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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静妃其人 夜色迷蒙,雾色如烟,身处其中的几人,谁都没有睡意,容妃眼中有机芒一掠而过,丰润的嘴唇抿了一抿,声音细弱蚊嘤,“据我所知,世子爷四年前,在沙场受伤折翼,并不是纯粹的意外!”
是意外才怪?寒菲樱心道,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看向萧天熠,他的凤眸倒影着天空的熠熠星辰,愈加流光溢彩,有石中天的妙手回春,虽然彼此心知肚明,但却从来没有人敢把这件事提到明面上来说,如今容妃为了九公主,已经顾不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了。
面对这样震撼的消息,萧天熠依然神色淡然,轻挑眉目,“容妃娘娘何出此言?”
容妃眼眸微微眯起,似有些惴惴不安,甚至还有一点隐约可见的惶然。
夜色有些冷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太后寿辰繁华过后奢靡的味道,寒菲樱目光沉定如水,意味深长道:“容妃娘娘既然决定求到世子爷面前,又何必再遮遮掩掩?这样只会让世子爷认为娘娘并无诚意,毕竟娘娘要世子爷去做的,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容妃娘娘咬了咬牙,干脆一口气说出来,“世子妃有所不知,并不是我遮遮掩掩,而是此事我也没有确切的证据。”
寒菲樱眉目一扬,语气透着淡淡骄傲和向往,“放眼京华,谁人不知我家世子爷丰神如玉,文韬武略?想当年,是何等意气风发壮志凌云?可今日状况你也看到了,相信娘娘也清楚,对一个叱咤风云的战神将军来说,最大的遗弃和羞辱并不是死亡,而是终身要坐在轮椅上静养,这不啻为一种炼狱般的摧残和折磨,今日娘娘语出惊人,说背后另有玄机,我想凭娘娘的缜密心思,就算没有十足的证据,也定然是发现了蛛丝马迹,否则,娘娘身在高位,又岂是信口开河之人呢?”
萧天熠看着樱樱,眼中有抹惊喜掠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最是玄妙,男女之间也一样,他是个极为挑剔的男人,二十四年来,一直心静如水,哪怕是季嫣然那样名冠京华的绝色美人,还有南宫琉璃那样的倾城才女,他也不曾动过心,原来一直都在等待樱樱这样一个深深懂得他又能掀起他内心波澜的女子出现,所幸,他等到了。
不管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她都深谙他的内心,她一直都懂,全部都懂,只是从来不说,不过是因为她的心并没有安定下来,或许觉得再悲壮,也不过是别人的故事而已,与她无关。
寒菲樱接触到萧天熠的眸光,冲他莞尔一笑,朱唇微微一翘,风情潋滟,让他心中激荡如雨。
容妃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心底有种错觉,寒菲樱的气度比她这个有协理六宫之权的容妃气度还要高。
当时太后和皇上在钦定人选的时候,她原本认为最后选的应该是李贵人的女儿,因为和亲最大的可能都是不受宠的公主远嫁,但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太后一锤定音,为之奋斗多年的高高妃位居然反而成了葬送云萝的垫脚石。
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世事难料,她是四妃之一,膝下已经有一双儿女,谁也撼不动她的稳固地位,可是谁能想到,盛势如她,有朝一日,为了自己的女儿,居然会求到一个沉寂多年的残废世子身上?
容妃神色苍凉,抿唇不语,寒菲樱淡淡道:“容妃娘娘,在你今夜离宫前往淮南王府的那一刻,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不是吗?”
容妃终于缓声道:“我只是偶尔得到的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夜色微凉中,寒菲樱嗤笑一声,“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东西,娘娘居然也能拿出来说?天色已晚,世子爷身体不适,要歇息了!”
见寒菲樱下了逐客令,一直犹豫不决的容妃终于开口了,“因为我知道皇后娘娘招徕了一个施毒高手,为她所用,那人好像有什么把柄在皇后手中,江湖上的事,我也只知道这么多,听说这个高手研制出了一种无药可解的毒药,中了这种毒的人,不会死,但会比死更难受,我也是从庄太医那里听说世子之伤,并非简单的刀剑所伤,而是体内有一种无法解的毒药,两相印证之下,才起了疑心,庄太医是医术精湛的老太医,他穷尽多年却无法解毒,可见其难,而皇后手中刚好有个用毒高手,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听着这惊心动魄的话语,萧天熠却依旧优雅地噙着玉瓷杯,俊美的脸上泛着明珠生辉般的光泽,但手指微紧,薄唇微抿,了解他的寒菲樱知道,这是他盛怒的标志,不过深沉如他,就算心底有惊涛骇浪,又怎么会在容妃面前表现出来呢?
