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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在激荡,白波九道汇聚在一起,滚滚袭来,又突然消退。
几个人筋疲力尽的躺在地上,聂无双紧紧的抓住长妤的手,一丝一毫都不敢放。
刚才,就是害怕她随着重云冲下去,他从来没想到,那样一个冷静的女子,也会那样的疯狂,若是他松一分,若是他松一分,可是,他连松一分的念头都不敢有。
水波已经退去,众人刚才为了抵挡那汹涌的潮水,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整个湖面的裂缝突然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只有在空旷的湖底,一个巨大的黑色洞口张开。
聂无双抬头看着太阳,觉得刚才经历的仿佛一点也不真实,但是他的心底却不由微微放松,这一放松,手上的力道便自然消退。
而在他来不及的反应的时候,长妤却突然睁开他的手,然后不顾一切的向着那黑暗的河底冲了过去。
聂无双一惊,立马强撑着站起来紧跟而去。
长妤紧紧的咬着牙,在黑暗的地道跌跌撞撞,她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重云的那一眼,要她有种仿佛诀别的痛楚。
怎么可能是诀别呢?!怎么可以是诀别呢?!
她跌跌撞撞的前行,一路脑袋都是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聂无双就紧紧的跟在后面。
长妤的脑海里飞快的闪过重云曾经说过的话,想起他身上的伤痕。
到底是怎么回事!重云,你一句话都不告诉我,你让我怎么办?!
重云身上的伤……
她猛地收住了脚步。
一瞬间,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电光雷鸣般的闪过。
当初,她曾经摸索过重云的身体,那个时候,他的骨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所有,所以……
刹那,她的脑海都蒙了过去。
聂无双看她突然停住脚步,于是伸手拉住她,道:“长妤,怎么了……”
长妤猛地回头,哑声道:“你说重云或许根本不存在是不是!是不是!”
聂无双几乎不敢触碰那道目光。
然而长妤却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她猛地窜了出去,用尽所有的力量!
不!不!不要这样,不要连一个身体都不留给她!
臬兀书看着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整个人都紧紧的绞在一起,他急忙奔了过去,而此时,疾奔的两个人根本没注意脚底,等到突然踏空的时候,他们坠落了下去。
聂无双将长妤在半空中一拉。
然后两人齐齐跌倒在地,被撞得头晕眼花,等到醒过来,才发现眼前豁然开朗,空旷的地底全部显露在眼前。
“天!”后面跟下来的段飞大叫出来,按照他的见识,也吃了一惊。
目之所及,全部都是白玉劈成的地面,无数的夜明珠缀满上方,大概隔了数十米,因为隔得远,仿佛天下星辰一样,人置身其中,却像是置身与星海之内,一望无际,顿生矮小之意。而零零散散的空间内,只有幽深的尽头,仿佛带着黑色的漩涡,让人不敢向前。
谁都不知道前方是什么。这样的地方,根本不似人为。
当所有人都惊异于眼前的那种璀璨景色的时候,长妤却一下子从地下爬了起来,然后向着那黑暗处奔跑而去。
周尚怒道:“抓住她!她肯定和最后打开门有莫大的关系!”
段飞正待出掌,却被聂无双抢先一步,他挡在他们面前,道:“现在抓着她有什么用,反正都要向前的,不如等走到了尽头再说,如何?”
他说完也不等其他的人反应,然后纵身跟了上去。
其他的人也不得不跟在后面。
那片幽深却是这浩淼无边的星海里,那片幽深是一条高约五米的地道,九个人前后进入,极快的往前方掠去,果然不愧为安放《度亡经》的地方,才初露便是如此震撼人心。
一进入地道,便传来轰隆的水声,那水声和平日所听都不一样,沉闷的响起来,却带着凌厉的杀气。
那水声来自尽头。
等到终于到了尽头,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包括长妤。
他们,再次被眼前的景色震撼。
眼前是一条河,宽约百米,从左面的瀑布汹涌的本下来,发出巨大的响声,飞珠溅玉,似乎要将所有人都冲刷下去。
而在头顶那绚烂的星空下,可以清楚的看清,那河水,是黄的。
一道铁索从这里和那边相连,在水汽的蒸腾下,仿佛在颤抖着,令人觉得心底发寒。
而在铁索的这边,一个高大的石碑伫立着,而在那石碑上,铁画银钩着两个字。
——黄泉。
所有人都心里一震:黄泉!
