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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达回家,一口气喝完一壶茶,心里的火气还消不下去。
他的幕僚胡中见状,忙问,“不知大人去晋府谈了什么,让您那么不痛快?”
陈达沉着脸,“晋大人让我们去搜燕权慎和荣亲王的把柄,准备从他们身上下手。”
话说完,又想起刚才的一幕,顿时恼怒的一拍桌子:“秦松涛算个什么东西!我乃刑部尚书,勋国公门生,他竟然敢和我抢风头!我奉勋国公之名辅佐晋大人,他呢?有什么政绩?立过什么功?不就是借着卖女求荣的家伙,晋大人竟然这样维护和栽培他!”
胡中一怔,打量他的神色,想了想,“大人息怒。依在下看,秦松涛自然是什么都不能和大人比的,只是一件,秦松涛最强的一点就是会阿谀奉承,而大人您耿正清明,自然不屑他那样的作为。大人殊不知也正是如此,才给了奸佞之辈,就像秦松涛这种刚爬上来,连大人的脚都挨不着的人占尽了便宜。”
陈达哼了一声,“晋大人是恩师的女婿,我给他留几分颜面,没想到晋大人竟然被秦松涛迷了眼。为了他,竟然把我们一干老臣和他的门生都指着鼻子骂一通!难道我们不知道从这两人身上下手,只有他秦松涛聪明绝顶吗?”
胡中想了想,笑着说:“秦松涛要出风头,其实大人就不妨让他出好了。”
陈达听他的笑意不怀好意来,“什么意思?说明白些。”
胡中凑上来,在他耳边嘀咕几句,陈达眼睛顿时亮了,一拍大腿,“我怎么忘了这茬呢!我这就去找晋漕中!”
晋漕中一个人仍在书房里忙着,就听人来报说陈达来了。他微微拧眉,抬眼看他,正要问,陈达快步走过来,“晋大人,我有话和你说。”
陈达年纪比晋漕中小7、8岁,入仕比晋漕中晚,皆因陈达是勋国公的第一门生,提拔得非常快,去年刚提升到刑部尚书之位。严格的来说,陈达算是晚辈,晋漕中往日里因勋国公的面子,对他很是客气。
晋漕中嗯了声,吩咐上茶。
陈达径自坐在下手,等小厮上了茶,让他们下去,才开口道:“我已经插到荣亲王的软肋了。”
晋漕中这下来了精神,“仔细说说。”
“晋大人是否听说过荣亲王的儿子宁逸飞前几年在余杭引诱秦松涛的女儿秦嫣的事情?”
晋漕中脸色一沉:“你胡说什么!”
陈达微微一笑,“这件事还真的没有几个人知道,秦松涛将事情捂得严实,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让在下查出来了。要不是秦嫣入了宫,她的女儿就会因为宁逸飞嫁不了人了。晋大人想想,荣亲王以权压人,亲自到了秦府硬是将秦嫣给撇清了,给秦松涛一个好的位置,仗势欺人加上以权谋私,私授官职,纵子祸乱,毁人清白,这些足够将荣亲王打得抬不起头来,一旦荣亲王受挫,皇上定是恼了他,何况还涉及他爱妃的清誉,你说皇上还会爱屋及乌听他的奏请,让燕权慎入阁吗?一旦荣亲王倒了,其他那些人势力就会弱了许多,这时候,恩师再出面,一举打败他们,岂是难事?”
晋漕中当即色变:“你说什么?宁逸飞勾引秦嫣?她可是宠妃了啊!此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乱说啊!”
陈达自信笑着道:“当然千真万确,此事我早先就打听到了。”
陈达管得刑部,要查点什么易如反掌,大把人愿意效劳。自从他讨厌秦松涛后来者居上,将秦松涛当做眼中钉,他就开始彻查过秦松涛升迁背后的全部内幕。当他查到他从修编升任道侍讲的位置居然走的是荣宁王的门路,按理来说秦松涛的妻子是苏家人,那就是勋国公的人,居然走了荣亲王的门路,这一看就知道不正常,于是他就顺藤摸瓜,将事情的始末给查出来了。
之前,他不过当做讥讽秦松涛的话头,顾着晋漕中的面子,没有拿出来做文章,可眼下到了这步,竟然成了一石双鸟的好把柄!
