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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云……”长妤哽着吐出这两个字。
重云低头看他,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握住剑柄,关节因为用力而泛起苍白。
长妤用力的抱紧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喊他:“重云。”
这声呼喊似乎将重云的理智拿回了一些,他低着头看着她,眼底渐渐地浮起一丝迷茫之色。
“长妤……”他开口喊她,似乎有些不确定。
长妤拼命的点了点头:“我是长妤,师傅,我是长妤。”
就在长妤以为他已经恢复神智的时候,重云的眼底突然划过一道亮光,然互猛地将他一推,然后“咻”的一声,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长妤脚步一动,但是重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夜里。
“重云!”长妤大喊一声,但是哪里又有他的身影。
长妤心中惶惶,急忙翻身,想要骑着马朝着重云消失的方向奔去,却被一只玉笛拦住了去路。
“你干什么?!”长妤一声怒喝,冷冷的看着他。
叶云道:“追不上了。”
这句话让长妤一阵心慌,她冷冷的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云看着她,道:“你不是猜测我和国师有什么关系吗?”
长妤一把挥开他的玉笛,道:“我管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此时心念重云,只想快步离开,然而她只听叶云叹息一声:“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在出生的时候他让我做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他该回来的时候,没有谁能拦得住。而他不回来,这碧落黄泉,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
他说着,眼底露出一丝深重的哀凉,像是经历世事之后浓重的沧桑。
而这个时候,银铃声响了起来,戴着银铃的少女雪鹰走了过来,脸颊上露出浅浅的酒涡:“师尊。”
那个少女满心满眼的仰望着他,一如她当初。
叶云那沧桑的目光像是突然照进了一道亮光,眼底清晰的映出少女明净的瞳孔,他笑了笑:“阿雪。”
长妤看得发愣。
这世间,又是谁照进了各自的生命,温暖了对方?又是谁曾用一切仰望着对方?
她急忙将这刹那的想法排除在外,而是一夹马肚子,向着重云消失的黑夜里行去。
但是这一路前行,却一点重云的影子都找不到。
重云消失的消息自然不能放出去,于是她只有暗地里派人到处搜寻,可是这天大地大,小小的一个宋城,又哪里寻得来他?
长妤不眠不休,却丝毫消息都没有,而这个时候,何足道甩着两个泥袖子来到她面前,道:“谢小姐,地下通道出来了。”
长妤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何足道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道:“你还是休息一下吧,否则等到殿下回来,看到您这个样子……”
长妤笑笑:“我知道。我没事。你把那地方看好,我是准备休息一下了,等我睡一晚上,明天我再去看看。”
长妤说着顿了一下,费了好大的劲才问:“有消息没有?”
何足道几乎有些不忍心看少女眼底的希冀,他低头:“没有。”
长妤挥了挥袖子,然后让他离开。
何足道走后,长妤逼迫自己去睡了一觉。
她知道接下去还有很多的事要做,休息,她必须要休息。
——
黑夜下,何足道拖着两个袖管坐在地上发呆。
而旁边跟着他的侍卫不停的将目光扫过他,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左相竟然还发起呆了?跟在他身边久了,有时候会发现这个年轻的左相言语之间有些不靠谱,但是这不靠谱的左相做的事情,又似乎挺靠谱的。
但是现在,他盘腿坐在那里,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他手里拿着一张纸,颠来倒去,捏来捏去,像是在下着什么决心。
然后,他终于站了起来,然后一抖袖子,将袖子里的虎符给抖了出来:“传令下去,所有护河的士兵全部撤下来,然后,联合云家军五万人马,固守城门,便是死的干干净净,也不准让任何人走入这宋城之内。”
那个侍卫听得一惊,什么死得干干净净,他脱口而出:“左相,这,若是拦一个人,用得了这么多人吗?”
何足道挥了挥袖子,溅了那侍卫一身的泥,但是此刻,这个动作却一点也不显得滑稽,反而有种隐约的大气,那是一种,多年的宦海沉浮才有的姿态,他侧目,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没有在看他:“谁说我拦得是一个人?”
侍卫呆住了,但是在那眼神下,竟然不敢多问,急忙领了命令下去。
何足道站在那里,看着那湖面,还有那渐渐出现的轮廓,有些莫名的笑了一下。
难道,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他心中有所想,于是拿了火把,朝着那湖面走下去。
九个裂缝经过不断的下探,在五十米的地底,终于看出了些许门道。
旁边的侍卫问道:“左相,需要我们陪同下去吗?”
何足道捞了捞袖子:“你们下去有个屁用!”
