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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松涛定定的看着她,忽然勾唇露出一抹似笑非笑。
“沉欢,真没有想到,你小小年纪已经如此了得。听闻长房由你当家,你的步步算计,可都是为了今日?”
沉欢凝目看他,续而一笑,“三叔说哪里话,我不过是求个生路罢了。”
秦松涛缓缓点头,“懂了。既然秦府的地契房契你都清楚有多少,也就省得我们清点了。你父母不在了,往后,也不用你们孩子们辛苦尽孝了,府中的财产分你们三层,你们带着就尽早离开秦府吧。”
沉欢勾唇微笑,“不知三叔这三层是怎么算出来的?”
秦松涛把玩着茶杯,带着一点轻蔑,“我和你过世的父亲,我母亲各占三层,还有一层给四房的,他们毕竟是父亲的血脉,总该有些。”
沉欢掀起衣袍往椅子上一座,端起茶壶给自己斟茶,缓缓的抿了一口。
“三叔真是大方,你是宗子,我们只是孙辈,你要是少分我们一些,也是可以的。”
秦松涛笑了,“是吗?你在盛京开了五、六家铺子,豫州的铺子已经遍地都是,你的产出恐怕已经能和我秦府可以比拟了。你还有一大群身手了得的护院,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沉欢也不在意,他查她很正常,如过前生那么厉害的秦松涛今生没有一双火眼金睛,那就不是秦松涛了。
咧嘴一笑,露出十三岁女孩的娇憨,“还是为了护得一条命啊。否则,我哥哥,我姐姐都会像我父母一样命丧黄泉。”话到后面,笑得越来越诡异,一双剪眸深沉下去,幽暗得如同一道漩涡。
秦松涛的笑意忽然僵在脸上,她的一双眼睛仿若从地狱升起的恶魔忽然窜了出来,代替了她那双清澈的剪眸,一股寒气莫名从脊椎窜了上来。
沉欢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微微仰着头,仿佛在假象,“如果秦嫣姐姐的父母被我祖母杀了,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不知道她和三婶能不能活得如我般潇洒。假如秦嫣姐姐在庵中被人糟蹋,被三四个地痞壮汉夺了清白,不知道她会不会羞愤自尽。”她收回目光,掩唇笑着看着秦松涛,“幸好,我早有预见,才多了几个护院,要不是如此,我早就命丧黄泉了吧。”
她脑袋一歪,“哦,我在想,谁最想我们命丧黄泉呢?自然是吕氏和她隐瞒真相带来的孽种最希望我们全家死光。我们死光了,秦中矩就能瓜分本该属于我们长房的家产了吧?”
秦松涛目光顿寒。
“三叔,你这遗产分得不公平,吕氏是你母亲,本该由你赡养,她不该有遗产分。否则,我祖母和父母才是府中原配,就该占去一大份了。哦,对了三叔我忘了告诉你,我秦沉欢啊,什么都不怕,就怕死和没钱。所以,我有那么多护院和那么多钱,也是无可厚非的对吧?”
沉欢的话把秦松涛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他在朝堂上已经算得上八面玲珑,对鬼说鬼话,对人说人话,竟然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噎住。
沉欢笑着说:“又或许三叔认为我们长房的孩子本来自暴自弃?任人欺凌?自生自灭?”
秦松涛神色渐沉。她在自己揭开她的底细时,她丝毫不怕,还索性将自己的能力掀开来,仿若正式向他宣战。
秦沉欢如今真的袒露出她彪悍的一面,面前的她就像妻子所说的,毫无畏惧。她这哪里是未及笄的那还,简直比她的阅历还要沉,已经到了荣辱不惊的地步。本来他看苏氏的信,以为她只不过过度描述,加上自己正在官职上要跃上一个台阶,对于三房的小事,他根本就漠不关心。没想到,沉欢不是那么简单的,不是单纯的张扬。
而像是厚积薄发,蓄谋已久!
对,蓄谋已久!
她是对父母至死怀恨在心,她是故意回府的!