“绝对不成。”晋漕中立刻就断然摇头,“莫说秦嫣如今是宠妃,就算品级不高,皇上的热乎劲还没过,谁知道这事捅出来皇上会不会迁怒于我们。再则,如此一来也会伤及松涛的声誉,这对我们也没有好处。”
陈达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说,便殷殷道:“我知道你护着你的徒弟,也能理解。可如今眼下距离朝议还有一日,这一日你我上哪里去找更加好的把柄去。燕权慎你又不是没有查过,这个家伙是个无缝鸡蛋。就算有,也来不及了。我们用这个事情,不会打草惊蛇,更加能一举击败荣亲王。有什么不好。”
见晋漕中皱着眉,他继续道,“恩师一直就想彻底拔除荣亲王和睿亲王,这两个老家伙互相保护,只有打掉他们其中一个,才能让恩师有机可乘啊。要是你错失这机会,可是毁了恩师的一番心血啊!”
晋漕中皱眉,看陈达半日,“你是希望隔岸观虎斗!你不满我对秦松涛好!”
“哎呀,哪里会啊!你是我的前辈,你是恩师女婿,我是他第一弟子,你我之间就像兄弟一般,难不成我还拆自己的台?这样我也没有颜面见恩师了!也是自毁前程不是?”陈达的话让晋漕中沉默半响。
陈达又道:“这件事是宁逸飞做下的,会不会伤及松涛一家还未知。退一步说,就算是伤及,松涛作为你的学生,你又为他铺好了一条光明大道,难道他不该为了大局牺牲一点吗?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何况,皇上喜欢秦嫣,正是好事,一定会因此事恼了宁逸飞的,那宁逸飞为皇上立下的功劳也没有用了,等我们再找个什么理由将宁逸宏给拿掉了,那荣亲王府还有什么呢?就算睿亲王妃要护着自己娘家,也是不可能的。”
晋漕中拧着眉深深的看了一眼陈达,又站在窗边看外面。
秦松涛在书房里眯着眼睛思考着。晋漕中给他们下的任务是在下次朝议前一定要将参燕权慎的方案想出来,如果这件事办好了,他在晋漕中的心目中的地位就会更加稳,以后在二皇子面前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
其实,不用晋漕中说,他早就开始做准备了。但苦于信息极少,他本该去吏部或督察院找下燕权慎的卷宗,从中搜集信息。一个人能爬到这个地位,他就不信能清清白白。
可他眼下却不这样做。
因为他的努力使得晋漕中的重视,可同时引来了妒忌。比如陈达的敌意很明显。虽然他并不怕陈达,只是眼下自己还没站稳,势力太小,和陈达起冲突等于得罪勋国公,他便忍着。
毕竟他们上面还有晋漕中。他是不会允许他们起内讧的,而且,一旦起了内讧,晋漕中也会对自己的印象打折扣。
何况,以他调查得知,燕权慎的确是作风严谨,在吏部和督察院的卷宗里查看,他从官二十余年未有记录劣迹,就算造假也是站不住脚的。即使把奏折做出来递到御前,皇上也不见得会相信。所以这些事,还是让给别人去做比较好。
正在养着神,有人进来报道:“老爷,晋阁老派人过来请老爷过去叙话。”
秦松涛一顿,这么快?
忙站起来,“好。”
全身穿戴整齐的秦松涛进了晋府书房,正见晋漕中揉着眉间。
“恩师唤我有何吩咐?”
晋漕中抬头,不由赞他,“无论何时见你都是一丝不苟。甚好。”
秦松涛恭敬的垂首:“恩师谬赞,学生不敢不认真。”
晋漕中温和的招了招手,“明日就要朝议了,举证燕权慎的折子,你准备得如何了?”