旁边的侍卫立马就放心了,这才是他们熟悉的相爷嘛。
何足道捞起沉甸甸的袖子,然后举着火把往下,举着火把托着泥袖子又嫌累得慌,心中暗想这个狗屁身子真是没用得紧,干脆将那沉甸甸的泥衣一脱,往下面走去。
说来也奇怪,这湖面刚开始还是沼泽似的,挖了十多米,竟然干的跟个铁打的似的,这么多天那么多天拼死拼活的,才弄到五十米,然而,就在五十米这个深度,再也无法撼动分毫。
当时他便觉出不对,然后让人在五十米范围这个地方展开,结果,就发现了不对,每一处,巨大铁门将一切给封闭。
那才是千年巨铁,他蹲了下来,从自己的裤腰带上拿起一个水袋,然后倒了点上去,然后伸手和水一起,将那铁门上的泥土给抹去。
一些细小的纹路出现,像是某种禁忌。
这下面封着什么东西呢?
还有重云,到底算是什么样的人呢?他看不透,从现在来看,这个人根本无心帝位,当然,也完全没有为苍生尽力的想法,可是,随着他接触到这个位置,那个男子竟然丝毫不避讳自己,甚至将刑狱司的秘密都袒露出来。一方面来讲,重云固然是双手染满血腥,但是他杀得无辜的人多,但是奸人更多,这么多年根本没有搜刮过任何的民脂民膏,而且在民有大难的时候还能做到万无一失,到底是为什么呢?
还有,他将自己派到江南干什么呢?而他看着自己的感觉,就像是,像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似的。
想到这里他抖了抖。
妈的,想这么多干什么,走一步算一步,他的本意就是想来看看罢了,卷进这个局真的是好没意思。
他又将思绪转到了眼前的东西上来,这九道铁门,到底要用什么才能打开呢?很有可能,就是在当日的那些湖水力量下,催动了某些机关,所以那些铁门才打开,然后吞噬掉所有的湖水吗?可是如果需要那些水如此巨大的力量,那么要再次打开这些铁门,又哪里去找这样强大的力量?而且能吞噬掉那些湖水,这些地道下面,又藏着什么东西呢?
哎,真是麻烦透顶啊。
想到这里,他干脆躺在了那狭小的地道里,抬头看着天空。
然而可惜的是,今晚并非晴空万里,天空黑漆漆的一片,连颗星子都没有。
他闭上了眼睛,但是,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听到了蹚蹚踏踏的声音!
难道,是真的?!
他急忙从地道里面爬了出来,然后转头对着那些侍卫道:“守好这里,不得让任何人进入!”
“是!”
何足道翻身上了马,然后朝着黑夜里迅速的奔跑过去!
——
长妤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面是铺天盖地的雪,一片又一片的坠落下来,她伸出手,那些雪落到她的掌心,像是一朵朵的白花,仿佛还带着馥郁的香气。
“师尊,雪。”她从九重云塔里接了一片,然后递到云晔的面前,但是刚刚缩进来,那些雪便轻轻的融化了,在她的掌心,一片冰晶被融化的水渍淹没,一眨眼就彻底成了水。
“啊,竟然成了水。”她有些失望。
她抬起头,小小的脸被云塔外的风吹得发红,手指头冻僵了,直直的,弯都弯不了。
“雪,自然会化的,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有一段生命,人有百年,夏虫不可语冰,朝生暮死,自来如是。”云晔的声音是渺远的,低沉而空旷。
“那,师尊也要死吗?”她抬起头,稚气的问他。
云晔的声音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吹散,他说得像是一缕月光般清透,但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里面巨大的孤寂和哀凉。
“有些死,不是生命。”
那时候她还小,根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只是抬起头,看着那雪吹进来,在他的周围慢慢的散开。
而云晔却弯腰:“长妤,将手伸过来。”
“哦。”她将自己冻僵的手伸了过去。
云晔拿起帕子,低头,轻轻的,一点点的将她上的水渍擦干,他的手指那么大,那么修长,自己的手却那么小,她听到云晔问她:“长妤喜欢雪?”
她歪了歪头,道:“也不是啊,我喜欢师尊您种的那株雪白雪白的花,但是好可惜啊,那花开的时间那么短,而且那么少。而且,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
云晔的手掌轻轻的将她的手掌包裹,那手掌里的温暖暖着她的手,一点点的渗透进去。
“那以后,这里都是这种花好不好?”
那个时候她回答的是什么呢?不知道,不知道,只有漫天的飞雪吹进来,却吹不尽他们周围三尺。
天地茫茫的一片,又成了云,一片片的绕过来绕过去,轻触着,然后像是雪一样化了。
……
长妤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捂着心口,似乎还有那样暖和的滋味,那样,浩大的温暖,可以将一切都消解。
怎么会梦见这些旧事?