她在报复他的母亲,报复整个秦家!
秦松涛心里飞快的算计着。之前,家中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事情掐灭在府中,他都不爱理,毕竟,家宅不是他要花时间的,他的战场在那朝堂之上,在权倾天下之上。
但他忽然发觉,他居然小瞧了她。
从他被迫将秦中矩从灵堂上撤下来时,他才第一次正视她。
她不是骄纵,不是幸运,不是缺乏教养。而是,她一直运筹帷幄,把控着整个事情的发展。他居然忽略了她,给了她一个大空子钻。
秦松涛忽然笑了,“那你想如何?”
沉欢也笑了笑,“等我想好再说。不过我很想知道,三叔为何如此好心分给我们三成财产。”
秦松涛被她问得有些发愣,刚才她的口气是嫌不够,现在又说好心?
显然是讽刺。
想罢,不由低笑,小孩子的伎俩也不过如此。
“自然是为了不宠你们。毕竟我哥哥一家让你们吃了些苦头。”
他抬头看沉欢,见她勾唇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不等她说话,他继续道:“我会在余杭丁忧两个月。
按祖制,丁忧至少二十七个月,这本是老太爷死后对沉欢来说唯一高兴的事情。这样多少会拉他的后退一阵子,正好等哥哥大考完。
此刻听他说只丁忧两个月,心里也是一沉。
“这段时间,你们可以择日搬出秦府。但是搬出去前规矩不能乱。而且,钰哥儿明年八月下场,他不能参加考试。”
沉欢失笑。
科举三年一届,明年不去考试,就要再等三年。
秦松涛倒是盘算的极好。
难怪他将秦中矩撤下来,难怪他那么顺坦的将家产给他们,原来为的是这个!
沉欢站起来,傲睨着他,“三叔,你真的太天真。”
秦松涛面色一沉,她既然敢公然不敬!
“你以为如今你是谢府家住,就可以逼迫我哥哥不参加考试吗?那岂不是白聪明这一场?”
秦松涛皱着眉看她。
“三叔,难道你不想知道杀害老太爷的真凶是谁?”
秦松涛顿时警惕的看着她,低沉道:“难道你知道?”
沉欢嫣然一笑,“若是这个真凶不找出来,三叔的母亲是否会惶惶不可终日的?三叔是否也觉得总有一个炸弹悬在自己头上?”
秦松涛握着茶杯的手索然一紧。
沉欢畅快的笑了两声,倏然收笑,冷下神色,嘴角嵌着一抹操弄道:“我哥哥明年要顺利下考场,而且,我还要秦府五成家产。”
秦松涛整个人愣住,死死的盯着沉欢。
“三叔若想好了,就立刻字据吧。我这个人有个臭毛病,不太相信人,还是相信白纸黑字。”
沉欢笑着握着秦松涛奋笔疾书的字据走出书房,背后一双如刀目光生生的刮过来。
秦松涛从此恨她入骨了吧!
手中的字据足以抓住他一段时间。
沉欢回到玉春院,秦钰紧张的看着她,“三叔没怎么样吧?”
沉欢摇头,将字据递给他,“哥哥明年放心下考场。”
秦钰将字据打开,惊讶的张大了嘴,“五成家产?”
沉欢得意的点头,“哥哥从此不怕官途没钱花了。”
“三叔答应了?”
“哥哥难道不认识三叔的字?”沉欢笑着走到椅子边坐下。
秦钰惊奇的看着她,虽然知道妹妹厉害,可三叔和她半斤八两,按理三叔更加老道啊。
沉欢歪着脑袋笑得欢,“三叔是精明,可他没有学会耍无赖。拉不下颜面,做不得出格的事情,何况,他小心谨慎,不让秦府出一点不利的风声。他越是在意,就越是被我利用不是?”
“哥哥,就等着看好戏吧。”
曹毅从门口走进来,看见沉欢回来了,马上上前一步,“没事吧?”
