一声:“嫣儿,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是你姐姐呀,你忘了我了吗?”
妹妹名字叫李嫣儿,这名字还是我妈妈给她取的,妈妈说我妹妹生下来时,与我粗胳膊粗腿子的男孩模样完全不同,妹妹生下时,小脸粉黛小嘴嫣红,妈妈说妹妹以后肯定是个一等一美人,所以给她取名李嫣,可是舅妈觉得李嫣太简单,于是又加了一个字,取名李嫣儿。
李嫣儿果真是忘了我,她站在我面前,看了我一会,才在舅妈的指示下,怯生生喊了我一声:“姐。”
我笑着应了她一声,开始观察她的容貌,心想,我妈妈果然有预见美女的天赋异禀,李嫣儿如今果然出落得窈窕大方,美貌不凡,她的年纪与大A相仿,除了身高比大A矮了许多,她也像大A一样,属于那种在人群中一站,就夺目抢眼的角色。
晚饭时间,舅舅问了我这些年的经历与职业。
我原本想隐瞒,可是我不想对亲人说谎,于是我把这些年的遭遇,包括大学时被人陷害入狱,之后又生下孩子,后来从事卖啤酒职业的事情一一诉说。
舅舅听得心疼不已不停流泪,舅妈和妹妹也都听得很是动容。
我反而还安慰他们:“我现在过得也很好,已经重新找了另外的工作。”
舅舅便问我:“之后还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诚实告诉舅舅:“我已经收到了南开大学的本科录取通知书,今年9月份,我就可以去继续读书,如果可以顺利毕业,我还想继续考研究生。”
舅舅一听,破涕为笑,直夸我聪明又懂事,还告诉我:“你妹妹也在南开大学读书,今年念的大二,明年升大三,以后你们俩姐妹在同一个学校读书,也有个照应。”舅舅说完,又转头看向闷头扒饭的李嫣儿,交代道,“你姐姐以后和你就是同一个学校,你以后要多多照顾你姐姐。”
李嫣儿得令,放下手中筷子,答应了舅舅的话,又问我:“姐,你读的什么专业?”
我说:“我读的公共关系专业。”
李嫣儿笑笑,又说:“我读的是姐姐的隔壁专业,人力资源管理。”顿了一下,又眨着漂亮的大眼睛问我:“姐姐,听说专插本很难,而且还要面试,你是怎么考过的?”
我笑笑说:“笔试也没有很难。”
李嫣儿问我:“那面试呢?”
我诚实的告诉妹妹:“其实我面试的时候还撒了个小谎,跟考官隐瞒了我这些年的经历,也没有说我卖过啤酒……我听说现在高校特别反感女学生做夜店的职业,所以我就没敢说,其他的又问了我几个专业问题,我就随便糊弄过去。”
李嫣儿听着我的话,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还噙着笑意夸了我一句:“姐姐真厉害。”
舅舅附和她道:“你姐姐当然厉害!她是没机会读书,她若是想读书,那肯定是比你厉害的!那都是你姑妈的基因,你姑妈从小就是我们村的才女,那个才华横溢的,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若不是她得了病,早早过世去,现在估计还风韵犹存啊……”
舅舅提起我妈妈,又一时陷入了伤心的回忆。
我觉得回忆这东西有时候就像是旧伤疤,不管它曾经有没有疼痛过,若是可以不碰,那就尽量不碰,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我在舅舅家住了一晚,夜晚我像小的时候一样,和李嫣儿睡在同一张床上。
李嫣儿如今给我的感觉,已经不似小时候那个模样。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她看我的眼神里,带着提防与防备。
可我并不介意她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她是我舅舅的女儿,是我在这个世上,所剩不多的唯一几个亲人之一。
更何况,我小的时候曾经那样费尽心力的照顾她,我和她一起踩单车玩耍,放风筝吃雪条,晚上哄着她睡,夜里还要起来帮她换尿布。
我对李嫣儿的照顾,比对我自己女儿的照顾还要多,又怎么会去戒备她。
睡觉时,李嫣儿突然问我:“姐姐有没有喜欢过的男人?”
我开玩笑的说:“你才几岁,怎么都会和姐姐讨论这个问题了?”
李嫣儿笑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宿舍几个女生都找了男朋友,有一个还找了个特别有钱的有妇之夫,给人家做二奶!”
我说:“那你可别学人家,少跟她接触,别学她做第三者。”
李嫣儿忽然有些烦躁的教育起我来:“姐,这个世道已经不同了,这是个追求物欲与金钱的时代,道德的底线已经划分得没那么明显,你可以说说别人是二奶,但你不能说别人做二奶就是不对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和追求。”
我说:“是,嫣儿你说得也对。可是……”顿了一下,我问她,“你找到男朋友了吗?”
李嫣儿自豪的对我说:“我挺多男性朋友的,可是还没有固定的男朋友,我想再等一下,反正追我的人那么多,送我东西的男生也特别多。”说着她取出她的苹果手机,凑在我眼前摇晃,说,“你看,这就是追我的男生送我的,姐,这事我只告诉你和妈妈,你千万不能告诉我爸爸,爸爸要知道我拿别人东西,他会打死我的,还是妈妈开明些,妈妈让我别那么快找男朋友,要找个条件最好的,家里最有钱的男生谈恋爱。”
我在心中无声叹口气,问妹妹:“你找到了吗?”
“还在找呢,”李嫣儿为难的说,“有几个是挺不错的,可那身家吧,顶多也算是小康,算不得大富大贵,我妈说,女人改变命运的最重要一步就是嫁人,要是嫁得好,一辈子都衣食无忧,富贵一生,所以我一定要慢慢挑。”
我沉默,忽然之间觉得我与嫣儿,似乎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李嫣儿见我沉默,又同情起我来,“姐,我就觉得你挺蠢的,怎么会蠢到被人弄大肚子了呢?就算是被强奸了,还被怀孕了,你至少得让他对你负责到底,要是他不肯,你至少得和他要钱啊,怎么会沦落到去卖酒的地步?”
我叹口气说:“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何况,我现在也没有卖酒了,我在做其他工作。”
李嫣儿半信半疑,说了句:“是吗?”
我嗯了一声,拍拍她的手说:“嫣儿,我们睡吧,明天我还要去扫墓呢。”
李嫣儿这才埋着被子睡下,睡一会儿她突然问我:“除了那个哥哥,姐姐还有喜欢的男人吗?”
我顿了顿身子,脑海里却突然想到了他,我笑了笑自己。
李嫣儿说:“姐姐笑得这么开心,一定是有喜欢的人,他是谁?”
“跟你说了你也不认识呀。”
“姐姐快说。”
“他呀,姓周。”
“叫什么。”
“毅。”
“中间一个字呢?”
“就叫毅。”
“姐姐骗我。”
“没骗你……”
“姐姐也骗他吗?”
“……对。”骗他说我不要他了。
我叹口气,摸了摸我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才发觉手腕处空空的。
原来那条他送我的手链,已经被我存在保险柜里,很久很久了。
也不知他有没有去看看,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我留在保险柜里的那封信。
他要是看完了我的信,会不会在心里笑话我?
我想着想着就很担忧的睡了过去,夜里我突然梦见他,他在梦里一遍遍问我:刘薄荷,你那封信我都看了100遍了,你怎么还不回来?你怎么还不回来?你快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