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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氏去宫里的第二日,幼清在家中接待杨夫人。
幼清和乔氏正站在垂花门迎着,就见杨夫人由丫头婆子扶着下了马车,杨夫人个子中等,是北方女子的大骨架,颇有些英武之气,她大步走过来望着幼清笑着道:“几日不见,宋太太可好。”先和幼清打招呼,并没有去站在一边的乔氏。
“托您的福,倒还是不错的。”幼清笑着行了礼,杨夫人就道,“那就好,我本还担心你,如今瞧着你面色不错,可见是真的不错!”十王府的事她当然听说过,所以才有这番意味不明的关怀。
幼清笑着应是,介绍乔氏,乔氏和杨夫人行了礼,杨夫人淡淡的道:“方二太太不必多礼,我们往后可就是亲家了,你这般客气,倒让我也不自在了呢。”但是却没有拦着乔氏行礼。
乔氏笑着道:“便是姻亲,妾身的礼数也不可缺了!”
杨夫人嘴角扯了扯,和幼清一起往内院走……幼清请了汪氏出来,一起商量杨懋和方怀心定亲的事情……
方怀心年纪小,过了年才十三岁,汪氏就道:“我看后年五月挺好的,杨夫人觉得如何?”
如果杨懋是亲生的,莫说杨夫人不会同意这么亲事,即便是同意了,也绝不会拖到后年才成亲,杨懋今年十七了,后年可就快二十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杨懋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也不会有今天这些事儿了。
“我回去要问问我们老爷。”杨夫人面露真诚,“这还真是个大事,我们志泽今年已有十七了,这再等两年多……太委屈他了。”
汪氏心中不屑,你要真疼爱这个庶子,就不可能把他养成这副德性,要真操心他的婚事,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成亲,如今来和她说委屈他了,简直虚伪……可尽管心里腹诽了许多,汪氏面上还是笑盈盈的:“这是自然的,应当征询杨阁老的意思。”
杨夫人颔首,笑眯眯的端了茶,汪氏却是笑着道:“志泽他如今已是秀才,不知明年秋天可入秋试?”一顿又道,“他本学识不错,又有恩师与阁老指点照拂,他日前程定当不可限量!”
“我家老爷的意思是要让他明年入试。”杨夫人微笑道,“至于照拂……你也知道,我家老爷为人端方,孩子们不管是选官还是入试都凭的是自己的本事,无论考上几次,老爷他能做的也不过是抽空指点一二。”
汪氏心头冷哼一声,笑道:“孩子的前程紧要,夫人将他养大宛若亲生,他心里急着您的好,将来日子过的顺遂了,自然更加孝顺夫人和阁老!”
“哪个父母不望孩子有个好前程呢。”杨夫人叹气,“就看的造化了!”
汪氏心里气的不得了,要不是杨懋就要是他的孙女婿,她才懒得管,可如今亲事就要定下来,她肯定是想杨懋有个好前程。
“夫人!”蔡妈妈掀了帘子在外头露了个脸,幼清笑着和杨夫人道,“夫人和祖母说话,我去去就来。”便提着裙子出了暖阁的门,蔡妈妈就扶着幼清走了几步,朝房里看了一眼,低声道,“方才江淮回来报,说是十一殿下和大郡王不见了,满西苑都找不到两个人。”
幼清听着心头一顿,冷声道:“怎么会不见了,江淮可说了原因。”
“先生上课,见两位殿下疲累,就说休息一刻钟,两位殿下便玩捉迷藏,一起找地方藏起来。”蔡妈妈说着微顿,“等各自的内侍去找的时候,才发现两个人不见了,西苑找过又去内宫找,连锦衣卫都出动了。”
幼清满脸的惊讶,人在宫里能去哪里,也不可能遇到待人将她们掳走,她蹙着眉道:“老爷呢,在西苑吗。”
“老爷在西苑找呢。”蔡妈妈低声道,“江淮的意思,十一殿下上次就曾偷偷出宫到府里来玩,这一次指不定又来了,所以请夫人派人在府里多留意。”
幼清眉梢高高的扬起来:“那你去和胡泉说一声,让他带着人在府里四处看看。”又道,“不要声张!”让汪氏她们察觉。
蔡妈妈应是而去。
幼清回头看了眼暖阁,心里便有些担心,赵承修上次来被她催着走了,这一回不会真的跑来吧?