“学生惭愧,还未想出用什么理由参燕权慎。”
晋漕中嗯了一声,撸着胡子坐着,半日无语。
秦松涛谨慎的道:“学生无能。不知其他同门可有收货,学生是否需要唤他们来议议?”
晋漕中指了指茶盏,“先喝口茶。”
秦松涛谢了,伸手取茶杯。
“我听说,两年前宁逸飞曾与令嫒传出一段感情佳话,不知是否有这么回事?”
秦松涛手中的杯子哐当一下,杯盖盖回杯子上,秦松涛顿时停住。
晋漕中目光直视他,“松涛,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之一,我对你抱着莫大的期望。诱引良家闺秀,祸乱闺闱,还涉及到你女儿如今的嫔妃,如传到御前,荣亲王必受衙史们群起攻之,必让皇上恨之。而你,身为苦主,若再挺身出面作证,荣亲王一党必败。”
秦松涛面色苍白,只觉一股热血涌上来,烧得喉咙火辣辣的痛,竟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万万没有料到,晋漕中居然要牺牲他女儿的闺誉来给这次内阁的事情当垫脚石。他的女儿已经贵为嫔妃,如果这件事一旦宣扬开来,她还如何在后宫立足?他还有前途可言吗?
这事看上去虽然是冲着荣亲王和燕权慎去,可是这是把双刃剑,在击败他们的同时也会伤害到自己和秦嫣!秦嫣这一辈子该怎么办?!
秦松涛断然摇头,哑声道:“不……我不同意!恳求恩师另寻他路!”
“松涛啊。”晋漕中放缓了语气,看着窗外,“你看看这鸣,每蜕一层皮,就代表着蜕化成长。有些事,为了我们辉煌的前程和抱负,需要先放下一些舍得的东西。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劳而获的,凡事,都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说完,扭头看呆立变色的秦松涛,不由叹口气,“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你的心情我自然理解,可眼下你有能力保护他们吗?你想褚贵妃最想做的是什么?是将二皇子推上皇位,这也是对你我最大的好处,也是你我终极目标,她知道秦嫣为了我们的目标舍弃了自己的闺誉,甚至冒着失宠的风险,牺牲自己,褚贵妃也一定会保护你女儿的。她还你年轻,风光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如果不强大,她就算成了宠妃也得看人脸色过日子。所以。尊严这种东西,是在你有本事时才能拥有的。”
“你要懂得。”
秦松涛身子一晃,用手扶住茶几才站稳了,夏日的风吹来,却如严冬寒冰。
他忽然觉得自己渺小得如同一粒沙子。风让他滚哪里,就得滚哪里。
他从晋府到自己府上,如同幽魂。这辈子都没有感觉到的挫败在他心里烧得难受。他全身都撕心裂肺的痛着。如果上次荣亲王以升官为由作为拒婚为条件,让他有种卖女求荣的屈辱感,这次的感觉更加强烈,而且是伤敌三千自损八千的做法。
秦嫣定会被祸及烧身!
他秦松涛,如今真正成为了一个卖女求荣的混蛋!
“一定是陈达,一定是他!”
一定是他!不会是沉欢。沉欢不会去做伤害到燕权慎和荣亲王的事情,那是她姐姐的公公!
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他咬牙翻身上马,往街那头直冲而去!
苏氏正在练字,秋葵走进来,“夫人!不好了!老爷方才冲到陈大人府上,把陈大人打了!”
“什么?!”
苏氏站起来,秦松涛打人?而且打的还是二品官员?这怎么可能!秦松涛连个奴才都没打过,怎么会去打他的同门陈达?
“老爷!老爷!”
