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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翠打量着幼清。
这会儿功夫她不但换了件嫩红色斜襟立领广袖袄子,就连头发的发髻也重新梳了个双平髻,别了两朵鹅黄的绢花,耳朵上是指甲盖大小的珊瑚耳坠,这一套行头虽简单但颜色却很俏丽,若是别人穿着大约会露出轻浮之态来,可是方表小姐却硬生生将艳丽轻浮的打扮穿出几分雪落眉梢的雅致和娇俏。
打眼的红色将她瓷白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衬出几分红润,修长清丽的眉,凤眼含笑如墨,鼻梁秀挺端直,唇瓣看上去软软的像是点了蜜糖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多流连一番,想到这里秋翠被自己出格的想法激的脸上一红,忙收了目光恭敬的应是。
幼清由采芩扶着,绿珠打着帘子几个人出了房间,外头雪花依旧簌簌落落,花园外的小径上积雪被清扫干净,上头铺着粗麻的毯子所以行走并无不便,但两侧的树木却已经被大雪淹没,只露出几点或灰或绿的颜色出来,颤巍巍的随风抖动落着雪灰。
这场雪要下到十一月的月中才会停,等停了以后不但山东辽东几处,便是京城也有不少冻死街头或是无家可归的人。
她记得前一世姑母和二太太在武威侯家的粥棚边搭了棚子,散些粗饼以及将家里旧的或闲置的棉衣送去给灾民……至于朝中,圣上似乎因此事发了大怒,过年的时候还破天荒的斥责了刚上任首辅兼户部尚书的严安。
只是不知道在工部任职的姑父有没有被连累,她当时正在和姑母生气躲在房里,所以知道的实在太少了。
“小姐。”采芩拉住幼清停了下来,幼清一愣回头看她,就发现采芩面有犹豫的望着前面,幼清顺着她的视线投过去,这才看见远处的秀峰亭吆喝声四起,薛明和薛潋正大呼小叫的指挥者小厮砸着冰。
秀峰亭虽建在湖边,可因湖实在太小,比起锦乡侯府后院的湖来,这里只能算作小水洼,又是去二房必经之处,他们走过去肯定是要和亭子里的两个人打照面的。
采芩是想到前两日薛明的难缠,一时间犹豫起来。
“可是路难走?要不奴婢喊个滑竿?”秋翠走了回来扶着幼清,“不过要方表小姐在这里稍等会儿,奴婢现在就差人去找滑竿来。”
如果她真的坐滑竿过去,肯定要被有心人说成病秧子娇气……再说,就是坐滑竿也绕不过秀峰亭。
不过两个孩子,她还不至于躲着不敢见。
“没事。”幼清摆摆手示意大家接着走,“只是听到两位表哥的声音停下看看。”又问秋翠,“我记得里头养的是锦鲤吧?破冰后能钓上来?”
秋翠闻言抿唇一笑:“方表小姐不常过来所以不知道,前几日开始下雪的时候,二少爷怕把鱼都冻死了,就让人把锦鲤都捞出来送去侯府养着了,那边有专门的人伺候,如今池子里只剩下去年春天养的清涟和黑鱼了,今儿正好三少爷想钓鱼,二少爷就让人把冰破了,两人才过来的。”
幼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笑道:“可真是我知道的少了。”一行人已渐渐走近,薛明和薛潋说话的声音越发的清晰,秋翠就松了幼清走去河廊边上,“二少爷,三少爷好。”
薛明率先回头过来,粗浓的剑眉紧紧蹙着目露不满。
薛明比薛潋大两个月,薛潋清瘦薛明高壮,模样很像武威侯刘嗣祥,剑眉星目英气勃发的样子,个子也比薛潋高了半个头,因此他即便是和薛霭站在一起,不知情的也当他是哥哥。
薛明的视线在秋翠面上一转就落在她身后的幼清身上,不屑的冷笑了一声转头过去。
幼清只当没看见,悠悠的行了礼道:“二表哥,三表哥。”
秋翠尴尬的想要提醒薛明,这当着大家的面落方表小姐的面子实在是太孩子气了。
薛明怎么可能看秋翠的脸色,当然毫无反应。
“这里冷,赶紧回去。”薛潋心不在焉的回头看了眼幼清,摆摆手,“免得你又生病着灾的给人惹麻烦。”话落拉着薛明,信心满满的道,“二哥,咱们来比赛,今儿看谁先钓到,我拿李园先生临摹的那副洛神赋图做赌注……”
薛明将大氅一掀丢在小厮头上,衣摆倒塞在腰带里头,脚一蹬一跃就坐在亭子的扶手上,脚垂在湖面笑道:“好!既如此那我就拿游茗山人的孤本游记做赌注。”这是薛潋一直想要的书。
薛潋眼睛一亮,直接坐了上去,摇晃的扶栏咯吱咯吱响,他高兴的笑道:“好,一言为定。”
“二少爷,三少爷!”他们这举动惊的所有人魂飞魄散,秋翠也不等幼清三两步走上了亭子,急得直跺脚,“二少爷,三少爷您们快下来,这亭子的扶手冻的脆脆的,一受了重指不定就断了……”下面可就是冰凉刺骨的水,“您要钓鱼让小厮们钓吧,奴婢让人给您和三少爷泡一壶您最喜欢的老君眉好不好?”
