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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颠簸,方筱悦只觉得胃都要被颠出来了一般。她只是上个厕所而已,出来后就被人捂住了口鼻。之后便不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将军,到西夏还有上千里路,恐怕路上……”
“没事,我自由主张!”
两人说的不是大秦话,从话中不难猜出,这个掳走她的人就是西夏烈将军。但是奇怪的是,从来没去过西夏的方筱悦居然能够听懂西夏话。
难道因为萧家嫡女之故?醒来的方筱悦任凭烈将军扛着自己。大脑却在飞速的旋转着对应之策。
“将军,是要把她带到皇宫吗?”
“怎么这么多话,赶紧赶路。这时候恐怕他们已经发现她不见了。”烈将军怒吼一声,方筱悦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他吼破,真的好像踹一脚,叫他小点声。
这声吼之后,一路上都静悄悄的。方筱悦又被人转移到了一辆马车上,也不知道绑着自己手脚的绳子是什么东西,竟然让她根本提不起内力来。显然是查清了她的底细,知道她会武功吗?
逃出去似乎很渺茫,那就只好想办法往外面传递消息了。怎么办?自己还被困在车上。马车眼看就要动了,如果现在不留下暗号,一路上真就不好再做手脚了。
她试探着动了两下,立刻就有人对她说:“你醒了!”是烈将军的声音,大秦话说的略带生硬,他居然也在马车上。
“我要上厕所!”方筱悦不急不慌,丝毫没有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有半点质疑。
“还真是有些胆色,竟然没有半分惊慌之意。”烈将军眼中闪过一丝赏识。
废话,我慌什么?你们又不敢动我一根汗毛,有必要害怕慌张吗?
上厕所总不能再套着袋子,那样太引人注目。方筱悦一下车便被戴上了一个黑色的帷帽,这帷帽从头罩到脚,倒是将她捂得严严实实。只从外面看,绝对看不出来是男是女。好在队伍里没有女人,两个侍卫跟到厕所后已不方便再往前跟。
看来要动手脚也只能在厕所里动。
方筱悦一进厕所,便拔下头上的簪子,在厕所的墙上,门后刻上“520”这几个阿拉伯数字。阿拉伯数字还没有普及开来,但是康王的人必然能看懂。只是这数字所代表的意思,她并没跟万俟烨说过,不知他能不能猜到这背后的意义。切不管能不能猜到答案。这都会给他指明了方向,自己来过这里。
之后一路上,方筱悦都在找机会刻这三个数字,或大或小,或是在门后,或是在窗框,或是在墙上,或是在房梁。总之,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留下痕迹。
渐渐的因为除了吃饭睡觉,都要与烈将军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大眼瞪小眼,方筱悦便开始没话找话的问他一些问题,虽然不是什么多好的问题,但总比两个大火人让冷场冻死。
“你为什么要劫我?”方筱悦心知肚明,见对方不说话,便又接着问道,“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就是什么萧家嫡女吧?”
“你不用迷惑我,你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并不是我关心的事。我只负责把你安全无恙的送到皇宫即可,其他事,并不在我职责范围之内。”烈将军一脸的肃穆,不带半点笑容,公事公办的样子,让方筱悦恨不得上去撕掉那张扑克脸。
算了,既然不好说话,干脆就不再跟他理论。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转暗,半天的行程,速度也不是很快,可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见万俟烨的救兵来救自己。直到又回到第一次上厕所的地方,方筱悦才惊觉,他们一直在兜圈子,而并非直奔西夏而去。这是何故?
“烈将军以为这样很好玩吗?你这样浪费时间,是不是想让康王赶在前面递抵达西夏?”方筱悦意识到这点后,咬牙切齿的问着烈将军。
无人回答,马车外的侍卫也像行尸走肉一般,这一队人马竟然悄无声息的走到了现在,想一想也让方筱悦觉得后怕,不知道是这个烈将军治军严明,还是西夏军队都是如此强悍。如果是后者,这也未免有些太可怕了,而大秦这几场胜仗恐怕倒是有些运气的成分在其中。
不知又走了多久,似乎是到了一间驿站。方筱悦刚想讽刺西夏人傻,竟然自投罗网的撞进驿站里来。到了这里岂不是很快就要被人发现行踪。
“给我们来两间上房,一间大通铺!”
“将军,早就给您预备好了房间,请随我来!”
烈将军似乎跟这些人很熟悉,竟然没人发现他们是异族人。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竟然已经能够允许这些人通敌了吗?
