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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你,是云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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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外有风吹过。

    这阵风吹过地面的雪,轻轻扬起,然后又轻轻收束起来。

    靠近月河,是连岸的十三城,因为冰冻,所以月河上面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有人甚至直接挑起东西,踏过月河,向着对面跑去,只要踏过月河,就是大燕士兵护着的地区,这些八大家族对高松城的做法彻底寒了百姓的心,有些胆子大的已经拖起一家老小,想要趟过月河,然后向着前方走去。

    而此时,六个人影却出现在月河沿岸,他们的身影向月河的冰面上坠去,然后一滑,仿佛大燕一般消失的一干二净。

    而最后,他们停到了月桥边。

    这是绵长的月河唯一的一处架桥,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的风霜,现在早就一片斑驳的痕迹。而现在,那六个人却落在了那月桥上,望着下面被冰凝固了的月河。

    这六个人,正是八大家族的韩晋,周尚,段飞,宋寅,郑成,高巍六人。

    周尚问道:“不知道欧阳家主能不能将事情办妥。”

    段飞冷哼道:“重云都已经被逼上那山头了,若是欧阳云还不能做点事情,那可真是羞人了。那重云哪里晓得,我们就是要将他逼到那里,来个一箭双雕。这《璇玑图》中的机关要以那处燎原才能发动第一道关锁,只要包围住那座山,将他们困在里面,我便不信烧不死他们。”

    段飞说着将那巴掌大的《璇玑图》给展开,就看见上面纵横的纹路,此时,那条红色的小线上面,又有一条金色的线条开始冒出来,而现在,那处金色的线条冒出的一个尖,正好在长妤和重云呆着的那座山上,上面露出一个红色的小字——烧。

    他们只要等着那条金线蔓延到月河此处,就开始下一道的机关。

    而现在,欧阳云正望着那座崇山峻岭。

    因为是冬日,其实这地方十分的干燥,但是带了些水汽,他抬头看着那座山,只觉得山间云雾缭绕,有种让人失真的感觉。

    他也是刚刚赶到的,刚才,他才和其他的六个人分开。

    但是,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一袭衣衫从绝顶处落下,然后,离开了这座山峰。

    山峰的最高的隐秘处,长妤正躺在那里,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恍恍惚惚,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她想要睁开眼,但是整个人都被封住,动不了,为什么动不了呢?

    醒来,长妤。

    她对自己说。

    冷汗袭来,长妤猛地睁开眼睛。

    心口跳的飞快,脑海一片空白,长妤顿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她躺在大殿内,盖着大氅,那袅袅的厌恶围绕着她,明明该是心静的,但是却不知道为何一片心惊。

    她起来,却没见到重云的身影,顿时心中空落落的,她抓着大氅走到门外,大喊了几声:“重云!师傅!”

    但是云雾将她所有的声音全部吞噬。

    “施主,不必再喊了,那位施主并没有在这里。”一个古朴的声音传来。

    长妤看去,只见一个发须洁白的老僧坐在地上,手里正拿着一个木鱼在敲,但是奇怪的是,那沐浴却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

    长妤看着他,问道:“这位大师,不知那位和我一起来的人现在在那里?”

    老僧道:“女施主不必去找他,便在这里等着便是,他会回来的。”

    长妤看着他,想了想,但是心中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丝毫也派遣不出去,她看着那闭着眼睛敲木鱼的老僧一眼,然后抬起脚步,飞快的往外面走去。

    但是刚刚抬起脚步,那老僧便抬起了手:“女施主,你不能下山。”

    长妤听他这样说,心里反而镇定下来:“哦?为何不能下山?”

