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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啊,我又来到什么部族的国土?他们是凶暴、野蛮、不明法理之徒,还是些尊重来客、敬畏神明的人们?我把这许多财物藏匿何处?我又该向何方举步?”
——《荷马史诗:伊利亚特》
当最后一个还在地上的泥泞中挣扎着的芬里尔人被瓦伦丁·赫特一剑搠进胸膛时,已经是日落时分。夕阳烘烤着克雷斯城外苍茫的平原和遍地的尸骸,让这些不洁之物散发出令人厌恶的腥臭。但这无疑是卡尔加里群鸦的飨宴之日,遮天蔽日的乌鸦闻见了这浓度极高的血腥气,从东西南北各处汇集而来,分享战死者的血肉,让梅林·希利卡不禁哀恸即使要清理干净这烂摊子都要花费半个月之久的时间。
阿格尼的左臂有一道深红到隐约可见白森森的手骨的伤口,肋下的那一剑差点刺破了他的内脏,虽然不至于当场要了他的命,但克雷斯的宫廷医生也是在城墙上当场对他七手八脚的几经包扎,足足把他变成了一个木乃伊才止住血。除此之外,他的腿上还有几处擦伤和箭伤,让他不能和往常一般行走,只能由伊芙琳小姐派来的扈从抬着轿子将他从北墙城楼上抢了下来。
“伤的很重啊,阿格尼。”托兰骑马来到阿格尼的轿椅旁,和他一起走在克雷斯的大街上。两旁的民众正在热烈的张开双臂对他们欢呼和哭泣,就好像他们是宙斯派遣来到凡间拯救他们于危难之中的神话英雄,让他们免遭芬里尔人的屠戮。“你上一次受这么重的伤是什么时候?”
“哈,大概是六七年以前了。”阿格尼因为体内的排异反应而急促的吐着热气,活像一条叭儿狗。“那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托兰。”
“我倒是想听听。”
“好吧。那时候我刚刚通过布拉德哈利团的选拔,被编组在洛溪团。你知道的吧?洛溪团不止需要维持威远城的治安,必要的时候还需要外出清剿王国边境的盗匪,那时候我们碰上了一群凶悍的南海道海寇。”
“海寇?”托兰的马儿踩中了一块石头,打了一个颠仆,让他差点在说话的时候狠狠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头上,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操,吓死我了...什么样的海寇能把你打得比现在还惨?”
“那可太吓人了,兄弟。”阿格尼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们在当地追踪这股亡命之徒的时候,你知道那些渔民是怎么告诉我的吗?他说这帮人每个人都身高九尺,脑袋上长着角,像群聚的狼群一样突袭他们的渔村,把他们的老婆孩子吊着房梁上拿蘸了辣椒水的鞭子活活打死,还操他们的猪。”
“人不能操猪。”托兰摇了摇头,“至少不应该操。”
“结果当最后我找到他们的时候,”阿格尼咳嗽了一声,肋下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表情龇牙咧嘴了起来,“我发现这群人只是一群戴着角盔的落魄水手,在商船上发动了叛变,打死了他们的船长,然后就当上了海盗。抢劫大商船又没那个胆量和充足的人手,抢劫渔船又不足以让他们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是一群半吊子的匪徒而已。至于他们的角盔,那是被他们杀死的船长在商船上原本装着的货物。”
“所以这跟你被暴打了一顿有什么关系?”
“他妈的,托兰。”阿格尼摇了摇头,“我那时候跟你年纪一边大。你觉得你能打几个人?”
“一百个。”
“切,满嘴跑火车的小屁孩。”阿格尼抬了抬眉毛,“当时我们只有三个人,趁着天黑的像锅底一样的时候摸到他们的营寨里,想要探查一番。我们本来在一堆木箱后面躲得好好的,谁知道有一个叫做朱定煊的山驴逼,那天吃多了黄豆,在那帮盗匪围着火炉手舞足蹈庆祝丰收的时候放了一个屁。”
“把他们吓到了?”
“不,他没有放出声音,他尽力克制了自己能够克制的那一方面。”阿格尼摊了摊还能动弹的右手,“真正惊动那帮海寇的是因为那个屁太臭了。”
“这个人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
“可不是?”阿格尼无奈的表示,“我们三个人,怀里只有短刀和匕首,海寇有二十一个。最近的援军跟我们隔着得有一公里那么远,我只能踢翻了一个火盆,指望火势能够烧起来让自己人赶紧过来的救命,这谁打的赢?三个毛头小子打二十一个戴角盔还操猪的变态?”