正在思索着,驿站内一阵喧闹。
“滚,滚,没听到爷爷说话吗?”两个士兵将手中的鞭子狠狠的甩下去。
一个抱着孩童的老头躲避不及硬生生转身扛下两鞭子,免得伤了怀里的孩子。
孩子大哭,妇人喊叫,原本就济济的大厅里乱成一团。
“兵爷,已经让他们在这里打地铺了…”驿丞面色发白、浑身冒汗的上前劝阻。
“打什么地铺,滚出去,老子们要在这里吃饭睡觉。”士兵们喊道,一面又举起鞭子,然后看一旁,“你们,给他们钱,让他们滚出去另找地方去。”
老仆以及几个随从都看呆了。
听了士兵的话,屋中的人都看向他们,眼中毫不掩饰愤怒。
“不,不,不是这样…。”老仆忙说道,额头上有汗冒出来。
事情似乎不对啊…
但已经晚了,没人听他的话。
“我们不要钱,我们要住在这里。”有一个被驱逐的男人愤怒喊道。
有人带头,便有更多的人喊起来。
“对,我们不要钱。”
“谁稀罕你们的钱!”
“仗势欺人!还有没有王法!”
看着众人如此,士兵哈了声,将手中的鞭子狠狠一甩。
“你们干什么?想造反啊?告诉你们,我们家大人是奉皇上之命去北地办差的,还不快滚,耽搁了大人的大事,你们谁担得起?”
竟然是钦差?
在场的人都神情一顿,愤怒掩了下去,只剩些无奈和不平。
驿丞神情复杂,忍不住上前。
“虽然说如此,但这些人就这样赶出去,多是妇孺老幼,这大半夜的不太好吧…。”他低声说道。
“老子也不是不讲理。”士兵似笑非笑说道,一面瞪了眼一旁的老仆等人,“还不快把钱给大家!”
老仆满头冒汗,事到如今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这里是一些钱,你们拿些再寻个住处……”他说道,一面将钱逐一递给大厅的人。
没有人接他的钱,更有人还啐了口,年轻人搀扶着老人。妇人抱着孩子,杂乱但又诡异安静的迈出大厅,而另一边。后院里也乱哄哄的走来几个人,嘴里骂骂咧咧。
“……这是仗势欺人!”
“……是哪个狗官……”
就在此时。驿站外车马响,十几个与这里的兵卫一般打扮护卫拥簇一辆马车驶来。
“秦大人来了!”
驿站里的士兵们大声喊道,伴着喊声,不忘刷刷的抽鞭子驱赶这些人。
“快点滚出去,别耽误了秦大人歇息。”
因为这驱赶,人群更有些混乱,才被安抚的孩童又开始哭叫。驿站里大乱。
看着这混乱,方筱悦站起身来。
“那些人是什么人?”她伸手指着院中的士兵。
“哦。我也不知道,或许他们能帮忙……”烈将军低声回道。
话音未落,方筱悦抬脚向前而去。
“哎哎你干什么去?”烈将军一脸不解喊道。
方筱悦已经不再理会他,在门口路上站住脚。
“来人。”她说道。
烈将军的那些手下虽然不敢靠得太近,但却总是站到能随时听到吩咐的地方。闻言立刻应声。
“给我打这些胆大妄为肆意惊扰百姓的东西们!”方筱悦说道,看着院中。
西夏人看了看烈将军,又见将军脸上并无异议,便立刻招呼一声,当下七八个侍卫操起随身的木棍就冲向院中。
“竟然欺凌百姓,实在该打!”
伴着喊声,举着鞭子的四个兵卫顿时被烈将军的人围住,不由分说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
这顿打来的太突然,那几个兵卫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况且烈将军的随从也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好身手,三下两下四个兵卫就被打翻在地上,连老仆等几个人都没幸免。
院子里的人都呆住了,回过神听到他们喊的话,顿时不知哪个带头喊了声好,然后叫好声便此起彼伏起来。
“你发什么疯?”烈将军并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他原以为这个丫头就只是吓唬吓唬这些人而已,怎么还真的打了起来。这毕竟不是他西夏的国土,虽说现如今他们装扮成大秦士兵,可这要是万一追究下来,难免露出马脚来,到时候别说带她回西夏,就是他们一行人也休想活着离开。自己刚才怎么就发起懵来,任凭她差遣起自己的人来?