她在门口略站了一刻,重新进了暖阁,就听到杨夫人和汪氏道:“时间不早了,我也回去了,改日再来叨扰各位!”汪氏起身送杨夫人,便看到幼清进来,她笑着道,“幼清,杨夫人要回去了。”
“席面备好了,夫人这是……”幼清迎了过去,杨夫人摆摆手,“宋太太的好意心领了,等事情定了我们有的是机会坐在一起吃饭说话。”
幼清笑着应是,和汪氏一起送杨夫人出了垂花门,等杨夫人的马车出了侧门,汪氏回头望着幼清,道:“没什么事吧,我看蔡妈妈脸色可不好看。”
“小事罢了。”幼清微笑道,和汪氏以及乔氏一起往内院走,远远的就听到方怀心在房里发疯的又哭又闹,幼清就叹了口气,汪氏笑道,“小孩子脾气就是大,我去瞧瞧!”便朝乔氏看了眼,两人转道去了乔氏住的院子。
幼清等她们走远,原地转了个身往外走,采芩跟着道:“夫人做什么去?”
“我去外院看看。”她扶着采芩快步出了垂花门,就看到胡泉和周芳正带着人在巡视,见着幼清过来,胡泉迎过来回道,“太太,没有发现!”
幼清松了口气,没有来就好。
只是,赵承修和赵颂平能去哪里呢?
皇后和大皇子妃毛氏急的团团转,皇后更是亲自去了西苑,她这么多年没来过几次,圣上在万寿宫见的皇后和毛氏,毛氏哭着道:“这西苑荷塘多,还有几处空关的院子,许久不曾住人,郡王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若是惊着吓着怎么是好。”
圣上最烦的就是女人哭,他本没放在心上,听毛氏这么一哭,他顿时面露烦躁吩咐常公公:“去,将赖恩找来。”
常公公吩咐将赖恩找了进来,圣上问道:“这么多人找两个孩子都找不到,各处都看过了?”
“是!”赖恩抱拳道,“宫里各处也都看过了,没有两位殿下。”
圣上听着微愣,也觉得奇怪,两个孩子能去哪里。
“圣上!”毛氏哭着道,“这要是……要是郡王出点什么事,儿媳……儿媳也不活了!”
“宫里没有,就去宫外找。”圣上看着赖恩,吩咐道,“仔细找,找不到人你提着乌纱帽来见朕!”
毛氏露出愕然之色来,道:“出宫?郡王从来没有出过宫,他也不敢出去的。”她言下之意,如果真是两个人私自出去的,那一定赵承修带赵颂平出去的。
赵承修是“惯犯”了。
圣上明显不悦:“太不省心了。”又望着皇后,“等找到了,皇后将老十一安排去十王府吧,搁朕这里没几天就闹出个事儿来,朕哪有心思去管他。”
“是!”皇后应是,“臣妾这就回去安排。”看了眼毛氏,就见毛氏眼底划过笑意。
圣上点点头。
小武冒着腰等在万寿宫外头,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终于看到宋弈自里头出来,他左右看看没有人注意,就立刻跑了过去,飞快的道:“宋大人,殿下真的不在西苑!”
宋弈蹙眉,淡淡的问道:“殿下今儿可曾和你说过什么。”
小武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要不然奴婢肯定寸步不离的跟着殿下。”赵颂平脾气古怪,赵承修和他的关系并不好,两个人就是课堂休息的时候也不会在一起玩,也不知道今天吹的什么风,赵颂平竟然要和赵承修一起玩捉迷藏。
“你接着去找。”宋弈负手,“我去别处看看。”
小武松了口气,点着头应是,一溜儿小跑的走了。
宋弈却径直去了文华阁,原本皇子读书应该在文华殿,只是文华殿离西苑太远,所以圣上就在西苑劈了个文华阁出来给赵承修和赵颂平读书,他进院门,里面的人都去赵承修和赵颂平去了,一时间里头很安静。
宋弈站在院门,目光淡淡的扫过各处,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就在这时,殿内有人从里走了出来,一身绯红的狮文袍服,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宋弈瞧见挑了挑眉,道:“郑督都!”
郑辕微微一愣,回了礼:“宋大人!”他目光一睃,问道,“宋大人是来找十一殿下的?”
“是啊。”宋弈微笑道,“圣上知道后也担心不已,正好宋某无事,便自告奋勇帮着找了。”他说着一顿,道,“郑督都这是在找郡王?”故意说郑辕只找赵颂平。
郑辕大步走了出来,立在宋弈对面,当然不会只提赵颂平:“十一殿下和郡王在一处,自然是一起找。”
“那就一起?!”宋弈话落,就做出请的手势,“走,走,宋某许久不曾和郑督都同道而行!”