苏氏正怔忡着,秦松涛已经东倒西歪的进来了,见他衣衫凌乱,脸上,脖子还下几道红肿,真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你这是怎么了?”苏氏见状,连忙上前扶住秦松涛。
他看了她一眼,忽然一把把她推开,怒吼着:“滚!”自己冲进书房,砰地把门关上。
苏氏顿住。
第二天,沉欢刚起床,秦钰和程智就在正厅等着她了。
“出大事了!”秦钰急切的说:“晋漕中和秦松涛早上上了道折子,告荣亲王纵子在秦府勾引秦嫣,逼着秦松涛用官位换取宁逸飞的自幼,玩弄了大家闺秀后抽身不负责任。后来陈达还带去了秦府老宅的下人为证!皇上勃然大怒,把折子往荣亲王和燕权慎他们劈头甩了过去!还下令将秦嫣禁了足。”
沉欢一听也蒙了,“秦松涛自己上折子用这件事告荣亲王?”
秦松涛那么疼秦嫣,眼下居然为了朝权之争,连女儿都不顾了吗?那秦嫣辛苦换来的妃嫔之位岂不白费了?
程智点头,“是真的。这是许中梁大人趁人不注意,让人偷偷将消息带出来了。此时恐怕都知道了。眼下该如何做,我们得想个法子。”
沉欢拧眉坐下。这件事万一让他们得逞,那姐姐和宁家的关系也完了。
她这里正琢磨着,小黑忽然大步进来:“姑娘!凌公子他们来了!”
沉欢站起来,一身戎装的凌凤已经摔着部下大步进来了。
自从上次巷子里见过后,两人就一直没有再见,此时乍一看到他,不免有些怔忡。
凌凤走近,先看了眼她,然后才冲秦钰拱了拱手,说道:“朝中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秦钰忙回礼,“我们也是刚刚收到消息。”
眼下事情紧迫,沉欢也顾不得镯子和私下那点事了,看他装扮就知道是从码头直接赶回来的,估摸着连早饭都没吃好。马上吩咐人重新上些点心,遂引了他们坐下。
“如今朝上怎样了?晋漕中他们成功的机率有多大?”
凌凤神色也有些凝重,道:“皇上表面甚重官员私德,如果证据确凿,那晋漕中他们的成功率可以有九成。虽然秦嫣和秦松涛同时被连累,可他同时也是苦主,反而有可能会在皇上面前赢得同情分。至于秦嫣,褚贵妃会帮她重新起来的,如果这样,荣亲王和逸飞就难了。”
“不能让他们得逞!”沉欢语气一沉。
凌凤点头,“据我所知,这件事不是秦松涛弄出来的,而是陈达。陈达此人心胸狭隘,见不得秦松涛受晋漕中喜欢,借着是吏部尚书,遣人去余杭查了此事。他所带出的证人,则是你们分家之后从秦府遣退出来的下人。他们想这个办法按理只有一两天,而带回证人不可能马上到盛京,可见陈达早有准备,就等时机对付秦松涛的,谁知用到这里了。”
沉欢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事竟是出于他们闹内讧。
但不得不说,陈达这一招真是一石三鸟,既伤了荣亲王和宁逸飞,赢得了晋漕中的赞赏,同时又重重给了秦松涛一击,即使往后他能够登阁拜相,这件事也成了他人生中的一个抹不去的污点。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要紧的是怎么扭转眼前的困局。
此事他们先入为主,宁逸飞再去解释说秦嫣做的圈套,也是难以全部挽回。何况秦嫣日前似乎很受宠,如果秦嫣设下圈套,勾引宁逸飞,那这件事就大了。皇上的脾性没有人摸得透,就算废了秦嫣,也会暗恨宁逸飞。他们牵一发而动全身。有关联的都会有问题。
重要的是陈达有证人证词,她如果要压倒对方,就只能想办法替宁逸飞洗清冤屈,把事实向皇上如实地陈述出来。
她自己倒是可以作证。可是皇上会相信她吗?而且她身为秦松涛的侄女,却这样当众拆秦松涛的台,皇上很可能会将坏印象套在自己身上。那之前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了。
眼下知情人的就是吕氏和秦湘,可要说动她们自然是不可能的。
垂头沉思了片刻。她说道:“看来眼下,咱们也只能先从张征东这边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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