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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意浓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一个皇帝回自己的住处,还要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她只觉得自己的情绪纷杂无边,凑不出个样子。
在她示意要‘低调’到来的情况下,身边的人减少了一大半。看着她走近了,就见有太监要跑进去禀告,薛意浓冷眼瞧着这一切,手一挥,有人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了过去,在地面上几个点踏,早擒住了那太监。
“皇上。”暗卫擒住人之后,将那太监一推,交给了其他人,自己又隐匿了身形。那太监被擒住,嘴巴也用东西塞住。薛意浓让他们在外面等着,自己则走了进去,又有人要偷跑的报上去,又被擒住,擒了好几位,薛意浓已经到了门口,任公公这会儿才负责任的叫喊起来。
“皇上驾到!”
屋中说话的两人,均是一惊。薛轻裘有些惊恐,快速的往门口望了一眼,就慢吞吞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薛意浓回来了,是他所有打算中最坏的一种,但他仍然有所准备。
起身行礼道:“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薛意浓不急着应,就让他低头躬身,目光却扫到了徐疏桐身上,徐疏桐有些忐忑,因为她发现薛意浓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往常的怪异,心里不安,怕薛意浓怀疑什么,也低下头福了一福。
薛意浓坐了下来,让任公公沏茶过来,端着茶杯暖一暖手,顺便静一静有些繁杂的心情,良久才道:“免礼吧。”
薛轻裘谢过,尽管对薛意浓故意的摆谱很不满,但脸上仍带了恭敬之色,果然不愧他的封号。
薛意浓开口道:“恭敬王不和其他王爷在一起用早膳,却急急的跑到朕的寝宫来做什么?”不待薛轻裘解释,她看着门口幽幽道:“这些当值的奴才也真是的,恭敬王事务繁忙,有些东西怕是贵人多忘事,他们也不知道提点,似乎忘记了私闯朕的寝宫,亦是死罪,牵连你我堂兄弟,该打!”不待说更多,她已喊了任公公道:“如此失职,杖责一百。”
屋里面静悄悄的,任公公已揣测出圣意,看了薛轻裘一眼,然后出去了,很快外面传来了噼噼啪啪的声音,还有那些太监鬼哭狼嚎,开口求饶。隐隐的还夹杂着求恭敬王救命的。
薛意浓用盖子浮了浮盖碗里的茶叶,慢慢道:“都是朕的不好,平时疏于管教,让这些人造次了。”
薛轻裘忙跪下请罪,“臣行为莽撞,还望皇上恕罪。只是听说皇上在皇后宫中照顾,不敢打扰,实有要事启奏。”
“哦?”还有话狡辩,她不妨听一听,看他怎么编瞎话。“什么要紧事,连让人告诉朕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了,说来听听。”
“臣闻徐夫人自上次与臣会后,在路上出了意外,一直十分自责,是臣没有让人保护好……幸好徐夫人无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一直在查这件事,目前有了些眉目,特地来告诉皇上。”
“都查到了什么?”
“有人买通了死士,想要杀害夫人,以此来嫁祸臣,让皇上对臣有所怀疑,来破坏我们的君臣关系,只可惜幕后之人查不到……”
查不到,当然查不到了,因为那个□□的就是你嘛!薛意浓心中说道,也不急着戳他的漏洞,因为说了半天,等于跟没说一样,不过薛轻裘说这个话的目的,到能猜着一二,是撇清,还是转移,亦或者在试探自己对徐疏桐的感情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而徐疏桐,她心中最不想怀疑的人,真的跟薛轻裘一刀两断,还是做个样子给她看?她现在也有些迷糊了。
宫闱真的是个大漩涡,她以真情相待,人家未必会接受吧!说到底,还是她太感情用事,这是她的缺点,又或者将来某个时候,会成为她的致命伤。
薛意浓轻轻的笑了起来,在听闻有人可以随意进入她的寝宫时,她遍布全身的森冷感,霍的一下上了心头。今日自由出入,明日可轻易取她项上人头,太危险了。
她第一次注意到了这个变化。
她的现代意识,全然受到了否定。
既来到古代,那现代的有些规矩,就不适用了。在这个人命不值钱的时代,她要是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于人,让步,那么别人会怎么对待她呢,会见好就收,还是得寸进尺?就拿薛轻裘来说,他们会有和解的一天吗?
