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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清去了前院,周长贵家的带着蔡妈妈和辛夷几个人走了过来,将烧毁的东西清算出来写成了单子:“太太,这里都是暖阁里的东西,还有您的药也没有了!”
“我知道了。”幼清颔首道,“既然毁了就从册子上划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说着微顿,又道,“至于药,回头我去请封神医再给我熬制一些就成了。”
周长贵家的点着头,道:“那奴婢将里头的东西都销了。”又问道,“这里烧了,我们是要搬去井儿胡同住吗。”
“正要和你说这事儿,你带着大家把一些紧要用的东西先收拾出来,我们今晚就搬去槐树胡同,老爷在那边有个宅子,以后我们就住在那边。”幼清说完,又道,“旁的东西先摆着,慢慢再拾掇就好了。”
周长贵家的听着眼睛一亮,笑问道:“老爷在槐树胡同置宅子了,那边的宅子不好买的。我们事先竟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又道,“那边有多大?”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四进的。”幼清笑着道,“往后你们就不用挤在一起了,各人都去挑个房间住的舒适一些。”
周长贵家的听着就高兴起来,几个丫头也欢呼起来,绿珠蹦着道:“太太,奴婢要挑间最大的房间,再买许多小玩意摆在里面!”
幼清笑着颔首,周长贵家的就轰着大家,道:“都赶紧收拾东西去。”
几个丫头一哄而散,兴高采烈的忙活起来,上午的惊惧一扫而空。
薛思琴看着掩面而笑,道:“你脾气太好了,将身边几个丫头养的跟小姐似的。”话落,又道,“不过也好,这样反倒热闹一些。”
“是啊,家里人少,她们若再规规矩矩的不由少了生气。”幼清话落,视线落在院中的石墩那边,薛镇扬和宋弈正对面坐着说着话,薛镇扬的脸色很郑重,仿佛在思量些什么。
应该是说明天去面圣的事情吧,毕竟舞弊案过去那么多年,宋阁老也去世了,想要再翻出来并不容易。
“太太。”蔡妈妈过来回道,“亲家姑太太来了。”
幼清和薛思琴对视一眼,忙朝影壁那边走过去,方氏已经带着薛思琪,薛思画以及薛潋和薛霭绕过了影壁,方氏远远的就喊道:“幼清呢,幼清!”声音里满是颤抖和紧张。
“姑母!”幼清加快了步子过去,方氏看到了她一把抓住她的手,也不说话上下打量着她,“有没有伤着哪里,让姑母瞧瞧。”
幼清任由方氏看着,笑着宽慰她道:“姑母,我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她说着,朝方氏身后的薛霭几人点点头打招呼。
方氏见她有说有笑真的没有事,才长长的透了口气,扶着陶妈妈的手才觉得腿有点软,她叹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薛思琪就笑着接了话道,“娘一听到消息就吓的差点晕过去,忙带着我们赶了过来,祖母和大嫂也要来的,只是她们一个身体不适,一个有孕在身,我们就硬留他们在家里了。”
“那个人呢。”方氏拉着幼清的手,压着声音问道,“死了没有。”是指严志纲。
幼清摇摇头,回道:“还没有死,不过现在不在院子里,您不用担心,他受了重伤逃不走的。”
方氏只要确定严志纲对薛镇扬的官途没有起到威胁,没有伤害到幼清,他是死是活人在哪里她并不关心,所以听完幼清说的,她便道:“你让她们把一些紧要用的东西收拾出来,先跟我回去住着,这边我找人来修,加快点人手一个月内应该就能修葺好。”
“不用。”幼清将槐树胡同的宅子告诉了方氏,方氏听着欢喜的道,“九歌早就置办了?这孩子也不和我们说一声,那边东西都置好了?这么进去能住吗。”
幼清还真是不知道,不过以她对宋弈的了解,他说今天就搬过去,就证明那边肯定是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所以她道:“都弄好了,您一会儿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也正好认认门。”方氏高兴的道,“他也是有心的,离家里那么近,往后你们来回更方便了。”
幼清笑着应是:“前院烧的乱糟糟的没地方坐,只能去后院将究一下,我让人泡茶,我们去那边坐着说话吧。”
方氏颔首,看到了一身官服的薛镇扬和宋弈在那边坐着说话,她便带着儿女们过去打了个招呼,就和幼清一起去了后院的客房里,绿珠带着辛夷上了茶。
“听说严志纲带了死士?”薛潋好奇的看着幼清,“你胆子可真是大,不慌不乱的应对,还敢放火!”