郑辕皱眉,狐疑的看了眼宋弈,可眼下找人要紧他便没有推辞,道:“宋大人,请!”两人就并肩出了文华阁的院门,在内院四处搜了一通,宋弈道,“十一殿下会不会和郡王一起回了十王府?”
“不无可能。”郑辕颔首,便和宋弈默契的往西苑外走,自从徐氏覆灭后,宋弈和郑辕就鲜少在一起,所以,两个人一起从西苑出来,立刻就引起了外头来来往往的人注意,宋弈满面笑容和郑辕说着话,倒是郑辕板着个脸,不苟言笑的样子。
“宋大人和郑督都这是……”曾毅拨弄着手里的刀,阴阳怪气的看着宋弈和郑辕……钱宁跟着赵承煜出去受苦,这两个人的关系反而转和了?
宋弈余光撇了曾毅,微微一笑。
幼清在外院转了一圈,便带着采芩回内院,没几天功夫就是绿珠和江泰的好日子,她这半个多月和蔡妈妈一直忙着这件事,终于将多添的八台嫁妆凑齐了,媒人也定了,江泰那边请的是西城兵马司指挥胡大人的夫人,绿珠这边则请的是陆妈妈。宰相门前七品官,如今薛镇扬已位居二品,陆妈妈作为方氏身边的贴身妈妈,也是水涨船高,便是出门旁人也不敢慢怠。
“太太。”忽然,长海匆匆跑了过去,方明晖去临安,并没有带上长海和晴海,两个人如今在封子寒的院子里搭手,幼清没应采芩便道,“怎么了,跑的气喘吁吁的,没个规矩。”
“太太。”长海朝四周看了一眼,道,“封神医找您有事!”朝幼清挤挤眼。
幼清一愣,和采芩对视一眼,她颔首道:“那就去看看吧。”便由长海引着往后院走,等到了封子寒的院子,长海却没有停下来,幼清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觉得有些奇怪,等拐了弯她到封子寒院子的侧面时,她就愣在了原地。
就看到赵承修嬉皮笑脸的靠在墙角,而赵颂平则是冷漠的站在他身边,戒备的看着幼清。
“你们……”幼清愕然,回头看看,问道,“是怎么进来的?”
赵承修就笑眯眯的道:“你们角门没有关。”他指了指后院,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的豆灰色锦袍,“不过一开始不知道,打算翻墙的时候衣服被扯坏了。”
角门没关?幼清冷声道:“你们知道不知道,宫里宫外为了找你们都快掘地三尺了,赶快回去!”
赵承修脸色一变回头看了赵颂平,赵颂平不吱声。
“太太,怎么办。”采芩为难的看着两位惹不起的人物,“要不然,让胡泉将人送回去吧。”
幼清朝赵承修招招手,赵承修就笑眯眯的跑了过来,她低声问道:“你为什么到这里来,怎么来的?”
“我和平儿打赌,说我能藏起来,他们谁都找不到,平儿不相信,说有本事我带他出宫,于是我就带他出来了。”赵承修笑的见牙不见眼,“我出来后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的,平儿就说到宋府来,宋大人常在圣上跟前走动,我们来找他,到时候他肯定会帮我们求情的。”
幼清真的不知道怎么说赵承修,你若说他单纯愚笨,可他能将护着自己的人甩了,三番五次从西苑出来,可若说他聪明,他却被赵颂平牵着鼻子走,她变了脸色,道:“我现在找人送你们回去。这件事不要和别人说。”她朝赵颂平看了一眼,压着声音道,“就算郡王说是你带他出来的,你也不承认,记住了吗。”
赵承修似懂非懂,但是记住了幼清的话:“记住了,什么都不说,就当没有发生过。”
幼清点点头,拉着赵承修又和赵颂平道:“郡王,妾身送你们回西苑。越早回去越好,若是叫人发现了,到时候你们肯定少不得一顿责罚。”
赵颂平依然没说话,冷冰冰的看着幼清。
就在这时,周芳和胡泉远远的跑了过来,道:“太太。”胡泉急着道,“郑大人和大皇子妃找来了,说是有人看见殿下和郡王到……”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赵承修和赵颂平两个人,剩下的话就断断续续的,“到……我们府里来了。”
找的这么快?幼清回头朝赵颂平看了一眼,赵颂平依旧默不作声的站在那边。
幼清眼睛眯了眯,低头看着赵承修,问道:“郡王受伤了吗?”