寒菲樱有些纳闷,狐疑道:“娘娘虽然言之有理,可是我不明白,皇后母仪天下,儿子又是东宫储君,我家相公不过是个世子,她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听到樱樱在外人面前如此自然流畅地说出“我家相公”,萧天熠原本紧抿的嘴角浮现一丝柔软的弧度,小女人真是越来越可爱,越来越懂事了。
容妃幽幽一叹,“世子妃出身商家,自然不知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寒菲樱眼眸澄澈,不见波澜,平静道:“还请娘娘指教一二!”
容妃眼中光芒闪烁,在幽暗的灯光下泛出冷然光芒,略带敬畏和尴尬的看了世子爷一眼,“太子是皇后所出,因为太子妃的缘故,一直都对世子颇为介怀,这件事,想必世子妃也有所耳闻吧?”
寒菲樱不置可否,只道:“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有关人等皆是三缄其口,不管当年事情如何,这种若有若无的情意,应该早就烟消云散了吧,太子身为一国储君,想必心胸不会这么狭隘吧?”
容妃淡笑摇头,“世子妃此言差矣,对一个男人来说,绿云压顶是奇耻大辱,太子也不能免俗!”
寒菲樱瞪了若无其事的萧天熠一眼,他信誓旦旦地说和季嫣然什么都没有,而容妃却说绿云压顶,容妃的女儿现在面临和亲的命运,在这个紧要关头,怕是不会故意撒谎,难道自己被萧天熠一本正经的伪君子形象给骗了?
“容妃娘娘,本世子和太子妃之间既无私情,又无苟且,还请娘娘注意自己的措辞!”萧天熠低醇而不失威严的男声响起,在这深浓夜色里如一腔奔腾的洪水,锐不可当,听在容妃心里,下意识一寒,忙道:“是我失言了,还请世子见谅!”
容妃是何等敏锐之人?看向寒菲樱,歉然一笑,婉声道:“我一时口误,还请世子妃不要在意,知情人都明白世子爷和季嫣然之间并没有什么私情,但流传在京城的那句谚语,大丈夫当如萧天熠,娶妻当如季嫣然,原本并不是同一句话,可不知不觉就合到一起了,这也许一直是太子心中的一根刺,而且…”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意味深长道:“太子妃嫁入东宫时日不短了,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太子岂能毫不在意?”
她说得这样隐晦,可寒菲樱听得懂,她言下之意,就是季嫣然嫁入东宫好几年,也深受太子恩宠,却一直没有诞下一儿半女,所以太子怀疑是季嫣然自己不肯生,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但身为天之骄子的太子,哪怕是萤火之光,也是断然不能容忍的。
寒菲樱不以为然道:“太子这么想就不对了,季嫣然身为季氏贵女,不管她心里喜欢谁,她身上肩负的可不只是自己的喜好,还有家族的责任,她可不能任性地只为自己而活,像她这样的豪门千金,个人的爱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她不可能不知道,身在东宫,绵延子嗣才是重中之重,太子实在是冤枉她了,生儿育女这种事情,可不是位高权重就一定可以如愿,总还要讲究一个缘分!”
容妃的眸光有洞悉精光,世子妃的见识全然不下于她这种在宫中沉浮多年的人,微微颔首,“话虽如此,可太子妃至今无孕是事实,再说,身为东宫储君,这种隐秘的心事,怎能宣诸于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对世子的态度,又岂能好得起来?”
寒菲樱看容妃绿鬓如云,一双美目盈盈流转,年轻时的好颜色并未退却多少,可是在她侧首的时候,居然看见她发束中隐约可见的白丝,掩藏在一头乌黑墨发之下,容妃还不到四十,居然已经有白发了?
想来虽然位高权重,但深宫的日子没那么好过,这也是寒菲樱坚决不愿意留在皇家的原因,江湖上呼风唤雨,白云之下,肆意翱翔,有这样快意的人生,才不枉来人世一遭,总好过深宅寂寞。
容妃眉宇间多年沉淀下来的傲气,总是在不经意间散发出来,寒菲樱想不到这样高贵的女人,居然会在这样更深露重的夜晚,求到一个差点被世人淡忘的残废世子身上,生活中总是充满未知,充满意外,在不经意的地方等着你。
寒菲樱不着痕迹地幽幽叹了一声,看向在忽明忽暗的风灯下朗朗耀目的萧天熠,“太子年轻气盛,一时容不下我家世子爷,也情有可原,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权掌六宫,定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她岂能因为这等拿不上台面的小事记恨世子?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听寒菲樱这样说,容妃越发对她刮目相看,民间果真卧虎藏龙,世子妃思维冷静,心思缜密,洞若观火,难怪世子如此宠爱她。
容妃安然微笑,吐出一声轻柔到近似于无的呼吸,“皇后不喜欢世子的原因很多,我想世子应该心知肚明!”