沉欢一笑,“多谢曹公子关切,没事。”
曹毅笑着点头,“就知道你聪明绝顶。”
“姑娘。”云裳脸色微变匆忙进来,她和小黑一直在府中负责打探各种消息和监视各人。
沉欢正了色看她。
“大公子,姑娘,凶手自首了!”
“啊?”秦钰惊讶的叫着,“谁啊?”
“马姨娘和四奶奶。”
“啊?”秦钰更加惊愕,“往日里她们那么温和,竟然下得了这样的手吗?”
沉欢摸着傲古的脑袋,笑道:“人不可貌相。走,哥哥,我们去瞧瞧热闹去。”
曹毅看了一眼沉欢,忙跟了上去。
正院里,秦松涛和吕氏怔怔的盯着站在院中的马姨娘和杨氏。晋中带和衙门的一大群人已经到了,皱着眉头看着忽然冒出来的凶手,本来已经结案了,这会又出幺蛾子,还特意将他叫来,让他脱身都难。
马姨娘见沉欢走来,惨然一笑,这才对着秦松涛和晋中道:“县老爷,老爷是我杀的,但我杀他情有可原,县老爷可会给民妇一个述说的机会。”
晋中忙看了一眼秦松涛。
“竟然敢杀害我祖父,我们作为长子嫡孙的自然要听听缘由。”秦钰忽然道。
秦松涛脸一沉。
沉欢正色道:“马姨娘,你为何恨老爷?老爷对你极好的。”
“哈哈哈,他对我极好?”马姨娘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倏然收笑,露出阴狠的目光,“不错,我杀他,就是因为他自认为对我好!不是他对我好,我还不会到今日如此悲惨的地步!”
马姨娘指着吕氏道:“都是你这个毒妇!为了笼络丈夫的心,在你怀着其他男人的种不方便侍候你的男人,又怕被当时的主母和徐姨娘钻了空子,夺了你的宠爱,你就不惜牺牲我的贞洁,你灌醉我,将你的夫君带到我床上!”
吕氏被秦湘扶着,气得大口喘息,“你……你……血口喷人!”
马姨娘冷笑,“你想杀我吗?想封我的口吗?可我就是要说!老爷收了我,只是当我暖床的,想起来了,施舍一夜,想不起来,我还是奴婢。直到我有了儿子,老爷喜欢他的伶俐孝顺。本来我以为苦尽甘来了,是知道你这个毒妇!你怂恿你的贱种强奸我的媳妇,霸占她一年多,我媳妇为了保护我们母子,一直忍气吞声,我儿子不是傻子,他憋屈,为了我他忍着,最终受不住病在床上。可是你呢?就连这样一条路都不给他啊!老爷呢?明知是你害的,因为秦府的颜面包庇你,我的儿子就不是命吗!”
马姨娘疯了似的大哭起来,边哭,边躲来抓她的秦府的护院,狂叫着,“不是我杀他!是她杀的!”
忽然请转直下,众人都是一愣。
沉欢诧异的看她。
昨晚,她用傲古根据地上鞋的味道找到了马姨娘插着药碗渣的绣花鞋,断定马姨娘到过现场,而且是秦功勋砸了药碗后进去的。那就是说秦功勋死前只见过马姨娘。由此,沉欢短信马姨娘是杀人凶手。
所以,她以此昨晚深夜找过马姨娘,她也供认不韪,马姨娘自知逃不过,便求她护住秦莲,沉欢已经答应了,今早让烟翠将秦莲以带她出去玩为理由,带出了秦府,送到了新宅。
但她为何忽然指认吕氏杀人呢。
“砒霜是她给我的!”
马姨娘的话让众人一愣。
“胡说!我哪有砒霜!”
“就在你的屋里的房顶上。县老爷,你敢跟我去看个究竟吗?还是要公然包庇她?”
秦松涛阴沉着脸,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
“晋大人乃廉政清官,怎么会包庇杀人犯。秦大人也是皇上赏识的新官,就算自己的母亲犯了罪,也定不会包庇的。否则,怎么对得起皇上的重用?”