赵承修回头看看赵颂平,很肯定的摇头道:“没有啊,他很好!”话落,朝赵颂平招招手,“你娘来了我们出去吧。”
赵颂平依旧不动,也不说话。
毛氏跟疯了似的,一下了马车就朝垂花门跑,扶着裘嬷嬷边走边喊道:“平儿,我的平儿!”她身后随着的是郑辕和宋弈以及赖恩领着的十几个锦衣卫,浩浩荡荡的进了门。
毛氏的声音很高,即便在后院,幼清也盈盈听到了,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赵颂平瘪了瘪嘴,哇的一声要哭,幼清眼捷手快上前一步立刻将赵颂平的嘴巴捂住,赵颂平没料到幼清敢这么做,瞪着眼睛望着她。
“郡王最好老实点。”幼清警告的看着赵颂平,“否则我很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让你真的彻底消失!”
赵颂平愕然,目光在围了一圈的宋府的人身上一转,顿时吓的脸色煞白。
汪氏听到了动作,忙从院子里迎了出来,见着毛氏她心头一愣,脱口问道:“娘娘……”她话落,目光朝后院一投,毛氏心领神会,快步往后院去,远远的就看到幼清带着丫头婆子,正站在一个院子前说话,她大声道,“宋太太,我的平儿,你把我的平儿藏哪里去了。”
幼清回头过来看着毛氏,显得很惊讶,迎了过来行礼道:“娘娘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她一脸的懵懂不解。
“我的平儿呢。”毛氏扫了幼清一眼,并没有看到赵颂平,幼清摇头道,“妾身怎么会见到郡王?”
毛氏眼睛眯着眼睛,没了耐心,一把将幼清推开:“你少和我装蒜,有人看到他们进了宋府!”话落,对着自己带来的丫头婆子就吩咐道,“给我找!”
一时间丫头婆子都涌了过来,推推搡搡的冲进封子寒的院子里,将封子寒晾在院子里的药草打翻了,冲进了房里,封子寒气的哇哇大叫追了出去,也不管什么人,喝道:“都给老子滚出去。”
封子寒的院子里并没有人,不但院子里没有人,就是院外也不见人影。
毛氏心头顿住,怎么可能不在这里,她回头去看远远站在一边的汪氏,汪氏也是一脸的疑惑不解,她确定方才赵承修和赵颂平进来了……怎么会不在这里?!
郑辕和宋弈以及赖恩相继过来,一行人站在小径上,和一堵挡风墙似的。
“娘娘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两位殿下在我们府里的。”幼清朝宋弈看来一眼,又转目过来看着毛氏,毛氏就道,“宋太太可知道掳皇子和郡王该当何罪?你最好老老实实将人交出来,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娘娘这么说,仿似我若不答应让您搜,就摆脱不了这份嫌疑似的。”幼清朝宋弈看去,当着毛氏的面问道,“老爷,怎么办!”
宋弈负手过来,笑眯眯的道:“既然娘娘怀疑,就让她搜吧,找两位殿下才是正事!”话落,看着赖恩和各位锦衣卫的人,“还请各位同僚手下留情!”
赖恩蹙眉,觉得毛氏太过分了,得了个消息也不知道真假,就让他们来搜宋府,他看向郑辕,问道:“郑督都,你看呢!”
郑辕一直没有说话,闻言朝毛氏看了一眼,摆手道:“既然宋太太说没有在府里见到两位殿下,想必两位殿下并不在宋府,不必搜查,我们去别处找。”
郑辕话一落,毛氏就转头过来看着郑辕,道:“郑督都!”她走过去,低声道,“我的人亲眼看见他们进来,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不可能出去。”
“你确定?”郑辕皱眉,朝幼清看去,幼清正面色淡然的站在宋弈身边,并无紧张或不安的样子,他直觉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可毛氏梗在这里他不好落她的面子,更何况若是不搜,她肯定也不会罢休的。
毛氏点点头,很肯定的道:“我确定。”
“嗯。”郑辕应了一声,朝赖恩抱了抱拳,“有劳赖大人!”
赖恩见郑辕也同意了,便大手一挥,随即跟着他的锦衣卫四处在院子里散开,毛氏目光阴冷的盯着幼清,幼清转头望着宋弈,低声道:“你们出来,西苑都找过了吗?”
宋弈微微点头,隔着袍服握了握幼清的手。
郑辕负手而立,目光自两人面上一转,撇过眼去看向别处,毛氏紧紧攥着拳头,目光在府中私下梭巡,又最后落在汪氏面上,汪氏站在一侧面上皆是奇怪之色。
“搜查两位殿下?”封子寒一脸的嫌弃,朝毛氏撇去一眼,看着宋弈道,“你什么时候成软柿子了,人家要搜,你就让人家搜吗?”