却不知此黄泉是不是彼黄泉!
长妤的目光却紧紧的盯在那两个字上,压下心中的颤抖。
她认得这两个字,或许说,是这字迹。
那是,属于,云晔的字迹。
她走上前,一瞬间却是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是走得近了,才发现那石碑上还有其余的小字,因为光线不明朗,大家站得远了,也就没有发现。
长妤逐字看去,却只有一句话。
黄泉奔涌,可尽吾生之痛乎。
她只觉得心口被刺了一道,曾经的云晔,那超脱尘俗的心境下,又有着怎样的痛?
此时,那段飞道:“先要过去再说吧,不过这劳什子黄泉水看着着实吓人。”
段飞说完就想走上去,但是却被聂无双喊住:“段家主,这水看着颇为古怪,还是等等再说。”
段飞斜眼看着聂无双,一个二十岁的小子,竟然也当了家主,他皱眉道:“能有什么古怪,能吞人?”
聂无双涵养极高,只是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大概是玉石之类的,然后往那黄泉里一抛,一滴水溅到那玉石上,那块玉石顿时消融的一干二净。
大家顿时面色凝重,玉石质地何其坚韧,若是这水溅到人的身上,恐怕连骨头渣都不剩。
但是想要上前,肯定要有人从这铁链上过。
周尚的目光一扫,落到长妤身上,道:“让她去。”
肯定是让她去探路。
或许,是让她去死。
长妤倒是神色淡淡,走了过去,聂无双走了上前:“我看着她。”
长妤没有抬头,抬脚踏上了铁链,两人踏了上去,铁链微微一晃,稳了下去。
这铁链看来十分特殊,否则这黄泉水肯定将这铁链融化了。
黄泉水底汹涌奔来,寒气杀气凶气直直的往上冲,几乎让人寸步难行。
两人在铁链上慢慢的前行,走到中间,越发显得令人心惊。虽然水珠飞溅,但是两人小心谨慎,时而加快,时而停住,避开那些水珠,然后向前。
后面的人看着他们安安全全,于是也随着向前,就在长妤和聂无双快要到达最后的时候,突然间,大地一震颤抖,铁链剧烈摇晃起来,长妤和聂无双飞快一跃,然后落到对面。
而黄泉瀑布那边,一道激流喷涌,一时之间在上面的人大骇,于是也顾不得那些溅出来的水珠,像箭矢一样的冲了过来。
所有人刚刚到岸,那道黄泉水流就“轰”的一声冲了出去,直接将那铁链都覆盖了。
所有人看得心惊,若是迟一步,肯定就到了黄泉。
周尚看了长妤一眼,道:“既然谢小姐运气如此只好,那么就在前面带路吧。”
长妤正待说话,却听到“咔嚓”一声巨响,大家回头一看,只见那铁链竟然直接断开,然后“砰”的一声沉入黄泉水底。
这看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段飞惊诧道:“这怎么办,我们要如何出去?”
聂无双道:“既然没法回头,我们就向前走,说不定前方就有出口。”
其他的几个人都点了点头。
所有人继续前行走去,穿过一个地道,又是一个巨大的空间,里面依旧是玉石铺地,但是除了玉石之外,那些镶嵌在两旁的夜明珠,每个都有拳头大小,而那些摆放的装饰,每一个都精美至极,若是现世,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而紧接着,大家的目光就越过这些绝世珍宝,落到了一面数十米之高的墙壁,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迹。
段飞的目光一闪,兴奋的道:“会不会是那《度亡经》?”