“我看你的关注点都放在他们操猪上了吧?”
听罢此言,抬着轿子的年轻扈从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让轿椅剧烈的颠簸了一下,以至于阿格尼吃痛时几乎露出了他全部的牙齿。
“听就听,能不能别颠我?”阿格尼愤怒的表示道。
“后来呢?援军来了吗?”托兰骑在马上左摇右晃,像极了他当时和刘峻辰一起骑行在密涅瓦城为维桑的探险者们购买军械时的顽皮模样。
“来了。”阿格尼说,“最后带队来的是李希尧,或许你听过这个名字,二碟口事件①发生的时候,那个哨所的主官就是这个屌毛。可他来的太晚了,当他来的时候,朱定煊已经被人用匕首捅穿了腮帮子,要不是威远城的医生手段高明,恐怕这小子下半辈子说话都得漏风,除此之外,他腰上还挨了一刀,被砍破了脾脏,险些就当场死在那。不过他确实是个狠人,在他倒下之前,起码干翻了六个人。”
“还是说说你吧。”托兰歪了歪脑袋,“我比较关心你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我胸口被斜着砍了一刀,背后插着一把斧子,还被打断了一条腿。”阿格尼郁闷的说,“要不是命大被李希尧带人抢了出来,估计我也活不成;我在长啸堡②躺了差不多小半年才能下地走路。”
“啊,大家都是为了某种目标而伤痕累累啊,不是吗?”托兰掀起罩袍和锁甲,向阿格尼展示他腰间的伤口,“在双石口被芬里尔的钩镰兵砍了一下,虽然跟你的伤肯定是比不了,不过我想以后一定会留疤的。”
“咱们还是说说你吧,托兰。”阿格尼长长吐出一口气,伸出右手艰难的从衣服内衬中拿出一包烟,却失望的发现已经被自己的血染的一塌糊涂。“双石口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托兰惊讶的问道,一边说着,一边取出自己的香烟和火柴递给阿格尼。“我们在双石口打了一场不错的胜仗。”
“不知道。”阿格尼摇了摇头,点燃了手中的烟草,深深吸了一口,“萨洛扬·维克托在天井窑吃了败仗之后,芬里尔人就隔绝了克雷斯的通讯。进城和出城的虎鸫都被他们射了下来,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们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那好。”托兰来了精神,“这我可就要和你邀功了。”
然后,托兰绘声绘色的描绘了他是如何与克里斯蒂安家族兄弟们一起在萨鲁翁江-白石镇一线构筑了十三段的防御阵地,如何将传奇的希罗骑士卡梅伦·瓦格纳和诺拉·西塞罗的大军引诱进包围圈,然后用一把烈火和五车黑火药将他们的前锋部队燃烧殆尽。他手舞足蹈的讲述自己和托尔芬率领着卡尔加里黑袍骑士犹如天神下凡般撕开芬里尔人的步兵阵列,像那不可阻挡的七级海啸一般将从银血山脉和狮印山脉里源源不断蜂拥而至的芬里尔军队狠狠撞了回去,让他们吃下和卡尔加里人交手过程中最大的一场败仗。随后又是如何日夜兼程,赶回克雷斯城塞救援希利卡家的骑士们和阿格尼。
“你长大了,托兰。”听罢托兰的叙述,阿格尼点了点头。“胜利的滋味会让你在一夜之间从男孩变成男人,而就这一点来说,你做的很不错。你没发现吗?你从双石口回来之后,面相和神色都变了。”
“有吗?”托兰听了之后狡黠的笑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变帅了?”
“滚。”阿格尼做出一个恶心的表情,“胡子变长了,脸变大了。”
“哟!阿格尼!我的兄弟!”这时,莫里斯策马从前方赶来,“啊!这不是我们的白骑士托兰爵士吗!在这里见到你真他妈太让人开心了,要不是你跟石爪堡公爵及时带人赶到,我们都得被活活憋死在这座城里,诸神保佑!”
“哟!莫里斯!”阿格尼热情的打着招呼,“你受伤没有?”
“没什么大碍,背上青了一块,被约姆斯人用战锤敲了一棒子,”莫里斯惋惜的摇摇头,“可惜了我的那件胸甲。”
“你俩...?”托兰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阿格尼和莫里斯,“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我们现在是患难兄弟了,托兰爵士。”莫里斯表示,“父亲死之后,除了一起往前走似乎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命运无常啊,托兰!我为我之间对你们的无礼感到抱歉,你能原谅我吗?”