宋弈挑眉一脸的无奈,倒真的像是软柿子。
封子寒不敢去指毛氏,就冲着郑辕道:“我院子里的草药价值千金,你们这么横冲直撞的进来,打翻了这么多草药,必须得赔。”
郑辕上一次生病时,是封子寒诊治的,所以他客气的点头道:“仆从无理,还望神医息怒,稍后定派人来清算赔付。”郑辕收拾烂摊子。
封子寒这才露出满意之色,大摇大摆的进了院子。
毛氏忍了又忍没有开口去叱封子寒,一会儿等两个孩子找到了,有他们好看的……想到这里她朝郑辕看去,眼底深处满是审视。
“郑督都。”赖恩带着人陆陆续续的回来,“府中没有找到人。”
郑辕脸色骤冷,朝毛氏看去,毛氏一怔脱口就道:“不可能!”赖恩就不耐烦的朝毛氏抱拳,回道,“娘娘若是觉得下官办事不利,可亲自去看一看!”
“你!”毛氏气急,可也不敢对赖恩怎么样,她压了怒,问道,“你确定所有地方都找过了?”
赖恩颔首。
“娘娘。”幼清看着毛氏,“您带着人这般莫名其妙的冲进我们家中来,连砸带搜的弄的一团乱,请问,您可满意了。”幼清说着,冷笑一声,道,“娘娘爱子心切,妾身倒是可以理解,只是娘娘仗势欺人,妾身不服!”
毛氏冷冰冰的盯着幼清,心头飞快的转着,她正要开口,郑辕已是朝宋弈抱拳道:“宋大人,宋太太,多有得罪,郑某向二位赔不是!”
“此事欺人太甚。”幼清看着郑辕,话锋一转,道,“不过郑督都既然赔罪了,妾身便不追究了,若不然,定然要去圣上面前讨个公道。”哼了一声。
郑辕一脸尴尬,毛氏浑身冰冷的看着郑辕。
“娘娘。”裘嬷嬷见大家都要走,就立刻拉着毛氏,“殿下还下落不明,我们不能耽搁时间,快走吧。”宋太太这是要顺着杆子爬了,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毛氏正要说话,就见有个宫中的内侍匆匆跑了过来,老远就喊道:“大皇子妃娘娘,郑督都,宋大人,赖大人,两位殿下找到了!”
众人一愣,毛氏立刻问道:“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两位殿下在文华殿偏殿睡着了,根本就没有出宫。”内侍一边跑,脸上冻的红彤彤的,“圣上已经将两位殿下带去万寿宫了。”
毛氏一阵恍惚,和裘嬷嬷对视一眼,人怎么会在宫中,文华殿不知道找了多少次了,她心思转过又朝幼清看去……她是怎么将人送到西苑去的?
“老爷!”幼清一脸委屈的看着宋弈,“老爷定要求圣上给妾身做主,今儿我们太委屈了!”
宋弈心疼的看着幼清,又冷笑着看向毛氏,意味不明的道:“知道了!”又做出请的手势,“各位,宋某就不留大家用膳了!”
赖恩撇了眼毛氏,手一挥,大声道:“走!”就带着人大步走了。
郑辕扫了眼毛氏,负手而去,宋弈和幼清点点头,也随着众人急匆匆的脚步出了门。
毛氏几乎是冲进了万寿宫,果然就看到赵颂平正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她上亲一把将赵颂平抱住,问道:“平儿你没事,你吓死娘了!”
“孩儿没事,让母亲担心了。”赵颂平当着圣上的面给毛氏行了大礼,毛氏心里满是疑惑,却知道不是这个时候问的,便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又回头看了眼赵承修,道,“你十一叔下次带你出去玩前,你一定要带着身边的人,知道不知道。”
赵颂平点点头。
“大嫂。”赵承修道,“我昨晚没睡好,所以就想躲到偏殿去打个盹儿,没想到平儿也随着我去一起睡着了,下一次,我不会这么做了。”他说着,朝毛氏行了礼。
毛氏直皱眉,回头看着赵承修,就道:“在宫中自然没事,可若下一次出宫,你不能带着平儿,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赵承修点点头,泪眼朦胧的朝坐在龙案上的圣上看去,圣上皱眉,道:“人找到了也就过去了,更何况,是你们找的人疏忽了,他们在偏殿呼呼大睡,你们竟差点将皇宫翻了,可真有你们的。”
“岂止皇宫翻了。”宋弈诉苦道,“微臣的家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圣上闻言一怔,看着宋弈就道:“怎么跑你家找去搜?”就去看赖恩。
赖恩当然不会替毛氏顶罪,就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圣上就冷眼看着毛氏,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人在宋府的?”