其他的几人一听,都顿时凑了上去,但是那些字迹没有人认得到,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的旧字。
聂无双靠近,摸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这不会是《度亡经》的经文,若真是那经文,那么那些钥匙又拿来干什么呢?而且,传说中的度亡经根本就无法写出来。而且,这上面的字用的是人的血写的,而且根据深浅不知道用了多少年。”
长妤上前,借着珠光,也看出了这些字迹确实是鲜血所写,但是因为年代久远,所以颜色已经变了。
长妤的眼睛微微一缩,因为,她发现,这些不认得的字,和在太清神殿中那些玉璧上的字一模一样。
这,难道,这些,都是云晔用血所写?
长妤的目光从上往下,只觉得有股庞大的力量从那字迹中渗透出来,最开始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力若千钧,绝望而疯狂,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疯狂渐渐的收敛,最后到了最后,却是深藏的孤寂。
那些滚滚时光,谁将谁遗忘?
她只觉得心惊,这,怎么可能是云晔所写。
可是为何,那些字迹,就是他的?!
而那些人听了聂无双的话,也觉得应该如此,于是也就不再纠结于这洞中的字迹,抓着长妤一起往前。
长妤最后看了那洞中字迹一眼,一时之间有些微的悸动,若是她认得这上面的字有多好……
九人继续前行,到了地道最后,却又再次分出三条小道。
聂无双提议倒:“现在时间紧迫,我们不能一个一个的去找,干脆分为三路,不论找没找到,都必须在三个时辰之后回来汇合,你们看如何?”
段飞看着长妤道:“当然可以,不若将这小姑娘给我带着,我去挑一个去寻找。”
他说着就想去抓长妤,长妤往后一退,聂无双微微一挡:“不可。”
“为何不可?”段飞陡然间黑了脸。
周尚上前道:“刚才从那小姑娘手里夺下的十一把钥匙还在你手里吧。”
段飞脸色一变:“你怀疑我?!”
聂无双道:“怀疑不敢说,因为这谢小姐和《度亡经》有关,这东西干系重大,还是小心谨慎的好。若是段家主想带着谢小姐走,就把那钥匙给旁人。”
段飞哼了一声:“算了算了,小姑娘这个我伺候不来,你们带着。”
聂无双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兵分三路,我,周家主,谢小姐一路,段家主,宋家主,赵家主一路,其余家主一路,不知可否?”
其余的人点了点头,然后立马蹿进了三条道。
长妤,聂无双,周尚三人进入最左边的一条道,三人默默前行,一路无话。
只是这条地道异样的长,走了许久,却根本不见尽头,而三个人走着走着却感觉到不对劲了,按理说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了,按照三个人的速度,便是数十里也不在话下,怎么可能不见尽头?
三个人停了下来。
这根本不对劲。
长妤现在只想快点走到尽头,她知道重云还在,她只想快点找到他。
她往地道的墙壁上一靠,沉默的闭上了眼睛,但是就在忽然之间,她突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我们错了,我们一直在绕圈。”长妤道。
聂无双和周尚一起转过头来看着她。
长妤道:“我们在地道中走得根本不是直道,而是在不断的弯曲着,可能现在,我们靠近我们的起点也不远。”
经过长妤这一说,聂无双也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错觉?”
长妤点了点头:“我们一直向前,是因为我们一直朝着黑暗的地方行走,认为其他的地方,那些夜明珠闪烁的地方就一定是墙壁,其实不是。”
聂无双听了长妤的话,于是干脆闭着眼睛,然后试着不再被那些星光影像,然后朝着前方走去。
长妤和周尚都将目光紧紧的盯在他的身上,看着他靠近那墙壁,眼看就要碰到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聂无双竟然穿透了那墙壁!
这……
两个人立马走了过去,这才发现,这面,根本就是空的。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却不知道是为何。
但是三个人既然得到了这个途径,于是干脆闭上眼睛,以直线向前方行去。
一路上畅通无阻,长妤似乎听见有风声从自己的耳边刮过,空气中传来一缕熟悉的气息。
那是,碧海月茶的香气……
重云!