这些问题,她就算不问自己,答案也早摆在了那里。
外面被打的太监,并没捂住嘴。之前还叫的鬼哭狼嚎,现在的动静却越来越小,似乎声嘶力竭,气若游丝,这一百板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而是往死里打。
薛轻裘知道薛意浓意图‘杀鸡儆猴’也并说什么,只是嘴边浮出一层淡淡的笑意,对外面发生的事,彷如未闻,他才不在乎薛意浓此举的目的。因为他料到薛意浓不敢对他怎样。
任公公进来,低眉顺眼的禀告道:“皇上,一百板子已经打完了。”
“这么快就打完了?走,恭敬王,和朕一道去看看。”说着,她已起了身,走在了前面,薛轻裘在心里骂她幼稚。站在宫门口,那些被打死的太监,死状恐怖,身上几乎无一片完整的肉,往死里打,任公公很能体会圣意,这事做的极为漂亮。
然而薛轻裘却毫不在乎,无动于衷。
反而是薛意浓有些动容,她还从来没有杀过这么多人。看到眼前这副景象,她自己到先要吐了,但还是拼命的忍住,绝对不能露出一点怯来。她用着连自己都觉得冰冷的声音,含着几分嘲笑说道:“藐视宫规,自找死路。”
余光没有扫向薛轻裘,仿佛她根本不在意他的反应一样。
薛轻裘清楚,这不过是帝王常用的把戏。只是他更想知道,薛意浓打算如何惩罚自己这个故意藐视宫规之人。
薛意浓没有站多久,就回了屋,她可不想在外头喝冷风。
任公公干瞪着眼,等她下令如何解决这些尸体,但薛意浓什么也没说就回屋了,留他在外面喝西北风,他向来通达这些事,只是这次不知道怎么做了。
薛轻裘一进门,他的惩罚如期而至。
“尽管恭敬王事出有因,但宫规不可不守。要是一个两个都不放在眼里,朕的话只怕以后就没人听了。朕罚你三个月的俸禄,再亲自抄写宫规一百遍,让你在离开京城之前交给朕,你服不服?”
薛轻裘道:“多谢皇上隆恩。”这是重拿轻放,薛意浓到底还是不敢对他怎样,薛轻裘心里笑了。‘薛意浓你今日问我服不服,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服,一个毛还没长全的,竟然敢凌驾于众人之上,你问众人服还是不服?说到底,你还是不能拿我如何!薛意浓你今日对我心软,明日,我可不会客气,怪就怪你太感情用事。”
“既然话都说完了,还是去众人那吃早膳吧,任公公。”
任公公感觉自己都要被风给吹僵了,皇上终于有指派,他忙进屋来,道:“是,皇上。”
“麻烦你领着恭敬王去,别他又走错路,犯了宫规,别人可没有朕那么好说话。”
任公公道:“是!皇上,外面那些……”
薛意浓微笑着道:“不忠心的留在这世上都显得碍眼,喂狗吧!”
任公公眉毛动了几下,总觉得今日的皇上格外的残酷,是做给恭敬王看的,还是……他来不及多想,对薛轻裘说了一声,“恭敬王请。”
“公公请。”
两人出了门,一眼就能看见血流了一大片儿,空气中迷漫着强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寒风,被吹进鼻腔里。
薛轻裘跨过那些尸体,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小皇帝这也太小儿科了,这些人的生死,他才不在乎,要想做大事,谁在乎死几个人。
任公公的手汗津津的,只觉得这两个人都疯魔了。他走之前,吩咐小太监把这里打扫干净,尸体喂狗,就一路领着薛轻裘离开。
屋里,徐疏桐像一座雕塑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薛意浓又坐到了位上,没有对她说话,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脸上带着思索,好像对她的存在,也那样的漠不关心,旁若无人。
徐疏桐心里不安,走了过去,刚开口道:“皇上——”
薛意浓抬了抬眼睛,眉头都揪了起来,打断她道:“疏桐,朕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这是不打算听她的解释了,徐疏桐回道:“是,我退下了。”从正屋离开,看到那一片殷红的血迹,整个手臂都起了疙瘩。她知道薛意浓最怕这些东西,上次不过杀了一个高瑞,就让她难过了许久,可是这次,她竟然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得多难以忍受!
她本想在她身边安慰两句,同时说明自己放薛轻裘进门的缘由,但薛意浓显然没有要听说些什么的意思。皇上怀疑她了么?