幼清笑着道:“我这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在生死之事上他铁定比我看的重。”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方氏拍着幼清,“不准说这么晦气的话。”
幼清笑眯眯的抱着方氏的胳膊,薛思琪就笑着道:“咱们家没一个习武的,早知道应该请个师父回来教教我们才是,以后再遇到这样惊险的事情也能有个防身的法子。”薛潋一听来了劲,立刻就道,“对,家里最适合习武的就是我了。”
方氏白了薛潋一眼,薛潋不服气的挑挑眉。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可知道为什么?”薛霭一直觉得很奇怪,严志纲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幼清,幼清想了想回道,“他说他知道了我们要平反舞弊案的事情,想将我绑走好威胁夫君。”
薛霭颔首道:“若是这样倒是说的过去。”不过,他却觉得严志纲应该不单只有这一层的目的。不过,不管他是什么目的,现在人被抓了,又没有惊动别人,这样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一个别人眼中的“死人”,他再死一次别人也不会知道。
“明天九歌要和夏阁老一起进宫面圣,那卢状元可带回京城了?”薛霭望着幼清,又道,“还有宋阁老的后人,这种事情若由他们出面是再好不过的了。”
幼清刚刚也问过宋弈同样的话:“卢恩充已经在京城了。宋氏的后人似乎也来了,夫君说他都安排好了,想必没有大碍。”
薛霭放心的点点头,道:“那明日就看圣上是什么态度了。”
是啊,就要看圣上是什么态度了。
“太太。”周长贵家的笑眯眯的进来,回道,“大姑爷和廖大人、赖大人来了,夏府,单府,郭府还有赵府以及陈府都派婆子来问了,说怎么起的火,人有没有事,奴婢已经回了她们。”
幼清点点头,道:“辛苦你了,那些妈妈走了吗,你亲自送她们。”
“知道了。”周长贵家的说着一顿,又道,“方才廖府的妈妈来探了一下,奴婢估摸着廖太太一会儿应该会过来!”她话刚落,外头就听到蔡妈妈道,“太太,廖太太到了!”
周长贵家的就笑了起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方氏领着头,大家都站了起来,随即就看到穿着一身深紫织金的对襟褙子,富贵端庄的廖太太进了门,她和方氏互相行了礼,又和几位小辈打了招呼,就望着幼清道:“进来的时候看到烧掉的暖阁了,听说你当时还在里头,人没有事吧?”
“我没有事。”幼清请廖太太坐,“就损了点东西,人都没有受伤!”
廖太太就念了声阿弥陀佛,笑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顿又道,“这房子烧了也不好住了吧,要不然你住我们那边去吧,我们还有两处的宅子空关着的,正好给你们住。”
“您的好意幼清敬领了。”幼清笑着道,“住处我们有了,就在槐树胡同,离家里也近。我们正打算一会儿过去认个门,您若是有空就和我们一起过去坐坐,也认个门,往后好走动。”
幼清说完,方氏也笑着道:“幼清说的对,正好来了,我们就过去走走,免得留在这里看着烧掉的宅子闹心。”
廖太太没料到薛家的人这么热情,她顿时高兴的道:“那我可真是赶巧了!”话落,余光就打量了眼站在一边垂着手一副很乖巧样子的薛思琪,她暗暗点着头,薛家的几个姑娘环肥燕瘦,一个赛过一个的标致,尤其是二小姐,珠圆玉润的,看着就是直脾气,她就喜欢直脾气的人。
薛思琪是知道他们正在和廖家议亲,所以,这会儿看到廖太太她就有点不自在,不过她就是装也只能装一会儿,过了一刻就忘记了规矩,和身边的薛思画交头接耳的说着话。
一屋子的女人,薛霭和薛潋不好继续待在里面,便起身和廖太太告辞,兄弟两人结伴去了前院。
大家在房里聊了一会儿天,江淮和周芳过来了,周芳回道:“老爷说他还有点事,问夫人要不要先去槐树胡同那边,让江淮引着您去,他认得那边。”
幼清就去看方氏,方氏颔首道:“也好,他们说正事就不催他们了,我们自己去就好了。”说着看着廖太太,“你觉得可好。”
廖太太当然没有意见,笑着道:“听夫人的!”