长妤猛地停下了脚步,然后猛地转身!
周尚立马转身,冷喝道:“想逃?!”
他眼底杀光一闪,然后拳头猛地打了过去!
聂无双却连阻止都来不及,但是当他的拳头落到长妤的背上的时候,他以为会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但是那一拳却仿佛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任何的力道。
反倒是他的手掌刺痛入骨。
怎么回事!
这一不留神的时候,长妤的身形便消失在远处,聂无双和周尚等人都不敢多作停留,飞快的奔跑过去。
长妤一心疾奔,不知不觉的,那些黑暗的星光顿时一转,一个偌大的空间出现在他们眼前。
无数的长明灯璀璨绽放,玉石劈成的地面上,一件带血的黑袍散落在上面。
长妤顿时扑了上去。
那是,重云的衣服!
长妤抱着那衣服,然后朝着前方走去。
重云,重云,你在哪里?
聂无双和周尚跟在后面,想要说话,但是任何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而这个时候,又是一道咔擦的声音响了起来,聂无双和周尚迅速转头警惕的看着那处。
“快跑!”聂无双一声大喊。
周尚转过头去,只见仿佛闸门打开,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道洪流,然后朝着他们涌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
聂无双急忙想去拉长妤,但是长妤却依旧不管不顾的向前跑去,聂无双急忙追去,但是刚刚拉住长妤的胳膊,眼前顿时一黑,巨大的压力铺天盖地的袭来,然后席卷着他们向前冲去。
三个人仿佛被漩涡吸入,然后便人世不知。
——
重云缓缓的睁开了眼。
一瞬间他以为看到了九重云塔夜晚的星光。
他想起很久之前的睁开眼,唯有九重云塔内的星光璀璨照来,方可抚慰那满心的杀意。
他的手指头动了动,又动了动,最后强撑着站起来。
他站在那里,满目苍凉,外衫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水冲落,掉在了某个地方,只有雪白的内衫被鲜血染透。
当他抬头看清楚眼前的事物的时候,他愣住了。
这世间,几乎没有任何的东西能够让他愣住了,但是,眼前的所有都让他觉得,无法阻止。
一个又一个的雕像伫立在他的眼前。
这些雕像,都只是一个人,女人。
她垂眸的样子,她侧卧的样子,她微笑的样子,她蹙眉的样子……无数的雕像在他的眼前展开,栩栩如生。
这个女子,是他此生唯一的眷恋。
长妤。
长妤。
还是长妤。
这两个字是从多久开始注入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深入骨髓,割舍不得?
而那些雕塑,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的时光,那些原本玉白的质地全部都发黄了,但是,那每分每刻,每个形态,到底倾注了雕刻的人多少的心血?
一瞬间,他眼前划过无数的影像,但是,看不清,还是一点也看不清。
他慢慢的伸手,抚摸上那雕像,当他的手触摸到那玉石的时候,“砰”的一声轻响,那个人像在他的手里破碎成粉末。
他的手抚摸过,每抚摸过一个,那两个字便在心里刻下一道痕迹。
千疮百孔,千刀万剐,唯有那样的痛,才对得上那个名字。
一座座雕像坍塌,坍塌在他的目光里,坍塌在,一个人曾用生命刻镂的时光里。
他站起来,看向前方。
那是另外一座修建在地底的九重云塔。
他看着它,像是看着那冥顽不灵的命运,像是看着那数不清的绝望和杀戮,最终,抬脚走了过去。
每走一步,那种气息便愈发的浓重,每走一步,他都似乎可以预见自己的前程。
他站在了塔前。
四处仿佛都是星空,在那样浩瀚的天地里,人不就是一小小的米粒?!
但是,唯独他抬起了头。
他看着那扇门,他的手开始颤抖,那种越靠近便越熟悉的气息,那种穿越过天地的气息,透过门的缝隙,渗透出来。
但是,即使前方是死路!又如何!