方筱悦没有理会他,抬脚向门口大步走去,门口外停着的马车上正有一个男人下来。
这般喧闹惨叫吵闹男人也被吓了一跳,摘下兜帽看去,面色惊愕。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喊道。
来迎接的他的北地转运司的胥吏也惊呆了,看着院子里举着棍棒下手稳准狠的人,不由打个寒战。
亏得他刚才快一步出来迎接大人,要不然,此时自己也被打倒在地上了……
这是什么人?
驿站里来往的多是官员,莫非是触了什么大人物的霉头?
大人物是很可怕,但他不怕。
“大人,不知道啊。”胥吏说道,面色惊异,“这些人故意生事吧!”
说着忙招呼一旁的护卫。
“还不快去抓住歹人!”
护卫们立刻拿起兵器齐声应和。
“慢着,慢着,先问问怎么……”清瘦男人忙说道。
“大人,还问什么问,上来不说就打,定然是歹人无误!”胥吏喊道,一面再次催促护卫。
他的话音才落,身后便有女声传来。
“上来不说就打,这些兵丁,果然是歹人!”
胥吏以及那位大人都转过头来,见夜色里一个带着黑色大帷帽的女子站定在身后。
“你胡说什么?你什么人?”胥吏竖眉喝道。
“抱打不平的路人。”方筱悦说道。
抱打不平的路人?!
有病吧?
还抱打不平!你以为唱戏呢?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
“竟然敢欺凌百姓,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是谁人喊道。
四周一片叫好声。
“打得好!”有三三两两的人喊道。
“你们干什么?造反吗?你知道我们什么人?”胥吏喊道。
看着几个人被打了,胥吏的神情惊愕却不见惊恐,眼珠滴溜溜的飞快转动,一句话间心中念头转过万千。
这女子的口音是南方口音,侍卫是兰溪口音,看这些随从的气势,应该是帝都哪个官宦的家眷…
扫过她的衣衫,看不出什么,扫过其后的马车,也一般般……“……竟然敢阻扰大理寺少卿秦大人办差!”他紧接着喊道,似乎怕人听不清一般,大声的重申,“帝都大理寺的秦大人!奉皇上之命办差的秦大人!”
伴着他的喊声,清瘦男人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方筱悦不理会他,而是看向四周的民众。
“他们为了自己住的舒服,驱逐先来的你们夜半出门,你们说,谁是歹人?你们说,他们该不该打?”她问道。
“他们是歹人!他们是歹人!”
“该打!该打!”
四周民众轰然喊道,当然其中多是烈将军手下等人的声音,不过混杂在人群里倒也没人特别注意。
这突然的声响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没有驱赶,是他们自愿的,给了钱……”胥吏忙喊道,一面忙又看清瘦男人,“秦大人,你一路日夜不停赶来,他们是担心为你着想啊……”
“钱?钱有时候是很重要,但有时候却不是重要的,饿的要死的时候,需要的是一口饭,而不是一把钱,他们之所以住进客栈,就是为了托庇一晚,赶出去,纵然拿着钱又能如何?三更半夜,老弱妇幼,你让他们去哪里?”方筱悦打断他喝道,又看着周围,“你们需要钱吗?”
“不需要!不需要!”
“对啊,对啊,真是不讲道理……”
“有钱当官的就能这样欺负人了吗?”
“还打伤了人……”
四周议论声纷纷。
“我们大人是奉旨…”胥吏哼了声,迈上前一步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便被方筱悦再次打断。
“奉旨?尔等奉天子的旨,仗势横行欺凌百姓?”她说道,不待胥吏说话,目光看向这位秦大人,“这位大人,这就是你的属下?这就是你任其肆意妄为的属下?”
清瘦男子火把下神情忽明忽暗。
方筱悦说完这句话后,也不再说话,而是看着这位大人。
站的近的人似乎觉得一阵诡异的安静,但事实上现场并没有安静,孩子的哭声,民众的议论声,被打的兵卫的呻吟声…。
“混账东西!”
忽的一声厉喝,伴着一声脆响。
现场这才安静下来。
看那位胥吏捂着脸后退几步,带着几分惶恐看着清瘦男子。
“竟然敢扰民如此!还敢胡言乱语!”男子竖眉喝道,似是激动不已,身子微微发抖。
“大人,大人,我们是为你啊。”胥吏喊道。
“你们为了我随意欺凌百姓?为了我败坏天子盛德?”清瘦男人喝道,伸手一指,“本官当不起!”