大家就前后脚出了客房,薛思画这会儿才捞着和幼清说话,她心有余悸的和幼清道:“……我们来时的路上一个个都吓的不轻,现在见着您没事,可真是好!”
“让你受惊了。”幼清牵着她的手,问道,“你最近还好吧,身体好一些没有。”
薛思画点头,回道:“寻常这个时候总要咳嗽的,今年倒还没有,比以前好多了。”
幼清也替她高兴,和薛思画一起去了前院,宋弈几个人已经不在了,她们便在门口上了马车,方氏和廖太太坐了一车,幼清四个姐妹挤了一车,没了长辈薛思琪就更加没了顾忌,她拉着幼清问道:“宋大人什么时候置办宅子的,槐树胡同的宅子不便宜吧,看不出来他是有家底的。”
“早就办好了,只是没有提这事。”幼清笑着道,“再说,你可别小看了人家!”
薛思琪哈哈大笑,和薛思琴道:“姐,您瞧见没有,她这会儿是真正的护着宋大人了,以往和我们说话也都是宋大人宋大人的,今儿就改了口了。”又贴着幼清道,“是不是今儿宋大人英雄救美,所以你感动了。”
“大姐!”幼清指着薛思琪和薛思琴道,“您看看二姐,她自己都还没成亲,就拿这事儿打趣我。”
薛思琴忍着笑,就拧了薛思琪的耳朵,道:“幼清说的对,你没脸没臊的,什么话都敢说,一会儿我就告诉娘去。”
“娘才不会罚我。”薛思琪哼哼了一声昂着头,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薛思画羡慕的看着三姐妹,幼清见她如此,就笑道,“三妹该和二姐学学,你啊,就是太害羞了。”
薛思画满脸通红,笑着道:“我可学不来二姐,只有羡慕的份。”
几个人说笑了一路,就听到外头江淮道:“太太,前头就是老爷买的宅子了,这边是西侧门,从这边出去拐个弯就是井儿胡同。”幼清听着应了一声,薛思琪就好奇的掀开了帘子,咦了一声,道,“这里比咱们家门口要宽敞一点,怎么我们住了那么久都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呢。”话落,又指着围墙上爬出来的青藤,“幼清你看,围墙上还种着青藤,也不知道什么品种,这个时候了还绿油油的。”
幼清也探头去看了看,就望见三人宽的侧门已经打开,两个面生的婆子堆着满脸的笑容正在卸门槛,一边做着事一边朝马车这边看过来,似乎很好奇女主人到底长的什么样儿。
门上刷的是新漆,还上过了桐油,显然没多久以前这里是打理过的,她跟着方氏的马车进了侧门,就看到了盖在门右边的回事处,夹在倒座边上,那两个婆子正站在一边躬身候着,影壁上画的是水墨山水,笔墨清晰肯定是重新添描过的……
绕过影壁,则是一条不算长的由青石板铺的小道,左边是内院的围墙,右边则是外院的围墙,贴着墙种着桂花树和香樟树还有几棵玉兰夹在中间,绿油油的的叶子缀在枝头上,一副春日的景象。
再往前走了几步就是垂花门,砌的是拱形,两扇刷着黑漆的如意门敞开着,又是两个婆子恭候在门边,待马车停下两个人拿了脚凳放在车边,方氏和廖太太已经先下了车,两个人脸上都是欢喜的样子。
薛思琪先跳下来,提着裙子夸张的道:“这是四进的吧,看样子比咱们家还要阔一点,原主不知是谁家,还真是气派!”
幼清笑着跟着下了车,一眼就看到小径尽头阔开的花厅,那边应该还有个角门,是通着内院的。
薛思琪说的没有错,这个宅子确实不错,算不得很气派但是却很整洁精致。
“走,进去看看。”方氏兴致很高,和廖太太两个人结伴就过了垂花门,守在门边的婆子行了礼,就充当了向导似的一路介绍着,幼清和薛思琪并肩走着,薛思琪指着院中的花草道,“等过了冬天,这里肯定更好看。”
幼清也觉得会,种了这么多花草,肯定是绿意盎然,姹紫嫣红。
一行人又穿过一道如意门,便就到了正院,是个四方的院子,院前是个小花园,假山到不算少见,但山脚的水里养着的锦鲤却是又肥又大,几枝落了叶子的美人蕉颤巍巍的歪在一边。
她们进了正院,并排是带着耳房的六间房,后面有个罩院,引路的婆子站在抚廊上指着外头和众人道:“像这样的院子一共是四间,东西各两间,在宅子的北面还有一亩的空地,老爷说等太太住进来再做打算。”她说着就朝幼清这边看过来,并不能确定哪个才是幼清。
“种桃树吧。”薛思琪兴冲冲的和幼清道,“春天一到,漫山遍野的都是桃花,得多美啊。”
幼清笑着道:“等去看过了再说,不管种什么花总要有人打理才成,就怕到时候没人管反而荒废了。”
方氏颔首,和幼清道:“别听你二姐的,这个时候不着急,往后你和九歌慢慢商议!”