这一生,除了她,他还有什么是不可失去的?!
他终于,推开了那扇门,抬脚走了进去。
埋藏千万年的气息汹涌的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踏进去,突然间脚一软,“砰”的一声单脚跪在地下!
他身体的肌肤开始一寸寸裂开,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
那种痛,从灵魂开始被拨开!一刀刀的挤进来!
他的脸更加的苍白,但是又能如何呢?他站起来,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已望见命运在前。
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流下,每走一步,他便留下一道血痕,每走一步,他的身体就颤抖一下。
但是,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稳得像是将天下踩在脚底。
谁不相信他曾经将命运踩在脚底呢?
一层,二层,三层,四层……
鲜血从他的身体流淌出来,他的肌肤寸寸裂开,他的脚步颤抖着,突然间他的身体往旁边倒去。
“砰”的一声,他倒在地下。
他看着眼前的云塔,然后,再次爬了起来。
那个东西,在前方……
随着他的前行,他身体的伤痕再次愈合,但是,时光的痕迹默默的显示出来,不再光滑的皮肤,不再年轻的身体,皱纹瞬间布满他的身体,没有人可以想象,一个人的身体可以老成这个样子。
墨发慢慢的变白,仿佛枯骨,每一根都是数不清的生离死别。
第五层,第六层,第七层……
然后,他以为他要死去,但是,看不清的双眼中,他再次往上走去。
第八层……
每走一步,他的脚下鲜血淋漓,每走一步,他的肌肤又开始恢复光泽,他的容貌恢复,他的白发开始恢复墨色。
第九层……
他站在了那里,衣上的血仿佛被星光洗涤,变得云一般的白。
他站在那里,仿佛被时光刻镂。
第九层的九重云塔里,只有一样东西。
一本书。
《度亡经》。
他看着那三个字,仿佛闻到了亘古的气息,闻到了,无法相抗。
那是,他给自己写下的命运。
他一步步靠近,然而每走一步,那部书上的东西就开始灌来,他颤抖的几乎抬不起手,他颤抖的,几乎看不见这本书。
他甚至,在心里隐约的害怕。
此生的唯一的恐惧,此生唯一的怯弱,此生唯一的犹豫。
只是因为这本书。
说什么渡亡灵成沙?说什么渡天下无疆?说什么渡山河沧桑?
可,渡,我?
然而,再多的恐惧也阻止不了他伸出手,他终于,将手,放在了《度亡经》上。
一瞬间,前尘往事电闪雷鸣,袭来。
——
长妤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便看见一道门,高门。
而在重重的门后,她看见一座塔。
九重云塔。
她的心里顿时一惊,而当她转头,才发现其他的八大家族的人也不知道为何被水冲到了这里,他们都已经陆续醒来。
聂无双看着那九重云塔,眼底露出敬仰的光,那是属于云晔的地方,唯有日月星辰可以相提并论。
而剩下的七个人看见那座塔,顿时都兴奋起来!
就是这座塔啊!
《度亡经》一定在里面!
段飞立马从自己的手里掏出那串钥匙,然后对着那道高门的锁孔凑了进去。
“咔嚓”一声,锁落地。
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唯有长妤看着那九重云塔,开始慌乱。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可是,她就是害怕,她隐隐约约知道,若是走进去,那么,命运的轮盘就再也停不下了。
可是,又哪里来的命运?