“里维拉伯爵死了?”托兰惊诧的问道。
“是的。”阿格尼沉闷的说,同时给托兰递了个眼色。“命运无常,托兰。”然后,他转向了莫里斯,“莫里斯,这次的战功应该足以国王承认诺顿家的地位了吧?”
“这都少不了你的帮助,兄弟。”莫里斯伸出右手,向轿椅上坐卧着的阿格尼行了一个宫廷礼。
托兰策马站定,看着身后沿着克雷斯城主干街道整齐列队徐徐入城的克里斯蒂安家黑袍骑士,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尝到胜利的滋味,他在小石山遭遇的惨败对他而言有多苦涩,双石口的胜利对他就有多甘甜。
晚些时候,克雷斯城主厅的宴会厅已经是人声鼎沸。为了招待前来挽救危局的卡尔加里北路军将士,克雷斯城几乎清空了自己所剩不多的粮仓,更是宰杀了几乎所有牲口,每个人都喝得面红耳赤。弄臣在高台上抛着橘子,乐手们鼓噪的演奏着《密涅瓦行记》和《一只黑狗熊》,还有一个可怜的克雷斯小伙子喝得人事不省,从二楼的横栏摔在主厅的地上,砸碎了一个装满苹果的箱子,引起众人的哄堂大笑。只有托尔芬和托尔西亚并没有喝得太多,而是谨慎的在台下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时不时喝上一口麦芽酒。还有受了重伤的阿格尼和艾能奇,因为伤口疼痛的缘故不能敞开喝酒,只能坐在一起抽着闷烟。
“朋友们,朋友们!”梅林·希利卡站了起来,用叉子叮叮当当的敲打着自己的铜杯,“安静一下!伊芙琳小姐有话要说!”
众人安静了下来,厅堂中只剩下乐队们戛然而止的音符在梁上的回旋,以及那个摔在苹果堆里的倒霉蛋微弱的哀嚎。厅堂之外,还有虎鸫的远啸,为卡尔加里王国各地送去克雷斯城的捷报。
“我想感谢克里斯蒂安家的大人们,你们是真正的骑士。”伊芙琳举起银杯,杯中满满当当的装着产自石爪堡的红酒,“时局险恶,但两位大人率领着黑袍骑士义无反顾的南下营救克雷斯城和一位女士,这又该如何不值得诗人传唱千年呢?敬克里斯蒂安家的兄弟!”
“克里斯蒂安万岁!”厅堂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托尔西亚和托尔芬也举起酒杯表示回敬。
“我还想感谢前来克雷斯参与守城的领主和爵士老爷们,尤其是柯蒂斯堡的诺顿家族。莫里斯·诺顿爵士和阿格尼·柯蒂斯爵士在克雷斯城顽强奋战,值得被每一个卡尔加里人铭记!敬诺顿家!”
“敬诺顿家!”莫里斯有些喝得醉了,红着脸高高举起了他的酒杯。
“敬诺顿!”柯蒂斯堡的军人们大声说,“敬里维拉老伯爵!”
飨宴持续了大半夜,一群得救的难民在主堡外围着火堆跳起了舞,随后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甚至阻塞了道路;两个希利卡家的年轻骑士扈从借着醉意,跌跌撞撞的跑上了城楼,吹响了大号角,而这大号角已经在当天早些时候卡尔加里军人大获全胜时响过一次;另外一群身强体壮的士兵们在主厅末座搭起了比试力气的擂台,轮流上场掰手腕,格里芬·达勒因为自己押了二十枚格兰特银币在占行简身上而他输给了托尔西亚·克里斯蒂安公爵而感到难过,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歇斯底里的在外场抽打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流浪狗,引得过路的人们一阵哄笑,纷纷要在格里芬打的那条狗身上下注赌它一定会咬他一口。
“阿格尼爵士。”梅林跌跌撞撞的走到阿格尼身边,一屁股坐下,震的阿格尼肋骨和断腿一阵疼痛。
“动作请放轻一些,梅林爵士。”阿格尼难过的表示,“我的肚子里好像有七十二个凤凰岛骚婊子在跳肚皮舞,你一屁股坐下来的时候,她们都拿出了大锤子,在我身体里敲敲打打,直要我的命呢。”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个比喻大师,这杯敬你肚子里的七十二个凤凰岛骚婊子,如果有机会的话,分我两个,让兄弟们爽爽。”梅林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咱们说回正事。”
“你都喝成这样了,还能说正事?”阿格尼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好得很,兄弟,我好得很。”为了证明自己说话的可靠性,梅林爵士特意又强调了一遍。“你对俘虏管理方面可有什么心得?”