薛潋抓着鱼竿撒饵,挥着手臂让池子里乘舟破冰的小厮让开,他又觉得这样的不受力,竟扶着薛明的肩膀晃悠悠的站起来,不过半掌宽的扶栏顿时摇摇晃晃起来,可上头的两人却浑然不觉玩的不亦乐乎。
秋翠急的脸色煞白,一边让小丫头去请人来,一边接着劝着:“那不泡老君眉,奴婢求夫人给您泡一壶清茶,您不是最想尝尝那个味儿的吗。”
薛明脸腾的一下转过来看着秋翠,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警告。
幼清面色微微一变,清茶……徐鄂平日里最喜欢喝的,常常饭后要来一壶,可因为舍不得喝,每一口总要细细咂上半天,很是陶醉的样子。
其实清茶不但价格高昂难求,更重要的是它是自基隆海运而来,大周海禁数十年之久,这些外来的东西越发的稀少,便是侯爵鼎盛之家也只是偶得一些添个新鲜……所以幼清听到秋翠提到清茶时才会愣住。
难道薛镇世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偷偷做海上私运了?
她一直认为薛镇世是在她嫁过去后,才通过锦乡侯的关系做私运,从没有敢往这方面想过。
心思转过,她忽然想起来景隆三十三端午节前后,她在姑母房中见到了几日不见的二太太,她第一次看见光鲜亮丽的二太太满脸憔悴眼泡红肿的邋遢样子,姑母劝着她:“做生意有赔有赚,哪里事事顺风如意的,这一次就当买个教训,往后谨慎小心点便是。”
二太太越发哭的伤心:“可是这一次实在赔的太多了,大嫂……我和镇世对不起您和大哥还有三弟他们……”
她当时只当薛镇世生意上赔了,还跟着安慰二太太,现在想想二太太一向心眼大的很,如果不是数额巨大她绝不会如此放低姿态的和方氏赔礼。
现在回头去想,很可能是薛镇世在年前做海上私运出了事。
紧接着初夏二太太热心的安排她和徐鄂见面,又让武威侯保媒……若这件事是真的,那么二太太当时就是拿她出来交易,找锦乡侯给薛镇世做靠山。
武威侯虽也有根基,可毕竟不比当朝最炙手可热的外戚。
而锦乡侯在福建有专门的码头,欺上不瞒下的做了多年的海上私运,徐家二爷就是专门负责此事的。
但是,锦乡侯有太后撑腰,薛家有什么?幼清冷笑一声,二老爷想钱想疯了吧?!他难道忘记了福建首富王如海的下场了?不过短短三夕的功夫王家一门三百多口人抓的抓死的死……
王家在福建百年,富可敌国,不敢说手眼通天但根基绝对不容小觑。
那样的人家,只因为私运一事就能顷刻覆灭,更何况根基浅薄的薛氏。
这边,秋翠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薛明视线一转落在正若有所思的幼清面上,对着秋翠冷声喝道:“还不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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