而且。重云在里面啊。
她心中想着,还是走了进去。
一道道铁门被打开,十一把金色的钥匙一把把随着巨锁落地,一道道光从门后面袭来。
而终于,他们站在了最后一道门前面,但是最后一道门没有钥匙。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长妤,聂无双立马想要挡在她面前,却被长妤挡住,她走到那道门前,看着那道门。
她一低头,就发现那道门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汇聚了一颗又一颗的佛珠。
一颗又一颗,她像是心有所感,将它捡了起来。
她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割破了,那些佛珠沾着她的血,突然变成了金色。
一颗,两颗,三颗……
一共两串佛珠。
一串是曾经叶云给她的,最后在洪阳湖的岸边丢失,一串是重云的,被水冲掉后的。
但是,这曾经,属于她和云晔的两串佛珠。
她一颗又一颗的捡起来,像是捡起过去的命运。
然后,那些佛珠在她的手里变成一片金粉,长妤伸出手,将手里的金粉往门上一抹。
“轰——”的一声,门无声而开。
而后,星光遍野,天地安静,九重云塔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眼前的这座九重云塔,和大燕的那两座云塔完全不同,即使隔得这么远,但是那种浩淼却依旧让人敬畏。
而在九重云塔前,却是一块又一块巨大的玉碑,每一块碑上都刻镂着字迹,那些字迹是金色的,却并非是什么东西刻画上去的,仿佛被星光刻镂一样,暗地里光华流动,一望心惊。
段飞双眼爆发出剧烈的光芒,他一下子扑了过去,大喊道:“天!《度亡经》!”
他的话音一落,其他的人都凑了过去。
一瞬间,那些高约数十米的巨大石碑俯视着他们,他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仰视着碑文。
他们的眼底发出疯狂的光!
真的是!《度亡经》!
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因为只要看见它,像是突然被天地的灵光渗透,然后,整个人都超脱起来!
他们看见了生死的奥秘,看到了江山的更迭,看到了山川的逆流,看到了轮回和天地!
每一个字,都博大精深到让他们一生都受用不尽。
每一个字,都精彩绝伦到让他们忘了自己的生死。
愿求一字而不见天地。
但是,长妤却抬头,看见了那九重云塔,而后,像是有有什么感觉似的,她向着九重云塔冲去!
但是,紧闭的大门却将她死死的封锁在外面。
“重云!”她大喊着,似乎要穷尽一生的力量。
重云,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你出来啊!
——
那片天地里风云平静,有星光从他的指缝溜走,然后稳稳的落在那张纸上。
他的指尖落到上面。
然后,他那张已经完全平静的脸瞬间颤抖起来,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和过往铺天盖地的袭来。
一瞬间,那样的汹涌几乎让他承受不住,他的双腿一颤,“砰”的一声跪在地下!
他颤巍巍的抬起手,鲜血模糊的手掌,两个字,完整闪现。
——长妤。
你有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
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这样的他,这样的往事,这样的你,这样的我,这样的,无能为力!
——求求你,杀了我……
是谁跪在那里,一声又一声无望的呼喊?
——长妤,长妤……
是谁在无数的黑夜里无声的呼喊,却始终喊不出这两个字?
——我要你——从今以后,与天地齐寿,和日月同辉!
又是谁一个个字,一个个字,将这句话插入他的心!
天地茫茫,是谁绝望的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你为何弃我?!
——我只愿永生永世忘记你!愿,永生永世,不堕轮回……
可是,又如何忘得了?
——以我永生,换你一世。
只求这一世罢了。
汹涌的往事铺天盖地的袭来,穿越滚滚红尘,穿越尘埃光年,落在他的心间。
然后,一道深切的呼喊响彻他的耳边——重云!
长妤站在门外,疯狂的击打着九重云塔的门。
聂无双没有去看那玉碑,只是看着她。
而这个时候,天地一阵晃动,所有人大惊出声!
只见那些数十米的玉碑突然间坍塌!
而九重云塔也一阵摇晃。
长妤大慌!
重云还在里面,她的重云还在里面!
不!
聂无双看着那摇摇欲坠的九重云塔,来不及多想,猛地扑上去,将她往后一拽。
而当他堪堪将她拽开,九重云塔轰然倒塌!
这座世上最宏伟,最浩荡的九重云塔,从此之后,不在存在。
“轰!”
“轰!”
“轰!”
在他们的身后,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坍塌,这上古流传下来的东西,终于,彻底的覆灭!
“不!”长妤一声惊吼!
她看着那九重云塔就这样倒在了她面前。
她的重云!她的重云!
她知道他就在里面,她知道!