“俘虏管理?”
“对的,”梅林爵士道,“俘虏管理。”
“我可没什么说的。”阿格尼思索着之前在威远城任职时管理都城地下黑牢的经历,“如果是凶暴的俘虏,应该将他们加以分化,拿一派打一派;温顺一些的俘虏可以给他们安排体力劳动和好些的饮食,只要有事情做有饭吃,他们就不会和逃跑分子沆瀣一气。对自己的主家不忠诚的俘虏,可以劝说他们用对你自己的忠诚换取他们的自由。”
“简明扼要,简单明了!”梅林爵士打了一个酒嗝,“敬天才爵士阿格尼!”
“得了吧,梅林。我不是什么天才。”阿格尼给自己的铜杯里添了些果汁,在这样一个几乎所有人都醉的走路打摆子的晚上,有个人保持清醒总是件好事。“你在俘虏管理方面出问题了?”
“可不是?阿格尼爵士。”梅林诉苦道,“这一仗我们抓了三千多芬里尔人俘虏,直接就把克雷斯的地牢撑爆了,根本装不下那么多人!我们只能将城镇中心原本难民扎营的地方临时改成了俘虏营,但许多问题接踵而至,在晚宴开始之前我的手下就告诉了我好几起悲剧的发生。城里的难民隔着篱笆和围栏向俘虏营丢石头、烂白菜和臭鸡蛋,结果那帮在脸上画着战纹的约姆斯人戴着手铐向他们扯着嗓子狂喊乱叫的,吓得一个善良的老太婆心脏出了问题,吐了口黑血当场就上不来气了;我们的人赶紧把这些约姆斯佣兵转移到地牢,谁知道这些人的氏族之间还有旧仇,在地牢里戴着手铐脚镣就开始了群殴,一下死了四个,还连累了一个拉架的卫兵小伙子被打瞎了一只眼睛。我正头疼这些人怎么处理呢!阿格尼爵士。我想,作为克雷斯城忠实的朋友,你一定能给予一些帮助的。”
“我能给予什么帮助呢?”阿格尼耸了耸肩,“你看,我有两根肋骨现在还分着家,一条腿还上着夹板,走路都得打拐子。莫不成你希望我去跟他们的氏族首领来一场霍姆冈决斗③不成?”
“不,我的好兄弟,我怎么会让你跟他们拼大剑?”梅林像拨浪鼓一样摇着头,“我想说,你能不能把这些人带走?”
“带走?我带到哪去?”阿格尼糊涂了。
“你看,战争还没结束,我也不可能把这帮人铐子打开,跟他们说‘嘿!你们这帮爱惹事的野蛮人!滚蛋回你们老家吧!’,你说对不对?”梅林长叹一口气,“你把他们带走吧,带给奴隶贩子卖个好价钱,或者关在你自己的城堡里,怎么样都行,就当是帮克雷斯做最后一件好事;碰上这些人我可真是倒大霉了,什么样的民族会把女人拉上战场?”
“这些咆哮武士里有女人?”阿格尼思索着,“我想起来了...破城的时候我似乎和她们战斗过。”
“他们有这个传统的,在他们的文化里,管这种女人叫做‘盾女’。七层地狱啊,阿格尼,我想象不到伊芙琳小姐跟芬里尔人拼大剑的那一天!你说如果家里进了匪徒,什么人会让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跟歹徒拼杀搏斗?”
“话不能这么说,梅林爵士。”阿格尼摇了摇头,“卡尔加里人还认为扶桑人吃生鱼片是野蛮的表现,认为豆腐花不能吃咸的呢!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文化啊。”
“吃生鱼片和咸豆腐花的确实都是野蛮人啊!”梅林道。
“说不动你,不过,梅林,世界是很大的,许多超出我们想象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阿格尼撇了撇眉毛,“好吧,我替你处理这些约姆斯人,他们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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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二碟口事件:蒙鸠依人在第二次南北会战之前对维桑挑起的一场边境冲突,通常被历史学者认为是第二次阿基拉南北会战的开端,在《希罗史诗:救国联盟》卷一序章中有所体现。
注释②长啸堡:维桑共和国首都威远城内三座大型军事堡垒之一,见回组的总部。
注释③霍姆冈决斗:一种约姆斯地区的决斗形式,被认为是法律认可的解决争端的方式。在希罗世界的扶桑帝国文化影响区域同样有着类似的决斗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