徐疏桐一出门,存惜就迎了上来,有很多话说,但见徐疏桐摇头,两人去了小厨房。存惜立马一副受惊的样子,拍着胸脯道:“夫人,吓死奴婢了,您可不知道,那些人死的有多惨,这是活生生的被打死啊。”死个把人,她并不少见,可惨成这样,而且还挑了大年初一这样的日子,皇上是打算做暴君么。
“你不必同情他们,他们是活该。被皇上看见为恭敬王通风报信,拿皇上的好性子不当恩典,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下场。存惜,我们做事最好也小心一点,皇上似乎对我起了怀疑之心。”
她心中一冷,是她把薛意浓逼成这样的。只是她为何就不能多相信自己几分,听自己解释几句。她曾经还嫌弃薛意浓不够狠,不能够驾驭的了这些人,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不是不够狠,而是没有遇上耍狠的时机。
自己在她心里,怕是与恭敬王相勾结的第一号怀疑份子了。
再深厚的热情,都禁不住这一怀疑。徐疏桐尝过被喜欢的人背叛的滋味,自己在薛意浓的心里,是否已经属于背叛了呢?
存惜道:“那该怎么办?夫人,要想办法挽回皇上的心。”
“如果她的心已去,又能拿什么东西来挽回。是我自己不好,没有提早告诉她一声,就算她恨我,怨我,不信我,都是我咎由自取,不怪她。”
是她欺骗了薛意浓的感情,这会儿想到可能会失去她,她竟觉得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痛意。像是一片茶叶漂在热水之中,迷漫开了一丝丝的痕迹,蔓延,拉长,淡淡的,然后变得浓烈。
正屋中,薛意浓单手撑着脑袋。认真的想着一连串的事,想今日发生这样的事,自己的过错何在。错在一直心软,对下面的人少了约束,让他们有可趁之机。
不但是那些被收买的太监,还有恭敬王。恭敬王不把她放在眼里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但她只是知道,还没有完全融入到自己的角色之中,才会如此的被动。
也许还错在太容易相信别人。她指的是徐疏桐。那个女人以前是恭敬王的人,不管恭敬王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控制了她,她现在都怀疑上次的营救,也是一个让她入套的局。
如果是有出入,只怕是与徐疏桐和薛轻裘彼此之间的关系有关。
她整个人都在被耍着玩呢!薛意浓对徐疏桐有多少喜爱,就有多少失望,她已经被自己心里的轻疑,弄的不知道该信不信任人了。
正当她沉思在个人的悲欢离合之际,有一个人过来了。
薛定山带着满身的寒气,他一入这里,门外的侍卫、宫女、太监就跪了一地,“太上皇。”
“起来,皇上呢?”
“屋里呢。”
外头的动静很大,薛定山不待人通报,已经高着嗓门喊道:“意浓!”薛意浓猛得一惊,抬起头来,就见薛定山的脑袋转着,在找她。她掀了帘子出来,把刚才所有的情绪轻轻搁置一边。
“儿臣见过父皇。”她边抱拳,边说边走了出来。
“嗯!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薛意浓心道:“莫非昨晚的话,让他想通了?”不过观薛定山的面色,也不像是谈那件事。“父皇有话请讲,儿臣洗耳恭听。”
“我听说恭敬王到你这里来了,又听说你打死了不少太监,怎么回事,大年初一的,有什么忍不住,闹成这样,你母后不大放心,让我过来问问。”
“哦,一些小事,不值一提。”她垂着眼眸,轻轻的说道。
“是吗?我可听说那小子私闯你的寝宫,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了,好不容易抓住他的错处,还不趁机把他给宰了,你这样留着他,是等着他来杀你?”他不懂,而且他觉得薛意浓这样做,太过婆妈了。“那小子早有反心,没问题早晚也得搞出问题来,你这样软弱,还不被人家当柿子似的捏碎了。”
“儿臣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只是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儿臣的根基不稳,手里的兵权不够,难以与他抗衡。”
“你有父皇啊!父皇手里有兵,把他手底下的人给灭的干干净净不就行了,你怕什么,怕我功高震主?我现在闲的都快闲出鸟来了,懂不?就盼着他们有所动作,好为你消灭干净,我呢,也找个事做。”他打了一辈子的仗,不打,没意思。而且他还有那种包圆了的心态,把所有阻碍薛意浓的人,都扫干净,给儿子一个太平盛世。
薛意浓微笑,为这样一个肯为自己豁出去的父亲。前世,她的父亲在她的记忆里停留的印象不那么可爱,除了不断的来找她的麻烦,从未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如果有一个人告诉她,你依靠我吧,她真的会答应。只不过这都是以前的想法了,“多谢父皇,不过您年纪大了,是享清福的时候了,这种事,儿臣去做就好,没关系,您不需要操心。”
还是嫌弃他老,“我还能吃两碗白米饭,一斤肉咧。”
“儿臣知道,父皇宝刀不老。恭敬王的事,儿臣想自己解决。”
薛意浓立场坚定,薛定山撇了撇嘴。“你要解决是你自己的事,不过你昨儿的话,让我半晚上没睡好,跟你母后商量了半天,她劝我,说是以后是你们的天下,让我别倚老卖老,占着茅坑不拉,可是意浓啊,我不能答应你,父皇的兵就是父皇的,给你了,也不是你的。你要是想要,你就得凭自己的本事,把它抢走,这天底下没有掉馅饼的事,总之,你看着办。”
让他放权,他还真舍不得,那是跟了他一辈子的队伍,说放弃就放弃,他不甘心!
