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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去了何处?”慕汐朝略微诧异,“可有留下什么话?”
“公子莫急,王爷说公子今日必然来,特命奴才留下等候。”这宫人是继小禄子后跟着福海的,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奉上,“这是王爷留下给您的。”
禹璟瑶素来谨慎,慕汐朝拆开来看,只瞧信笺上双生梨花图案便知是出自禹璟瑶手笔,不禁翘起嘴角,又将信笺折好放在心口处。
此时,冬璃园中,梨海深处,落英纷飞,禹璟瑶立在其中,视线可及之处,遍野雪白。
“你倒每年都来,也不觉得腻歪?”
只听其清朗男声,便知是这片梨海的主人,禹璟瑶勾起唇角:“腻歪?是阿漓看腻歪我了吧?”
“哈哈哈……”男子身着雪袍顺着林中小径走来,目光打量一番立在梨树下的禹璟瑶,戏谑道,“溱王殿下倾国倾城,怎会腻歪?”
禹璟瑶横眉扫过雪袍男子右腿,“阿漓,你折的是腿,可非嘴皮子。”
“你这人,一来便提及我痛处。”话虽如此说,但雪袍男子脸上可半点没有提起痛处的不快,迈着不怎么自然的腿脚走近,信手将手中的白瓷酒壶扔去,“今年就这一壶,多了可没有。”
“从你这里还真讨不到半点便宜。”只闻其清醇幽香便可知是梨花酿,禹璟瑶失笑摇头,拔开酒塞却只嗅未饮,又塞好放在面前梨树树杈之中。
雪袍男子看的惊奇:“你莫不是转性了?”
禹璟瑶嘴角噙笑并不多解释,只道一句:“等人。”
闻言雪袍男子更惊奇了,往年禹璟瑶来时是一人,走时也是一人,可从未有与人同行之说,更何况谈及此人时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宠溺。
“难不成是哪位佳人?”
“佳人?”禹璟瑶咀嚼二字,玩味笑道,“若如此说也无不可。”
“一年未见,你变化可真不小。”雪袍男子打量他一眼,略微感叹。
禹璟瑶但笑未语,何止一年未见?
面前人双眸耀耀生辉,依旧俊朗容颜,唇角总带着洒脱的笑,一身雪袍不染尘埃,只可惜已隔两世数个春秋才得以再见。
“阿漓,你后悔吗?”你后悔上辈子因救我却终其一生困在此处吗?
“后悔?”
雪袍男子向前走几步,抬手折了一枝梨花递给禹璟瑶,“折花无悔。”
梨花纷飞,香气袭人,禹璟瑶伸手接过,微不可闻的低笑:“你若后悔,也不是我认识的阿漓了。”
“这悲天悯人的模样可不像你。”雪袍男子不甚在意的笑笑,又将视线移向这漫天遍野的梨花,“以往也没见你多喜欢这破花,今日怎么待此处这么久?害我大老远走来。”
禹璟瑶不置可否,又道一次:“等人。”他并非有那闲心谈论风花雪月之人,对于这梨花确实没多喜欢,只单纯喜欢其酿造而出的梨花酿罢了,然而这一切却因为一个人而改变。
他如此说雪袍男子更加好奇,“你莫要卖关子,到底何人让你如此上心。”
禹璟瑶依旧不回答,雪袍男子也非深究之人,不经意间突然瞥到禹璟瑶身后,有些诧异道:“那个不会就是你等的佳人吧?”
禹璟瑶闻言回眸转身,“佳人”乌发蓝衣,身量纤长,立在梨树下,宛若林中仙子,可不就是慕汐朝?
禹璟瑶唇角弧度加大,抬步朝慕汐朝走去,只轻飘飘落下一句:“可不就是佳人?”
雪袍男子有一瞬间楞怔,只瞧禹璟瑶走近树下少年,顺手将手中梨花别在少年衣襟处,又捏了捏少年白瓷般细嫩的脸庞,少年有些恼怒的拍掉禹璟瑶的手,莫约是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少年脸一下子涨红了,又有些嗔怪的瞪了禹璟瑶一眼。
而这边偷窥被抓个正着很是没理的慕汐朝,有些蔫儿的垂下头:“我只是不想打扰你们。”
“偷看便偷看了,再狡辩不承认那错就更大了。”禹璟瑶惩罚性的又捏了捏他鼻尖,就牵着小孩儿往回走,“你之前跑回侯府那笔账我还没同你算呢,晚上再收拾你。”
慕汐朝不满的嘟啷一声,但隐约还透着一股失落。
雪袍男子打量过相牵而来的两人,又扫过少年衣襟处,眼露揶揄:“你倒会借花献佛。”
慕汐朝不自在的挣扎了下,禹璟瑶握紧不放,冲雪袍男子笑道:“慕汐朝,我的伴读。”
“慕汐朝?”雪袍男子又认真打量慕汐朝一眼,眼中闪过什么,“淑媛大长公主的外孙吧?”