长妤站起来,才发现自己不过睡了三个时辰,但是即使是这样,她已经觉得好很多了,她穿好衣服,然后决定到那洪阳湖去看看。
她刚刚迈开脚步,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何足道就奔了进来。
长妤很少看见这种模样的何足道,眼底一闪:“什么事?”
何足道剧烈的喘息着,此时也顾不得身份之别了,实在跑得说不出话来,于是想要上前拖着她就走,但是他的手刚刚一伸,长妤便往后一退,凌厉的看着他。
何足道这才想起来她不喜欢男人的触碰,于是拼命的喘息几下,方才道:“谢小姐,你手里可以出多少兵马?”
长妤微微挑眉:“什么兵马?”
何足道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我听见了人马向这里逼近的声音,大概有十来万,来不及了,只有先抵挡住。你,你能让多少人马赶来?”
长妤道:“何足道,你是不是还没有睡醒?你听到了人马向这里逼近的声音,那么肯定在百里以内,这百里以内,如何能有十万的兵马?便是北夷和大夏打过来,难道边境上大燕的人马都是吃素的?”
何足道几乎要跳起来,他道:“你给我一起去看。”
长妤疑惑,但是也知道这是大事,于是跟了过去,到了那地道下面,仔细一听,果然有千军万马袭来的声音,而且,若非在此处,肯定不可能听到。
长妤的目光转了转,看向那铁门处的纹路,觉得有些熟悉,又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些纹路根本就是上古的梵文,便是太清神殿玉璧上的那些字迹。
她觉得头痛,这些东西千丝万缕,可是她现在却一点也理不出来。
何足道问:“谢小姐,这回你相信了吧。我何足道哪里是那种随口乱说的人?我说的话那可都是金玉良言,一句话顶别人十句话,别人一听肯定受益终身。当初若非殿下硬塞给我这个职位,我今日肯定都去当国师了。嘿嘿,告诉你,这大燕上上下下的事,我可都是一清二楚。赶明儿,咱也给谢小姐算一卦,算算……”
长妤忍无可忍:“闭嘴!”
何足道立马缩了起来,咕哝道:“那么凶干什么。”
长妤走出地道,站在干涸洪阳湖底,突然沉默了下来,然后,她急忙上岸,向着城门口行去。
重云给她的玉印还在她的手里,江南一带,也有刑狱司的势力,而且,还有另外的一道虎符。
江南总督的麾下,还有五万的人马。
她飞奔到城门口,然后吩咐下去,然后站在城墙口,看着远方。
她已经隐约的猜到了此次异变的背后之人,周尚此人,在大燕皇宫埋藏几十年,当日又从重云的手里逃脱出去,这么久没有动静,肯定在酝酿着什么。而且,那些什么家族对那些《度亡经》志在必得,洪阳湖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瞒住。还有,从她这里,只知道一个聂家和周家,是否还有其他的家族,剩下的那些家族势力如何,这些都是未知数。
但是现在,不论对方是怎样的危险,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百里内的距离,如果他们日夜不休,一天一夜必定赶到。
长妤的站在墙头,默默垂下了目光。
实在不行,来个两败俱伤也无不可!
她站在墙头,何足道才飞奔着赶到,然后喘息着道:“谢小姐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啊?可怜我的小命啊。”
长妤转头看着他,道:“你认为来的会是什么人?”
何足道:“我怎么知道?”
长妤让人拿来旧地图,然后展开,道:“我可不信人会平白冒出来。这是宋城,江南一隅,而这里有着这座山脉,而很有可能,这些人就是从这山脉处潜行过来的。而这山脉之左是什么地方?这是当初钱王的封地,而钱王,根本没有这么多的人马,所以,这里,这里,都出事了。”
长妤的手划拉一大片。
何足道顿时白了脸:“这,这不是都反了吗?”
长妤闭上了眼睛,道:“此次出兵人数还算少的,他们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物资,但是我们不行。当初聂碧年说他们控制着天下,我还想这是什么大话,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有些力量潜伏的太深了。”
何足道简直听不清楚长妤在说什么。
长妤心中暗想,一旦力量失衡,必定会天下大乱。
一部传说中的,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度亡经》,就引得天下大乱,真是,可笑。
她猛地睁开眼睛,恢复了一贯了平静,她看着何足道,问:“左相可谓下棋?”
何足道:“下什么棋?”
长妤微笑道:“反正宋城已经成了孤城,倒不如我们坐在这里,看着他们前来。我倒要看看,那些人马,到底有多么恐怖。”
何足道看着她,眼底有些许光,最终还是道:“好吧,但是你要允许我投降哦,我可不想儿子都没生就死了。”
他又开始说烂话了。
长妤看向天外,想着重云,然后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摆棋。”
却不知,以天下为局,谁是棋子。
------题外话------
明天写得完不?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