引路的婆子终于分辨出哪个才是真正的女主子,不由暗暗惊讶,原来太太年轻这么小,不过长的可真是漂亮,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似的,难怪老爷那么宠着了,这样的小姐,嫁去谁家也得当菩萨似的供着。
“进去看看。”方氏说着指了指正厅,婆子就打了帘子,方氏和廖太太并肩进去,随即廖太太笑着颔首道,“布置的可真不错。”
幼清随之进去,就看到正墙上供案上供着斗彩云蝠纹阔口梅瓶,梅瓶里插着几只梅花,一只青花菱花样花瓢,里头摆着佛手等供果,一只素三彩海蟾纹三足洗……供案下头则是一张榉木雕福禄寿的八仙桌,两边各置了一张椅子,前头则是左右各三张椅子,正厅左边有个垂着帘子的侧门,应该是通着暖阁的,而隔壁想必是宴席室……
一行人打量了正厅,便撩了帘子进了暖阁。
暖阁里已经烧了炕,暖融融的,一进门的右手边是多宝格,上头摆着的大小瓷器玉玩擦的干干净净,炕头上的柜子添着红漆,门上描的是各色各样场景不同的仕女图,炕下置了四把椅子,一边还摆着个圆桌,四周添着绣凳。
无一处没有想到,无一处不布置的精致。
方氏说不出的满意,和廖太太各自在炕头坐了下来,笑道:“我原还担心这里没住人,来了要费功夫收拾,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九歌那孩子可真是细心!”
“可不是。”廖太太啧啧叹道,“这得费多少心思啊。”
薛思琪很喜欢炕上铺着的湖绿的毡毯和大迎枕,笑着道:“这颜色可真是嫩。”又指着窗帘道,“配着这银红也好看,相得益彰,又舒适又温馨,和三井坊那边的颜色差不多。”
幼清早就看出来了,这里的颜色似乎都是她喜欢和常用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聊了许久,又起身去看幼清的卧室,卧室里的布置几乎和幼清在三井坊的房间没什么差别,只是那边她没怎么用心,这里反倒更精致一些。大家又去看了后院,逛了其余几个院子,每个院子每个房间里都置办了家具,方氏放在心里粗粗算了一下,不加这个宅子花的银子,就这么多房用品家具,少说一万多两的银子是要用的。
看来,宋弈的财力他们是小瞧了,不过,宋弈能有家底她当然是高兴的,这样,也就不用担心幼清会有苦日子。
“这位妈妈。”方才引路的婆子眼神很厉的找到了周长贵家的,“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周长贵家的自报了家门,那婆子就笑着道:“家里的东西一应俱全,也不知道太太今天要不要留夫人小姐们用晚膳,若是留,奴婢现在就去准备。”
“我去问问。”周长贵家的心里暗暗惊讶,但面上却不露声色过去和幼清轻声说了几句,幼清和方氏以及廖太太道,“说是厨房里的东西都有,要不然姑母和廖伯母晚上就留在这里用个便饭吧!”
方氏没说话朝廖太太看去,廖太太就笑着道:“算了,你们才搬过来事情多的很,等你们安顿下来,我们再来打扰也不迟。”她说着看了看时间,道,“时间不早了,我还真要回去了!”
方氏和薛思琴家里也都挂着事儿,廖太太起了头大家就都纷纷和幼清告辞,幼清就将她们一路送到了垂花门,才和周长贵家的回来。
“太太。”绿珠的高兴的道,“这里可真是不错,奴婢方才看了看,靠西面的那间院子后面还有个小竹林,若大老爷回来一定喜欢!”