    老僧不再说话,沉默下来。

    长妤心中更急,但是脸上却更加的平静,她不管那老僧,像外面走去。

    那老僧将手中的木鱼一抬,长妤从自己的怀中掏出匕首,冷冷的看着他,然后走了过去。

    那老僧刚刚挥动手掌想要将长妤阻止回去,却不料踢啊弄传来一声凄厉的鸣叫,他的心弦一震,几乎要稳不住心神,而长妤却仿佛没有丝毫的影响,急忙冲了出去。

    她走出山门,那只朱雀就从天上落了下来,然后落到她的肩头,轻轻的蹭了蹭。

    刚才还要多谢这个小畜生。

    长妤心中暗想,然后走了出去,而当她到了山崖,往下一看,只见云雾蒙蒙中,突然充起无边无际的火光,像是将人的眼睛都燃烧起来。

    目之所及,全是火海,而在火海之外,却是一片像是蚂蚁一样的军队人马。

    长妤心中一惊,看来这些人不单单是想将他们烧死在里面。

    她细细的看了一眼,发现在西北角,火光还没有蔓延过来,而且,那边因为地势原因,军队的人数并不多。

    她立马身子一翻,然后从嶙峋的山道下迅速的往西北角行去。

    她身形极快,但是那些火光却依然紧紧的追在后面,仿佛脚下踩着的每个地方,都烫得叫人下不去脚。

    朱雀不断的在她的耳边叫着,仿佛在说些什么。

    长妤飞快的前行,一路奔跑,她知道重云早就出了这片地方,但是为何,他却连告诉都不告诉自己?

    这个人,总是做一些让她无法理解的事情。

    她心中着急,一路纵横,就看见西北那处苍翠,隐约是苍茫的天空露出。

    长妤扑了出去,手中的匕首一闪,立马杀了一个士兵,翻身跃上他的马,然后向着外面冲了出去。

    “快!她想逃!”

    等到长妤的身影奔出去数百米远,那些士兵方才反应过来,急忙驱马追了上去。

    而随后,他们追着的身影出现在大部分的人眼前,欧阳云站在那里,突然眼一眯,捞起弓箭,急忙追了上去。

    想逃?没那么容易!

    他这匹马是千里马,速度是长妤马的两倍,这般纵横追去,不过片刻,便缩短了距离。

    欧阳云冷笑一声,知道这女子是重云的掌中宝,只要拿下这女人,那重云还不手到擒来?

    这般想着,他拉开了弓箭,然后“咻”的一声,手中的弓箭就射了出去。

    长妤的身子一低,脑后仿佛长了双眼睛,一抬手,就将他的箭矢接在了手里。

    该死!

    欧阳云暗骂,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然有此等功夫,于是一边缩短距离,一边搭上了三根箭矢。

    “咻——”的一声,箭矢再次如流星般的杀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眼前的少女却猛地低头,然后贴在马肚子上,成功的躲过了他想要射自己双臂的箭矢。

    欧阳云这才慎重起来,看来重云的女人也并非简单的,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和一个女人争斗,也未免掉了身价。

    他的目光一闪,看向那匹马。

    射马。

    他这般一想,然后勾起了五支箭,然后密密麻麻的朝着长妤的马射去。

    长妤便是有通天的能耐,又怎能守护的了这匹马?

    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就在他的箭矢要没入马的身体的时候,一只小鸟突然间从她的肩头飞了起来,因为这只鸟太小,刚才他根本没看到,但是现在,这只鸟一飞起,他的脸色顿时剧变:“朱雀!”

    这,这是他们八大家族的神鸟啊,怎么会,怎么会护着这少女?!

    那只朱雀冷冷的盯着他,血红的眼睛不负在长妤身前的婉转可怜,而是充满了煞气和无上的尊严,它一张嘴,轻轻一啼叫,那五支箭便萎顿在地,而后,它扑腾着翅膀冷冷的看着欧阳云。

    欧阳云知道,这是在叫他,不要动手。

    他心中震慑无比,只有他知道,朱雀对他们来说是什么,那是八大家族的神鸟,是供奉的神,是为他们指明前路的灯,但是现在,它却在和他对抗,命令他不能对这少女动手,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只有停下马,放下了弓箭。

    而这个时候,长妤已经冲的远远的了。

    那只朱雀一见长妤远离自己,便轻轻的扑腾翅膀,然后“咻”的一声,追了上去。

    欧阳云紧紧的盯着长妤的背影,心中暗想,这个少女,到底是谁!