“是误会,儿媳知道错了。”毛氏转头就和圣上认错,“儿媳太过着急,当时没有多想,听到了点消息,就想去找平儿,没有想到的得罪了宋大人。”她朝宋弈行礼,“还望宋大人原谅!”
宋弈侧身避开,没有说话。
“你也太胡闹了。”圣上冷声道,“宋大人是朕的臣子,你带着人说搜就搜,让他脸面放在何处。今儿就算了,明儿你带着平儿去给宋太太赔个不是。”
赔不是只是个说法,毛氏去赔幼清也不敢受,圣上表的是个态度。
毛氏咬着牙,垂头应是,皇后望着赵承修,就道:“既然两个人都找到了,那修儿搬去十王府的事,臣妾便去安排了。”
“我不去十王府。”赵承修听见自己要去十王府,立刻就想到了幼清吩咐的话,他跪了下来,望着圣上目光儒慕,“圣上,儿臣不去十王府,儿臣以后再也不胡闹,不偷懒睡觉了,您就让儿臣住在西苑吧。”
圣上望着面上就露出犹豫之色,毛氏心里着急,见皇后没有立刻说话,便上前一步,道:“十一弟和平儿关系好,去了十王府两个人就可以做伴了。圣上喜欢清静,你留在这里,会打扰圣上的。”
赵承修泪眼朦胧的看着圣上,也不说话。
宋弈看了眼张澜。
“有十一殿下在,西苑多了许多活力。”张澜上前给圣上换茶,笑道,“这冷不丁的搬走了,奴婢恐怕都要空落落的,还求圣上让奴婢去给殿下收拾东西,也让奴婢送殿下去王府!”
“算了,算了。”圣上摆手道,“各自回去吧,十一起来吧!”就打消念头了。
毛氏眯了眯眼睛,转头看着皇后,暗示皇后说话,皇后却是一句话未讲,和圣上行了礼退出了万寿宫。
而郑辕也是沉声未语。
毛氏孤掌难鸣,只好带着赵颂平出来,母子两人走在皇后后面,分别上了玉辇,等垂了帘子毛氏就道:“你怎么在宫中?不是让你带赵承修去宋府的吗?”
“我们去了。”赵颂平委屈的不得了,“您到宋府的时候我和十一叔在后院,我还喊您了。”
毛氏听着一愣,奇怪的道:“那后来怎么不见你?”
“宋夫人将我嘴堵了,喊了她府里两个高手,扛着我和十一叔从后院出去,上了马车一路赶去西苑,又从西苑的角门进去,将我们带去了文华殿。”他话落,毛氏就奇怪的道,“西苑是谁?”
“我瞧着来开门的小太监是东厂的人。刚到门口就被人看见了,十一叔就按照宋太太教的话说我们在文华殿睡着了……我一见形势,就没有再开口了。”都回来了,这个时候再说是他们去过宋府,不但没有人信,反而让人觉得他们有意针对宋府。
“你做的对。”毛氏点点头,赵颂平就低声道,“娘,您为什么让我这么做?”
毛氏蹙眉朝前面坐着的皇后看去,压着声音交代道:“记住,这件事若是有人问你,你千万不要说。”
“那祖母和督都也不能说吗?”赵颂平望着毛氏,毛氏顿了顿,几不可闻的点点头。
赵颂平似懂非懂,想了想道:“我知道了。”又道,“娘,您明天真的要去给宋太太赔礼吗。”
毛氏的脸色就顿时冷了下来。
幼清坐在暖阁里,听江泰说完送赵承修回去的过程,就道:“还好你们认识那边的人,若不然这事儿就难办了!”
今天这件事很突然,她起初并没有明白毛氏的用意,直到赵颂平张口要喊时才明白过来,毛氏的用意有三,其一,她想借此机会将赵承修迁出西苑,其二,在圣上面前将宋弈与赵承修的关系明朗化,其三,她想试探郑辕和皇后!
看来,赵承煜去延绥受冷遇,转道去长安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手。
若她所料没错,毛氏回去便会给赵承煜去信,告诉她郑辕和皇后在此事中的反应!
幼清想的没有错,毛氏回去便给赵承煜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长安……而此刻,郑辕和皇后对面坐在凤梧宫中,皇后望着郑辕问道:“此事,你事先并不知情?”
郑辕蹙眉,摇了摇头。
“那就是毛氏自作主张。”皇后站了起来,脸色很难看,“她想做什么?在试探我们?”