父亲喜欢竹子,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性子,幼清笑着道:“那到时候等父亲回来,他若是没有意见的话,就住在那间院子里,又安静又风雅。”
“奴婢觉得那空出来的一亩荒地可以盖个亭子,要是能挖个湖就更好了。”她嘻嘻笑着,想象着有山有水有竹的日子,这边采芩就拧了她的耳朵道。“这些用不着你操心,太太心里有数!”
绿珠哎呦哎呦的捂着耳朵,要多高兴有多高兴。
“太太。”周长贵家的过来,回道,“您在这里歇会儿,厨房已经去准备晚饭了。奴婢现在回去把一些紧要的东西先让人送过来,这两天陆陆续续的往这里搬!”
幼清颔首,道:“让胡泉帮你先送一趟过来,我正好也有事要和他说。”
周长贵家的应是而去。
幼清则带着采芩和绿珠走在铺着青石板的小道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有些冷,幼清看了看天气,道:“恐怕要下雪了!”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迟半个月。
“那先回去吧,这风吹的有点冷。”绿珠躲着脚,幼清笑着道,“我想再去看看那间有竹子的院子。”说着,提着裙子脚步轻快的去了西面的最后一间院子,门没关她径直进了门,比起正院来这里略小一些,前头虽也是六间房带着耳房和退步,但前后都没有罩院。正房比别处要高一点,上下八节台阶,台阶的缝隙透出青青的苔藓来,很有股诗情画意,台阶前头种的两棵梅树,这会儿已有点零星的花苞了。绕过房间后头则是成片的湘妃竹,风吹过来宛若有女子轻吟喃唱似的,非常雅趣。
若是夏天,在竹林里置一把椅子,或看书或小憩或与好友煮茶吟诗……父亲曾说过,若有一天他老了,就在山间搭一座茅屋,前后种上竹子,还让她不要管他,留着他住在里头,种地养鸡钓鱼写字……
幼清想着眼眶微红,她回头和绿珠吩咐道:“老爷走的时候可说了晚上来不来吃饭。”
“当时好多人,老爷没来得及说。”绿珠笑着道,“让厨房把饭菜给老爷留着!”
幼清没有再说,沿着青石板的小道上了抄手游廊,她看的出这里宋弈是费了心思的,为了她有一天住进来他做了许多的安排和准备……这个人可真是……幼清失笑。
她进了暖阁,在炕头上坐下来,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虽心有余悸可却是高兴的,至少严志纲这个隐藏的麻烦除去了,她脱了鞋靠在大迎枕上望着垂在窗户上银红的窗帘,她起了玩心将窗帘放了下来,一时间房间便映的红艳艳的,说不出的瑰丽温暖。
她高兴的抱着迎枕躺下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宋弈进门时,就看到幼清像只小猫似的蜷在炕上,手中抱着个湖绿的迎枕,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他走过去在炕沿坐了下来,就这么凑着不算明亮的光望着她的脸……小丫头看起来很高兴,听说还在院子里逛了好几趟。他了解她,若是她不喜欢这个地方,她便是连看也不会多看一眼,更不会费时间力气去逛,还和丫头商量在后院种什么树养什么样的花。在三井坊住了那么久,她也没说在院子里种花架藤,进来时什么样儿走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儿。
真是倔强的丫头。
宋弈摸了摸幼清的头,爱怜的小心翼翼,可幼清还是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看见宋弈坐在坐在床前,便笑了起来:“我竟睡着了。”又见房里黑漆漆的,她在一边找着火折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点灯呢。”
“刚刚回来。”宋弈接了她手里的火折子将房里的几处的灯点着了,又给幼清倒了杯茶递过去,幼清喝了口茶盘腿坐着问道:“你们是去夏阁老家了吗。”
宋弈在炕边坐下来,轻声道:“夏阁老和郭大人见了卢恩充和宋阁老的后人。”又道,“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嗯。”幼清放了茶盅,很认真的看着宋弈,问道,“什么事,你说!”
宋弈很自然的将幼清的手摆在自己手心里摩挲着,过了一刻他才道:“明天晚上你准备个宴席,家里会有客人来!”他说这话时说不上高兴,淡淡的甚至有些压抑的样子。
幼清很少能在宋弈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他惊讶的道:“怎么了,要来什么人,是朝中的同僚吗?”