禹璟瑶颔首:“你虽深居于此,消息倒是很灵通。”
“自然。”雪袍男子挑眉,笑的洒脱,“不然有一日人头落地还不知,岂不是死得很冤枉。”
听两人所言慕汐朝对雪袍男子身份有些好奇,雪袍男子似有所感,只摆手道:“你随璟瑶叫我阿漓便是。”
阿“梨”?
慕汐朝诧异的睁大眼,雪袍男子被他瞧得狐疑,“怎么了?”
慕汐朝顿觉失礼,连忙敛眸摇头,“汐朝失礼了,还望莫怪罪。”
禹璟瑶倒是看出来了,眼中掠过一丝促狭,却故意不解释。
“不拘泥于这些。”雪袍男子虽好奇但并非要问个所以然来,三人又说笑几句便先离去,“你们顽吧,我就不奉陪了,若有事你知道在何处找我。”
也不等禹璟瑶回应,雪袍男子一手别在身后悠闲离开,衣袍大开大合随步伐摆动,颇有些仙风道骨意味,若非行走间有些颠簸,还真瞧不出腿脚有疾。
禹璟瑶熟知他性子也不计较,倒是慕汐朝这会才瞧出异样,不想如此风致男子居然身患有疾,虽可惜但更多的是钦佩,更加好奇起男子身份:“殿下,他到底是何人?”
禹璟瑶取下树杈上的梨花酿,牵着小孩儿往相反方向走,却故作神秘道:“以后你便知。”
“殿下还卖起关子。”慕汐朝有些不满道,又打量起沿途风景来,只觉此处虽遍地梨树,但是细瞧便发觉树与树之间排列很有规律,“殿下,这里到底是何处,刚刚我来时只从一小门进来,并未看到有任何牌匾。”
“今儿怎么这么多问题。”禹璟瑶拂过前面树杈,带着小孩儿走到一条小径上,“阿漓并不喜欢梨花,哪还会有那闲心取名,后来索性便称呼梨海。”
“噢……”阿“梨”不喜欢梨花,那为何此地却种满梨树呢?慕汐朝突然心里觉得闷闷的。
禹璟瑶如何能看不出他心思,眼底抹笑却故意不多加解释,等慕汐朝从思绪中反应过来时两人已走到梨海边缘,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小河,透着曼妙水烟依稀可见对面还有建筑。
慕汐朝眼露疑惑,禹璟瑶稍作解释便带他泛舟而来,面前的建筑样貌愈加清晰起来,不似王府那般富丽堂皇,但胜在精致秀丽,又与对岸梨海想映照,偶尔河面上还有顺着风飘来的花瓣,带着清幽的花香,若是文人雅客再此处说不得就要感叹一句:梨海……梨海……果然名副其实。
只可惜慕汐朝没那闲心,瞧着心里反而愈加不是滋味,恰好这时福海并着此处管事婢子前来请安,那婢子所言阿“梨”早在对日前便吩咐人将此处收拾出来,甚至还透着禹璟瑶每年都会来此小住的意思,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禹璟瑶眼中笑意加深,瞧着小孩儿吃醋闹别扭的模样觉得新鲜,忍不住再逗逗他,便故意当没发觉,甚至交谈间总不经意提起他同阿“梨”的事,什么自幼一同长大,幼时又睡过同一个被窝诸如此类的小事数不胜数。
慕汐朝听在耳里越来越酸涩,又想起来时瞧见两人并肩站在梨树下,禹璟瑶俊美凌厉,着黑袍如墨,阿“梨”俊朗洒脱,披白袍胜雪,再加上两人回眸对视间的默契,何止一个般配了得!
可禹璟瑶有意试探小孩儿底线,依旧装作不知情。
待两人用完晚膳各自梳洗沐浴,慕汐朝回来时禹璟瑶已半躺在拔步床上,听见脚步声就将手边丝帕递上:“帮我擦头发。”
慕汐朝抿紧唇,顿了一下还是接住,褪去鞋子爬上床半跪在禹璟瑶身边,先用丝帕大致掠一遍:“殿下……”
“嗯?”禹璟瑶半睁眼,懒懒应了一声。
慕汐朝手上的动作一顿,支吾道:“殿下,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走?”
“走?”禹璟瑶睁开眼,“这里不好吗?”
“……没。”慕汐朝垂下头,不经意又扫到床边小几上禹璟瑶从他衣襟上取下的梨花,觉得眼睛酸涩的厉害,将头发擦好后就蒙上被子不再吭声,禹璟瑶瞧他一眼也没说话,只吩咐下人将烛火灭了。
室内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慕汐朝心里很难过也很矛盾,他一方面不希望禹璟瑶发觉免得自己难堪,但内心深处又期盼禹璟瑶能哄哄他,可等了许久熟悉的怀抱都没有过来像往常一样抱着他入睡,他忍不住偷偷掀开被子去看,却发现禹璟瑶平坦在床上,呼吸都已平缓绵长。
慕汐朝的心瞬间坠落下去,暗黑的夜吞噬着他仅有的理智。
阿“梨”,阿“梨”……禹璟瑶肯定是因为阿“梨”才喜欢梨花的;而阿“梨”不喜欢梨花,却又为了禹璟瑶种了一片梨海。
那自己算什么呢?期待已久的梨花到头来终究只是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