这是郑辕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他冷声道:“现在还不好定论,不过看她的意思,应该有此成分。”毛氏虽什么都没有说,但她若是没有这个意思,办这件事前就不可能一点都不和他们商量。
“难怪她昨日到宫中来,阴阳怪气的问我,将宋太太的妹妹说给你。本宫当时还未多想,如今看来,她分明就是想看看本宫的反应!”皇后气的不得了,“真是蠢货,我们若真想帮他们,为何这么多年还要付这么多心血和时间培养他们。”
“娘娘休恼。”郑辕沉声道,“此事不是毫无挽回余地,他们即便疑心我们也不敢如何,眼下要紧的还是宋弈,旁的事等大殿下回京后再议不迟。”
皇后点点头,道:“你安排的也差不多了,不要再等了,免得他们又生乱。”
“嗯。”郑辕颔首。
第二日一早,幼清和蔡妈妈议论绿珠婚事,方氏匆匆来了,幼清硬着她进门,问道:“姑母可是有事。”
“你姑父被人弹劾了。”方氏很着急的样子,幼清听着并不奇怪,哪个三品以上的官员没有被弹劾过,并不为奇,“是为了什么事。”
“今天早上武选司张侍郎上奏疏弹劾大皇子扰乱军心,说军中制度以及人数自太祖在位便已确定,虽近年来军中无战事,可边关元蒙人进犯从未间断,军中人数缺一不可,粮草军马更是不能少分毫!”
幼清听着若有所思,方氏又道:“此奏疏一上,立刻就有御史疏反驳,列了一堆数字,说军中名额本就漏洞百出,自景隆十五年起,便就有数以万计的人占人头吃军饷,早已经*不堪。”
“这是早年的事情,和姑父有什么关系?”幼清凝眉,话一说完她就明白过来,“他们弹劾姑父不作为?”
方氏点点头,薛镇扬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时日很短,一些章程还没来得及实施,以前的制度也都保留着,那些人就说薛镇扬不作为,资历也不够,当不得兵部尚书的职任。
“您先别急。”幼清低声道,“圣上见的多了,不可能为了几分奏疏就降姑父的职位,我现在派人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方氏点点头,心里惴惴不安:“我早上起来眼皮子就开始跳。”
幼清隐隐觉得这件事和郑辕有关。
西苑中,已经是吵的不可开交,一连两日,弹劾薛镇扬的奏疏宛若雪花,纷纷扬扬,比当初弹劾宋弈时还要多,以前南直隶单大人等人还会帮着反驳,如今单大人以及郭大人不乘机落井下石已经不错。
“圣上。”常公公看了眼张澜,笑眯眯的道,“早上奴婢一路过来,见荷塘里都结冰了,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奴婢就想到了大殿下,走这一趟着实不易啊。”又道,“军中的事奴婢不懂,可这吃空额的事,倒不是新鲜事了。”
圣上最恨的就是有人薅他的银子,他冷目看着薛镇扬,问道:“这空额之事,你知道多少。”
“臣确实不知。”薛镇世如实回道,“不过,微臣不赞同此举,那些空额既已经是约定成俗,想必军中自上到下都有所牵连,一旦贸贸然去办,必定牵连甚广,到时候甚至会引起动乱。圣上,此事要惩,但绝非现在,也绝不可冒进,所以,请圣上给微臣时间,微臣定当全力以赴,办妥此事。”
“薛大人要怎么办。”戴文魁望着薛镇扬,挑眉道,“这种事便就要快刀斩乱麻,出其不意,薛大人思前顾后,只会给让有心人准备充分,反而引起混乱。”
戴文魁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圣上听着看向戴文奎,问道:“戴爱卿可有主意?”
“启禀圣上。”戴文奎便道,“微臣以为大殿下既然去了三边,不如就地将此事彻查,在他们毫无防备之下,速战速决才是上策。”又道,“至于兵部尚书一职,微臣以为薛大人确实难以胜任,还请圣上另请高明。”
薛镇扬气的直抖,几次想摘了乌纱,挂冠而去。
宋弈走到他前面,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薛镇扬一愣抬头看他,宋弈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并不慌张。
宋弈的样子郑辕也看到了,他眉头微蹙,觉得宋弈的表现很不对,薛镇扬是宋弈在朝中最后的盟友,一旦将薛镇扬除去,薛霭和祝士林以及赵江等人不成气候,如此之下,宋弈应该反驳维护才对,为什么没有反应?
圣上又看向单超,单超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便朝最前头的杨维思看去,问道:“杨爱卿以为如何?”