“不是。”宋弈将幼清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等人来了你就知道了!”头一回他对一件事有一种无从说起的感觉。
幼清见他不想说,也不勉强他,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准备的。”又道,“你累了吧,好些天没有休息好,待会儿吃过晚饭就去休息吧,明天不还要去面圣吗。”
“没事。”宋弈话落,绿珠笑着进来,道,“太太,饭菜要摆在这里还是摆在宴席室里?”
幼清去看宋弈,宋弈道:“就摆在这里吧。”幼清就和绿珠点点头,问道,“东西搬了多少过来,胡泉来了吗。”
“搬了两车的东西过来,周妈妈说还要去拉一次,今晚她就不住这里,那边不着人守着她不放心。”绿珠说着走过去将圆桌收拾出来,道,“胡泉来了,在外面侯了一会儿,奴婢见您睡着就让他回去了,他现在约莫在外院忙呢。”
“那就让他忙着,事情明天再说吧。”幼清下了炕和宋弈两人一起去洗手,绿珠和采芩将饭菜摆上来,幼清就看到几个菜是正宗的京菜,她笑着道:“这里守着的四个婆子是你后来买的吗。”
“嗯,和蔡妈妈一起买的,留了四个在这里。”宋弈拿了筷子看着幼清,道,“怎么了,是不是用的不顺手。”
幼清笑着摇头,道:“没有,就觉得家里的下人是不是多了点,就我们两个人!”
“好几个院子,若是有客人来,人少了反而不够用,更何况岳父不也要回来了吗,到时候再遣两个体面的丫头去服侍。”他说的一本正经,幼清顿时失笑皱着眉道,“不准打趣父亲,我从来没瞧见过他身边用过丫头婆子,事情都是小厮打理的。”
宋弈轻笑,夫妻两人刚准备吃饭,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幼清愕然的看着宋弈,宋弈也摇摇头显然不知道这鞭炮声自哪里来的,幼清放了筷子喊绿珠:“哪里在放鞭炮。”她听着声音好像就在院子里似的。
“是封神医。”绿珠哈哈大笑,指着外头道,“他提溜了两串鞭炮摆在小径上,刚点着,这是第一串,您要不要去看看!”
幼清抚额回头去看宋弈,宋弈走过来牵着她的手道:“走,看看去吧!”说着和幼清两人并肩出了院子,果然就看院前的小径上一阵阵浓烟翻滚,幼清捂住鼻子去找封子寒,看了好一会儿才见他拍着身上的尘土穿过浓烟跑了过来。
“呸,呸!”封子寒啐了几口,“嘴巴里都是土,这炮仗的药性也太强了。”话落,就看到对面夫妻两人,一个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一个是满脸无奈,他立时嘿嘿笑了起来,道,“我来祝你们乔迁之喜的,这换宅子炮仗可少不了。”
“我可看不出来,您还是讲究这些的人。”幼清笑着道,“这一院子的烟雾,我瞧着可不是喜庆!”
封子寒就露出一副你年纪小不懂的样子,宋弈朝里头做了请的手势:“进去坐吧。”又道,“你怎么今天得空来了,你侄儿侄女放你出来了?”
“我不回去了。”封子寒听到侄儿侄女就脸色一变,立刻道,“这般小兔崽子太不孝了,若非看在他们爹娘的份上,我非把他们一个个药死不可。”
他说的当然是气话,所以宋弈和幼清是一点都不信,他要真不喜欢这堆侄儿侄女,他才不会让人困在家里,那堆侄儿侄女虽看上去势利了一些但对封子寒的孝心却不是假的……约莫是一家人都是一个样,口是心非刀子嘴豆腐心的。
“您不会是偷偷出来的吧。”幼清担忧的看着他,“若是他们知道您不见了,肯定是要着急的!”