薛意浓看清他的关键所在,并不逼迫。只是笑着说:“就依父皇的意思。”
“嗯,那就好。好了,这件事说完了,你该告诉父皇,为什么对恭敬王不下手了,你那什么打死太监,可震慑不了一个恭敬王。”
她当然知道,不过杀鸡儆猴。只是薛轻裘可不是一只猴子,他是一只随时要吃人的老虎,这不过是敲山震虎。对着薛定山,她并没什么需要瞒着的地方,她需要同盟,显然薛定山是个可靠的人选。
“父皇既然想知道,那儿臣就透漏一二好了。”薛定山瞪着眼睛,听她说,“除了兵力不济之外,当然这点父皇可以为儿臣补足。另外,儿臣也想过了,若借此机会杀掉恭敬王会有怎样的后果?他一死,并不能根本性的解决问题,反而会让他手下人无人约束,父皇是带兵之人,应该明白,主将一亡,带来的就是兵变,大家都会抢着去坐那个位置,那么彼此之间攻伐在所难免,受苦的是老百姓。第二,恭敬王一死,其他的藩王怕是对这样的结果乐见的很,他们会肆意制造出不利于儿臣的名声来,到那个时候,藩王们彼此之间,更加容易团结,因为人人自危,一害怕就会做出一些事来保护自己,他们会做什么,想来父皇再清楚不过,这些都是给自己找麻烦。而不杀他,又有若干好处。”
薛定山沉吟着,道:“说来。”
“是,若不杀恭敬王。首先从其余藩王说起,他们还有人压制着,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造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历史上来看,在和平年代造反,成功的很少,就算当年的明朝皇帝朱棣,未尝不是九死一生,且他的对手是朱允炆这样的角色,若是遇上个厉害的,他必死无疑。他们不是朱棣,朕也不是朱允炆,何况,朕还有父皇您在。”薛意浓不忘拍两句马屁,让薛定山乐呵一下,果见他舒服的扬了扬眉,“其次,从恭敬王来看朕的行为,以父皇来看,朕如何呢?”
“感情用事,软弱无能,难成大事。”
薛意浓道:“不错,儿臣要骄傲他的心,增加他对儿臣的轻视之心,这样儿臣将来才有更多的机会赢他,对一个不如自己的人,人总是不会在意太多的。这另外嘛,就是为自己的强大争取时间,儿臣还年轻,就像父皇说的,仍需磨练。”
薛意浓一席话说来,把敌我的状态,以及那些意图坐收渔翁之利的藩王们也稍微分析了一下。大局势是这样,但也不能否定目前要面对的种种困难,她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薛定山仍旧扬了扬眉,“既然你心里有数就好,好了,我不多说了,你忙!”打探完了薛意浓的主意,他该向贺太后和太后去汇报了。薛意浓让落雁把他送出去,这时任公公进来,报说诸位都用好了餐,问薛意浓是否此刻召见。
“好啊,就把他们请到御书房去,就说朕马上就到。”
任公公让人跑着去通知,落雁把人送走之后回来,替薛意浓整治了一番,然后准备了长长的仪仗队出发了。待到御书房前,任公公早尖细着嗓子喊着:“皇上驾到!”
御书房门口的侍卫,齐齐的单膝跪地。动作之间,冰冷的铠甲发出碰撞的金属的声音。薛意浓向御书房的门口望着,眼神迷离,头一低任由落雁扶着她下了轿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