    而长妤一路向前,完全没有方向,她只知道,她一定要找到他。

    而此时,长妤后面的那只朱雀突然间飞了起来,然后对着北方,着急的叫起来。

    仿佛,在担心着什么。

    长妤看去,北方,那是月河的方向。

    ——

    月河之上,六个人正紧紧的盯着那幅《璇玑图》,终于,当那副图上的金线开始蔓延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金线迅速的穿过平野,然后到了月河的月桥上,一个“毁”字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六个人相对一看,然后迅速的抬起手,然后猛地拍在月桥之上。

    “咔嚓”一声,斑驳的月桥瞬间开始断裂,那些古旧的木头,在他们的力量之下,开始寸寸断裂,而随着木头的断裂,一根根铁链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而此时,璇玑图上又出现了纵横交错的纹路,他们一看,急忙按着上面的纹路拉扯那些铁链,而随后,铁链内潜藏的机关被打开,然后,在月河的岸边,一个小小的口子从断裂的月桥处出现。

    六个人相对一看,接着走了进去。

    而随着他们走入,一盏盏长明灯瞬间跳跃了起来,一条小小的地道延伸到更深处,而随着他们的前进,地道逐渐变宽,而后,成为一个可以同时让数十人并排走的大地道。

    而他们走到尽头,看到的却是纵横交错的巨大铁链,每一个铁链都有十个人身体那么粗,还有一些巨大的转盘,更是数百人站在上面也不会觉得拥挤。每一个齿轮相连接,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迹,却是他们也认不得的。

    他们放眼看去,只见这些铁链机关纵横交错,一直左右延伸到无边无际的地方去,顿时心中暗惊,他们猜想,这些巨大的转盘和铁链,可能延伸到了整个月河沿岸,而据说,这处机关控制的是月河沿岸十三城的命脉,那么,可能建造这些机关的人,在建造这些城池的时候便计算好了,能将这些城池连在一起,这个人,该是怎样的天才?

    但是,他们却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虽然对眼前这东西感到震撼,但是对他们而言,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既然决定去做,那么就一定会付出代价。

    《璇玑图》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点,那些小点开始纵横交错,然后,他们面对的转盘就标志就出现在图上,然后分别标志了“一”“二”“三”“四”等数字的图样。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复杂至极,完全没有规律可言,若是靠他们,恐怕一生都没有办法。

    他们谨慎起来,然后六个人迅速按着地方站好,接着按着位置,一个个按在了转盘上。

    段飞按在第一个位置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的,转动了第一个转盘。

    一旦开始,结束就不可能。

    ——

    云晔的身影在天地中疾奔。

    月河的冰面映照整片天地。

    而在突然的一瞬间,地底仿佛突然震动了一下,轻轻的颤抖一下,却让那些站在月河冰面上的人瞬间尖叫起来。

    但是,他们来不及发泄出更多的恐惧,便听到“咔嚓”的一声从月河的尽头传来,那声音仿佛雷劈,但是却比雷来的更震撼。

    月河数百里的冰面,突然间从中间裂开,像是雷电纵横裂开夜空,如果有人在上面俯视,那一定会被眼前那种撕裂的情景而感到震惊。

    这是,想都没有办法想的。

    冰面被爆开,一条游龙一路破开,眼看就要将冰面上的三个人吞噬,但是此时,一道黑色的影子突然间袭来,然后轻轻一卷,将一家人卷了上岸。

    一家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见那道黑影像是流星一般的滑过。

    这茫茫天地,一片苍白,也只有他在疾奔。

    人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云晔瞬间飘飞出去,他突然捂住了心口,然后停下了脚步,然后,大地轻轻的颤抖了一下。

    第二道转盘,已经开启。

    他站在那里,衣襟飘飞,却仿佛被天地吞噬,他转头,望向那寺庙的方向。

    这个瞬间,他想到了什么,他想起那场雪,想起那个人,想起那缓缓绽放的容颜,想起她刚才对自己说的“欢喜”,这份欢喜,是奢侈,可是,他却一直期待着,这份奢侈。

    大地轻轻的颤抖了第三下。

    他已经,不能再等了。

    月河的冰面被彻底的撕裂,然后,滚滚的冰水开始涌了上来,他终于,纵身跃下。

    ——

    长妤疾驰着,穿过城池,然后靠近月河。

    她感受到了大地轻轻颤抖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长妤的心中暗惊,地震?