封子寒瞪幼清:“不准告诉他们,让他们急一急也好。”又道,“有没有饭吃,我饿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幼清就吩咐绿珠去准备点酒再添几个菜过来,又和封子寒道,“我们刚准备吃呢,就被您的鞭炮声给惊着了。”
封子寒果然看到桌子上摆着的饭菜,他哈哈大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话落,在炕上坐下来,望着幼清道,“我今儿来正好给你送这半年的药。”话落,砰砰砰的摆了三支颜色不同的瓶子,道,“白的这支是我配的,心疾的药,上头写着名字呢,一天一颗不准断,黑的这瓶呢是九歌配,他求我给你做的药丸,这个呢也是一天一颗。绿瓶子的是一个月吃几次,就是你月信来的那天开始吃,停了你药就可以停了,我上一回和你解释过的!”话落,把三瓶都推给幼清。
幼清这一次什么都不敢说了,点着头道:“我知道了。”将瓶子拿起来,果然看到上头贴着小小的字帖介绍,她让绿珠收起来。
“做这药可把我累坏了。”封子寒一副可怜的样子望着幼清,求同情,“你要怎么报答我。”
幼清挑眉,对面宋弈就咳嗽了一声,封子寒就偷偷撇了眼宋弈,依旧对着幼清道:“你这宅子这么大,要不然分我一间怎么样,我刚刚可是看过了,后院还空了一亩地,正好让我种种花草什么的,不大不小正合适。”
幼清愕然哭笑不得:“您住这里来,您侄儿侄女们肯定不会同意吧。”她倒不是不愿意他住进来,只是怕他那天从这里跑走了,封家的人缠着她要人怎么办。
“你怕什么,我是死是活还轮不到他们管。”封子寒话落,就自说自话的道,“就这么说定了啊,我今天就搬过来了。就东边最里头的那间院子给我住吧,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擒芳阁!”
幼清一口茶喷了出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封子寒,封子寒不解的道:“怎么了,名字有什么不妥?”
“子寒兄。”宋弈接了话,道,“你若住进来我们倒不反对,但这院子的名字不准你取!过几日我会定了牌匾挂上去,你的院子也别想花俏的了,就叫药庐吧。”
封子寒不满意,觉得这个名字不美:“你怎么不说药罐呢,我不满意,你们要是不喜欢擒芳阁那就叫牡丹阁,添香阁也成啊。”
幼清听不下去,打岔道:“酒来了,您和老爷边喝边说吧。”
封子寒果然就收了话题,笑嘻嘻的跑去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斟着酒,又很客气的道:“你们怎么不坐啊,别客气!”
有了他还真是热闹,幼清和宋弈在桌边坐下来,封子寒挑眉看着宋弈,问道:“你将卢恩充带来了?那宋家的人……”他看了眼幼清,也不知道宋弈到底说了没有,所以就点到为止没有深讲。
“他们是苦主,自然要来的。”宋弈端了杯子和封子寒碰了碰,道,“你在也好,明天宋氏的人晚上会来府里!”
宋氏的人,幼清听着微微一愣。
封子寒咯噔一下放了筷子摆着手道:“不要,不要。”他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就宋老大的性子我可吃不消!”她说着和幼清道,“宋阁老有三个儿子,老二倒还不错,可那老大就是个榆木疙瘩,一点风趣都不懂,而且,长的还很丑,我可不要和他说话!”
“你若不来,那药庐也不要叫药庐,我看就叫药罐罢了,又或者……”他话还没说完,封子寒就怂了下来,嘿嘿笑道,“那我要来,你就答应我叫擒芳阁?”
宋弈不置可否。
封子寒就以为他答应了,勉强的道:“那我明天就屈尊走一趟好了,不过他要是惹我不高兴了,我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宋弈含笑端了杯子和封子寒碰了碰。
宋弈和封子寒其实都很累,吃了半壶酒便就散了,幼清让周长贵家的引着封子寒去他的院子休息,还遣了辛夷和白薇过去服侍,这边宋弈也回了房里,幼清笑站在门口,道,“那你早些歇着!”
宋弈朝她笑笑,走过来在她唇角亲了亲,道:“你也早点歇着。”
幼清应是,回了房里梳洗了一番便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幼清陪着宋弈用了早膳,亲自送他到垂花门,交代道:“你记得让江淮回来和我说朝堂的境况,不然我一整天心里都惦记着!”
这是幼清心心念念的大事,她盼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宋弈当然不会马虎以对,颔首道:“好!你安心在家里,若是着急就和子寒兄说说话!”
幼清点头目送宋弈上了马车,他现在是白身,官轿自然坐不得,所以便一行马车出了门,江淮和江泰左右跟在他身边!
直到看不到马车的影子幼清才收回了目光。
“太太。”采芩很紧张的道,“你说圣上会点头同意吗。”
------题外话------
搬新家了,这么大的房子真让人羡慕啊。古代有钱人那才是真的有钱啊…。
话说,月票什么的表忘记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