她痴痴的站在那里,像是失去了魂魄,然后,她像是疯了一样,扑了上去,开始去扒眼前那堆积的石块。
她的重云不会死,绝对不会死!
聂无双看着她将双手深深的嵌入石块,看着她无望而惊恐的张嘴,一双手全部都是血迹。
“长妤!”他几乎再也看不见,一把将她拉了出来。
长妤回头看他,一双眼睛含着汹涌的杀意:“放开我!”
身后的一切都被摧毁,聂无双张张嘴,看着她,道:“长妤,重云,不在了。”
重云,不在了。
她的重云怎么会不在呢?她还来不及嫁给他,她还来不及给他生一个孩子,等到老去,等到白发生,等到在百年之后相拥沉眠。
“你给我闭嘴!”长妤从手里掏出匕首,抵在他的喉咙,“聂无双,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聂无双看着她眼底那巨大的忧伤和绝望。
但是,在一片废墟中,一个雪白的身影却站了起来,他站在废墟中,却像是站在云里,站在星光里,站在绝代风华里。
那双眼睛,穿透时光,穿透生命,穿透轮回,看来。
那是世间无人能及的风华,如同时光。
聂无双一惊:“重云!”
可是重云,又哪里有这样的超凡入圣,又哪里有这样的如光同尘?
长妤缓缓的转身,然后,落到那雪白的影子上。
长妤往后一退,脸色大变:“师尊!”
师尊!师……尊!
云晔在这里……
她的重云在哪里?!告诉她,她的重云在哪里!
她睁大眼睛,再睁大眼睛,但是,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了下来。
然后,在尘埃中,那如星月的身影向她走来。
而此时,其余的七大家族看到他,眼底杀光一闪,刚刚获得《度亡经》洗涤的他们,筋骨根本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他们七个人的全力一击,这世间还有什么人能够承受?!
但是,那个白衣身影却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给他们。
他的目光,只全心全意的看着那哭得忘乎所以的少女。
七双手携带汹涌的气劲,便是聂无双都禁不住往后一退。
但是,白衣的男子却轻轻的一挥,像是挥去这世间最不值一提的尘埃。
但是这世间谁能经受得住他的一拂?
“砰”的一声,那七个身影便直直的摔了出去!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长妤看着那道白衣身影站在她面前。
她愕然抬起头。
那道目光渐渐的真切起来,渐渐地,熟悉起来。
只属于她的目光。
然后,她看着他的嘴角缓缓的勾起,再勾起,成了三分的似笑非笑。
那是……
白衣身影对着她张开了双臂。
长妤眼泪汹涌的喷了出来,然而嘴边的笑意却扬了起来,她“啊”的一声轻呼,然后,扑进他的怀里!
扑进你的怀里。
我的师傅。
我的重云。
我的夫君。
这世间,再无任何的人,任何的事物,可以将你我分开。
她紧紧的抱住他,死死的抱住他。
云晔不重要,九重云塔不重要,只要你在,就足够了。
她眼泪止都止不住,忘乎所以的喊着他:“重云!重云!重云!”
只属于她的重云。
云晔也罢,重云也罢,他是谁,根本不重要。
她希望他是谁,他便是谁。
他感觉到她的温度。
他抬起手,颤抖着,轻轻的,覆盖在她的身体上,仿佛怕惊扰了,等到手掌终于真切的触摸到她,他终于,狠狠地,将她扣入了自己的怀里。
他张嘴,又张开嘴,声音就在喉咙,却千回百转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因为,怕吓着她。
因为,害怕又是梦。
终于,他喊出了两个字,轻哑的像是一碰就碎。
“长妤……”
我的长妤。
这个世间的你,这个世间的我,这个世间的所哟,当越过生和死,当越过阴和阳,当越过时光,将你揽在怀里,还有什么不值得的?
我的长妤。
仅仅属于我,只此四个字,无憾。
------题外话------
昨晚写得忘了时间,等到写完之后,发现将近一点了,然后,断更了~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