    她驱马想要向前,但是那匹马却再也不敢上前,最后干脆倒在了地上,似乎对前方感到十分的恐惧。

    前方的额朱雀发出着急的声音,紧紧的盯着长妤,也不知道是在催促还是在阻止。

    但是长妤知道,云晔,只能在前方。

    他出现的地方,岂非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她并不知道,在那些城池里,所有人都因为这大地的颤抖而恐惧起来,正在攻城收拾残局的秦笙,也明显感受到了那来自地底的力量,磅礴的想要冲出来,要将一切覆灭。

    怎么回事?

    他的脑袋还没来得及思考,第二次颤抖再次来临,这回,所有人都惊叫起来,接着,什么战争,什么敌人,全部都陷入一团混乱中。

    在天地之下,人的力量是多么的弱小。

    他几乎不敢想象,在这些颤抖之下,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

    有一人在疾奔,有一人在努力,有一人,曾经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向前。

    云晔站在下面。

    这是另一条道路,机关的齿轮已经开始慢慢开启,他一边走,一边看着。

    他缓缓的抬起了手,然后慢慢的将手放在齿轮上,在他的手放在上面的时候,他的脸上,渐渐泻出光华。

    鲜血沿着他的手心一滴滴的落下。

    那些连绵的转轮,在他的手下,停下了。

    这百里多的转轮,一旦开启,是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但是,却在他的手里停下了。

    他慢慢的开口,那真正属于他的声音仿佛天地的梵唱,从天地的尽头传来。

    这天地之外,哪里有什么《度亡经》?

    因为,这《度亡经》,就是他啊。

    他的每一寸血肉,都是这些字迹,他的所有,便是那一本《度亡经》,他为天地写下轮回,却写不下,自己的轮回。

    因为,没有轮回。

    他一步步的前进,慢慢的前行,每走一步,他的口中便吟唱那些词语,每走一步,他手心的鲜血便滴落在转盘上,他轻轻的拂过,将所有的力量全部的淹没。

    而在他的前方,第六个转盘再也转不动了。

    “怎么回事?!”段飞大惊。

    周尚也跟在宋寅身边,然后推了推转轮,但是,丝毫不动。

    而就在他们面面相觑的时候,只见,那些转盘,竟然倒回来了。

    “咔”“咔”“咔”。

    一个齿轮,一个齿轮,虽然很慢,但是,他们推动的转盘,竟然诡异的往回了。

    怎么,怎么回事!

    韩晋面色苍白,颤抖的道:“他来了。”

    他,谁都知道,这个世间,只有“他”能让他们如此恐惧。

    六个人瞬间呆在了那里,然后,目光紧紧的盯着前面。

    他们,终于要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

    “咔”“咔”“咔”,伴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一个人影从地道那边的黑暗中慢慢的走来。

    每走一步,他的广袖便微微一拂,然后拂过这世间最为强大的力量,然后将它完全倒回,而黑暗中,那一声声梵唱,每一个字都让人听不清楚,但是,却又无比清晰的敲在所有人心里。

    那是,最为宏伟和超脱的声音啊。

    黑暗中,那人携了一袭风雨,终于向他们走来。

    而随着他的前来,那些长明灯突然跳起来,然后,齐齐的弯了下来。

    仿佛对着他跪拜。

    这是,对超脱凡人力量之外的雄伟的叩首。

    他每走一步,像是踏在莲花中,将这黑暗,变为璀璨的天上人间。

    谁能染得了那一片衣角?

    血么?

    欲么?

    杀戮么?

    连情感也没有办法沾染上他的一片衣襟。

    而随着他向前,那种让人跪拜和臣服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

    而最后,当他在他们面前站定的时候,六个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张脸,过了良久,段飞方才颤抖的道:“重云,你,你是云晔国师?”

    云晔垂眸,平静如浩瀚星辰:“是。”

    一字落下,天地安静。

    所有人都呆愣在当场。

    而此时,云晔若有所觉,缓缓的转过身子。

    他顿时僵在当场。

    长妤脸色苍白,浑身仿佛从水里捞起来,她看着他,看着这张脸,听着刚才那个“是”字,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是,眼前这个人就站在那里。

    重云,她的重云。

    她颤抖着,声音哽在那里,沙哑的,轻轻的开口,问。

    “你,是云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