火把之下男人神情激动,义愤填膺,看的周围的百姓稍微松口气,还好这个大人看起来还是个清官……不是那种官官相护的……
“你们的错是你们的,但本官难辞其咎。”清瘦男人叹气说道,一面冲四周的人拱手长揖,“惊扰了百姓,本官有罪。”
“也不怪大人啊……”
“大人也不知道嘛……”
“要不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呢……”
四周的人纷纷说道,气氛缓和了很多。
胥吏也不敢再说话了,视线落在方筱悦身上,满是恨恨。
都是这女人多事!咱们等着瞧!
那女人的视线也看过来,夜色下竟然清晰的看到那比夜色还黑的双眸,胥吏心头一颤忙垂目。
“大人,既然有罪,那就要罚……”
女声淡淡说道。
“有几个百姓,可是被打伤了!”
什么?
胥吏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这个女人竟然不依不饶?
他们有仇吗?
清瘦男子闻言很是惊讶,忙抬脚迈步。
“伤者在哪里?”他问道,一脸忧心。
烈将军听到程娇娘的话之后,像是中了魔一样,就寻出伤者所在,抢先几步迈过去。
其实那伤者伤的也不重,还跟着人后踮着脚看热闹,猛地被烈将军一巴掌拍坐在地上。
“伤者在这里!”烈将军喊道。
人群忙让开,露出坐在地上被拍的龇牙咧嘴一脸痛苦的老头。
果然伤的不轻啊……
“老丈。”清瘦男子疾步过来,矮身蹲下握住老头的胳膊,一脸悲痛,“是本官管教无方!”
看着清瘦男子心痛的似乎要落下泪来,周围的人更加感叹,果然是个好官啊。
“倒也不是大人的错……”
大家纷纷说道。
“不,不,是本官的错。”清瘦男人断然说道。
“既然有错,大人要明断啊。”
方筱悦淡淡说道。
清瘦男人看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方筱悦说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啊。”
这句话出口,清瘦男子猛然站起身来。
“来人,将这五人押下,削去兵籍吏身,解送到北地府定罪。”他肃然喝道。
什么?削去兵籍吏身!
此言一出,地上的兵丁以及胥吏大惊失色。
这下事情可闹大了!他们为了得到这身份,可是费了好大力气,而且靠着这身份养着好些利益,这要是没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简直要了命了!
“大人,大人,饶命啊。”
“大人,大人,我们知错了!”
清瘦男子不为所动,负手而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肃容说道,目光垂垂扫过五人,意有所指。
“大人,你不能罚我们!”胥吏急道,干脆也不哀求了,带着几分急躁,“我是北地转运司的人。”
他这一提醒,四个士兵也回过神来了。
“你也不能罚我们,我们是禁卫军,我们是禁卫军的人!”他们亦是喊道,带着几分得意和不屑。
被当众如此反驳,清瘦男子的面色很是难看,眼中还闪过一丝无奈。
方才人群中的有人说的不错,自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大人罚不得,那百姓们罚得罚不得?”
有女声又淡淡的说道。
清瘦男子一个机灵,站直了身子。
“大胆!”他喝道,看着眼前五人,“尔等还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却欺凌百姓,坏天子圣德,本官是罚不得,本官职责无权,那就让民做主!”
他说道转身看向四周。
“各位父老,你们说他们该不该罚?”
听他竟然如此询问,在场的人都怔了怔,有七嘴八舌凌乱的声音响起。
“该罚!该罚!”
“该不该罚?”清瘦男子再次问道。
有人带了头,这一次便有更多的人开口了。
“该罚!该罚!”
暗夜里几十人的答话很是响亮。
“能不能罚?”清瘦男子又大声喝问道。
“能罚!能罚!”
这一次更多的人齐声答道。
“各位父老,你们可能给本官写联名证?”清瘦男子大声问道。
“能写!能写!”
满场响亮的喊声伴着夜风回旋。
“好,那本官如果不能为民做主,这官,不当也罢!”清瘦男子抬手挥臂喝道,面上青筋跳动,神情激动。
“为民做主!为民做主!”
一声声的喊声再次响起,掀起一阵声浪,席卷整个驿站。
听着这喊声,兵卫和胥吏面色惨白一脸不可置信。
当拿着鞭子驱赶这些民众的时候,兵卫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喊出这么大的声音来,这一声声的声浪,好似能将他们碾碎……
完了,完了…
怎么这事成了民意了?
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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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亲们也同样快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