“老臣觉得薛大人和戴阁老的提议皆可。圣上英明!”杨维思抱拳回完,又溜回班列之中。
圣上摆摆手,后悔问杨维思,他道:“那好,就依戴……”话还没说完,忽然外头有内侍边喊着边报道,“圣上,长安有军情送达!”
长安军情?好好的太平盛世,哪里来的军情?
不单圣上愣住,便连郑辕和戴文奎都愣住,不明白这军情从何而来……
圣上自张澜手中接过奏疏拆开一看,顿时大怒,冷冷的看着戴文奎,嗤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快刀斩乱麻?都快斩到朕的面前来了。真是混帐东西!”
戴望奎立刻跪了下来,疑惑的道:“圣上何意。”
圣上将军情丢在戴文奎的身上,戴文奎捡起来翻开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奏疏是长安知府郭大人写来的,并非弹劾赵承煜,而只是说赵承煜调遣了三千兵马,围攻一个叫元氏的武官……元氏在长安数百年,是当地的一霸,等赵承煜的人一到,两方就打了起来……
元氏开武官百十年,门下弟子数以万计,差不多半个长安城都能听元氏号令。
算是捅了马蜂窝。
两边没理由的,就这么打起来了,郭大人劝不了躲不开,就只好写信向朝廷求救。
戴望奎朝郑辕看去,郑辕面无表情的从他手中接了奏疏过来,瞬间脸色寒若冰霜猛然抬头朝宋弈看去……难怪他云淡风轻,原来就是在等这个消息。
元氏!
他早就提醒过赵承煜不要相信他那什么来路不明的卷轴,什么宋九歌的隐藏势力,分明就是宋九歌设的圈套。
昨天是毛氏,今天是赵承煜。
他费了这么功夫,如今被他们夫妻“釜底抽薪”了!
赵承煜可不这么认为,他灭了元氏,回去他就有办法治宋弈,所以他很兴奋的打着“为民除害”的名头调兵遣将,等忙完了一刻他才想起钱宁来,便招手喊来常随,吩咐道:“如今局势很乱,你陪着钱公公出去巡防一下!”意思很明白,外面这么乱,钱宁一个不留神被乱刀乱箭杀死,再正常不过。
常随应是,去请钱宁。
钱宁正盘腿坐在自己的房里,和身边的内侍道:“你确定郭大人的军报送出去了?”
“确定送出去了。”内侍应是。
钱宁就冷笑着道:“再想办法给元氏的当家人漏个口风,就说大皇子攻打元氏,为的就是他们的祖传宝贝!”
内侍应是,给钱宁垂着腿,道:“公公,这些事是解决了,可您的安危怎么办。”
“不记得杂家让你送的信了?”钱宁冷笑道,“杂家有办法脱身!”话落,便听到有人敲门,钱宁整理了衣襟,和内侍道,“你按照杂家的吩咐去办事,事情办完后就不要回来了,记住没有。”
内侍应是。
钱宁就昂首挺胸的出去了,赵承煜的常随果然邀他出去巡防,钱宁爽快应约,刚走到街口,便冲出来几个流民,一通冲撞之下,钱宁的腹部被人刺了一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噗通一声到底,翻了白眼。
赵承煜的常随立刻摆手让流民撤退,他自己则上前试探钱宁的脉细……
不但没有呼吸,且连脉搏都没有了。
赵承煜常随长长的松了口气,照着钱宁的身上就踢了一脚,让人将钱宁的尸体抬回去。
赵承煜一脸的遗憾,吩咐酌情厚葬,再写奏疏回京,为钱宁请求封赏。
第二日,钱宁的尸体入殓,葬在了长安城的郊外!
赵承煜了却了个心腹大患,顿时觉得这趟没有白来,三日后,元氏被强攻而下,元氏族人死了多半,伤的则全部被俘,只有元氏一女趁乱逃走,下落不明!
赵承煜不关心此事,鸣鼓收兵,立刻吩咐常随,冷声道:“派去延绥查探的人回来没有?当年倪贵妃和方明晖落脚之处就是延绥,只有找到当年的那个奶娘作证,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还未曾有信传来。”常随回道,“年数太久,并不好查寻。”
赵承煜冷声道:“传令下去,明日起营回延绥,十日后回京,勒令他们十日内必须找到人!”
常随抱拳应是。
赵承煜满意的点点头,觉得此番事情很顺,除了萧总兵没有见着,其它两位总兵都赶来长安和他见过……此次他折返回延绥,若是萧总兵还是避而不见他也不着急,等收拾了宋弈,以后有的是机会和萧总兵“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