秦松涛迅速看过去,见是个身量不高,略显纤细的少年,面色不虞。
秦钰忙道:“这位是曹天鉴大人的公子。”
秦松涛脸色微变,晋中一愣,这下没法公开包庇了。
“怎么,不敢吗?”马姨娘傲然而立,扫了一眼皮肤曲扭的吕氏。
要不是甘珠和春莺左右架住她,她肯定要冲上来撕了马姨娘。
晋中无奈,只好说,“你胆敢乱污蔑人,罪加一等!”
马姨娘哈哈大笑,“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我怕什么!”说着,提裙往吕氏的院子走去。
马姨娘直奔吕氏的内卧房,搬了一张椅子,爬上梁上,摸下来来一个白瓷瓶。
她冷笑着,将白瓷杯握在手里,举在半空,“这就是她毒害老爷的砒霜!”
沉欢眼眸一沉。
不对啊,砒霜明明是傲古在马姨娘房间找到了,怎么这里还有一瓶。
急急赶来的吕氏见状脸色青灰,抖着的声音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你……你……”
马姨娘眼圈通红,烧着两团怒火,盯着吕氏,一字一句道:“这就是杀害我儿子的砒霜!也是杀害老爷的砒霜!”
晋中脸色难看,偷瞄了一眼秦松涛。
秦松涛冷眼看着沉欢,似要撕了她一般。
秦钰一步跨前,挡在沉欢面前。
沉欢心一暖,哥哥护着自己的心一直都是这样强烈。
马姨娘忽然拔开瓶塞,将砒霜全数倒入口中。
沉欢惊呼,“甘珠,赶紧抓住她!”
甘珠一步冲上去,可惜已经晚了,马姨娘已经将砒霜全部吞了下去。
众人呆呆的看着她,一股鲜血涌了出来,因为痛,面容开始曲扭。
可她依旧笑着,含着鲜血,指着吕氏道:“我想看到你倒菜市口被砍头,你害死多少人,你活着也会日日难眠,我会带着我的儿子,变成厉鬼,夜夜找你索命!”
话说完,人噗通一声跌卧在地上,七窍开始流血,她努力的抬起双眼期盼的看着沉欢。见她点头,才放心的眯上眼睛。
沉欢心底一沉,她没打算让她死的。就算马姨娘认了罪,她也准备利用秦松涛维护秦府颜面的心态,将马姨娘暗中带走,将事情封锁就可以了。
可她竟然为了逼死吕氏,自己喝了砒霜。
忽然,她想起什么,扭头四下一看,惊呼道,“四奶奶呢?赶紧去找她。”
甘珠见没法救马姨娘,听见沉欢的话,一跃而起,飞向四房的院子,院子里早就有丫鬟尖叫着,四奶奶上吊了。
沉欢身子微晃,烟翠和云裳忙扶住她。
马姨娘和杨氏竟然用这种方式对付吕氏,想必是恨毒了。
看着地上死像惨烈的马姨娘,沉欢脑海中回想昨晚她说的话。
她说她算计沉欢是为了激怒她,她维护秦中矩依旧是为了激怒她,让她更加快的除掉吕氏。
庵里的那支另秦湘失去清白的淫香居然是她点的,她承认的时候表情坦荡。她说她这样做不是为了沉欢,而是为了要逼死秦湘,逼死秦中矩,这个强奸她的儿媳,逼得儿子病,再让吕氏得逞的刽子手!
而吕氏身边的孙嬷嬷就是被她买通了。马姨娘最厉害的地方就是知道买通低等下人,这样不受关注,一旦谁起来,就成了她最好的棋子,孙嬷嬷就是其中一个。
沉欢是在孙嬷嬷竟然会帮她烧纸的事情猜到的。
而沉欢,恰好是个不愿意被算计的人,所以,她逼她,逼她出来自首。
只是,沉欢没想到她隐忍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报仇的这天。
从这点来看,她倒是对马姨娘少了一丝讨厌。
如今,脸色最难看的就是秦松涛,他皱着川字眉,冷冷的朝沉欢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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