萧天熠不置可否,只是悠然一笑,目光平静如水,父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皇弟,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他们淮南王府向来对皇后一党并不怎么买账,皇后不喜欢他也是在情在理。
寒菲樱却不动声色地反问道:“如果真是这样,皇后最不喜欢的人应该也是淮南王爷,而不是无辜的世子,毕竟,王爷才是淮南王府的主人,这府中一切,不过都是看王爷脸色行事而已!”
容妃暗暗心惊,这个寒菲樱真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头脑敏锐,明察秋毫,这么快就能察觉到别人察觉不到的东西,难怪太后会把独幽赐给她?当时还觉得是看在世子的面子上,现在容妃却更加倾向于太后已经开始对这个商人之女另眼相看的结论。
容妃陷入短暂的沉默,目光深寂,容色如同一只哀婉的蓝色鸢尾,嘴唇绷得紧紧的。
寒菲樱知道她在权衡到底要说还是不说,对于容妃这样精明过人的女人来说,市井之间的招数未必奏效,而且也不宜使用,因为但凡这样的女人,一向极有主见,非常高傲,她们不喜欢被别人左右,所以寒菲樱什么也没说,很有耐心地等待容妃。
不禁看向萧天熠,他也心有灵犀的很有耐心地等候,有的时候,沉默就是对对方最好的信任,他比自己更深谙其道。
良久,直到天边出现隐约鱼肚白,寒菲樱耸耸肩,本来是可以酣然入睡的,现在连累得她也彻夜无眠,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一般,蓄势待发之前,安静得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不规律的心跳。
容妃目光一闪,要是天亮了,她就无法回宫了,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私自出宫,是无法赦免的大罪,她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今夜,听闻九公主即将和亲,已经有消息灵通的妃嫔过来贺喜了,她娴静的脸上浮现一抹淡若浮尘的笑,一字一顿道:“我也只是在偶然之下,听到皇后娘娘自言自语了一句,说看到世子,就会想起一个人!”
寒菲樱的心攸地一跳,虽然容妃说了很多,但可能这句才是点睛之笔,这个人必定是皇后娘娘心底恨极的,她按捺住心中的狂跳,问道:“什么人?”
容妃看向萧天熠,眼中有不明光芒,幽幽道:“一个死去已久的人!”
静妃之死一直是宫里的禁忌,她实在不明白,世子到底哪里像静妃?她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当时无意中听到皇后的话时,吓得心惊肉跳。
见萧天熠和寒菲樱的目光都沉沉落在自己身上,她微微仰起头,看向渺茫的星空,声音空茫而悠远,“这已经是久远的事情了,你们年轻一辈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寒菲樱知道容妃所言一定会涉及后宫之事,原本不感兴趣,但此事也一直是她心头的疑惑,皇后就算对淮南王府颇多不满,最应该对付的也应该是淮南王爷,而不是世子,淮南王府的实权还掌握在王爷手中,又不是在世子手中,何以视世子为眼中钉呢?
若说萧远航因为季嫣然的关系,对萧天熠心怀芥蒂,是说得通的,但一国皇后,不至于这么狭隘,看来自己猜得没错,果然另有原因。
容妃既然放下身段来求萧天熠,自然知道坦诚以待的规矩,“其实我从来都不认为世子和静妃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就算把我的一双眼睛瞪穿了,也看不出来皇后此言到底有什么根据?”
静妃?寒菲樱凝眸,秀眉如同新月弯钩,宫中有四妃,她只知道容妃,丹妃,另外两位却一无所知,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个静妃?
萧天熠的凤眸深不见底,仿佛这墨色的夜空,可以吞噬无穷无尽的黑暗,看向寒菲樱的眸光却带点稍纵即逝的柔软。
容妃看在眼里,心领神会,微微一笑,“世子妃入皇家时日尚短,自然有所不知,除了本妃和丹妃之外,去年才册封了一位眉妃,但四妃之位,至今仍只有三妃,还有一个位子,已经悬空多年。”
寒菲樱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莫不是那静妃?”
容妃微微点头,“是啊,当年静妃入宫,独得圣宠,青云直上,可惜没几年就去世了,她死了之后,这个位子也一直空着,皇后数次提出补充妃位,却被皇上拒绝了!”
“皇后很讨厌静妃?”寒菲樱漫不经心道。
容妃始终保持淡淡微笑,眉目却紧拧着,似乎并不愿意去回忆这段过去,“当年静妃独霸君心,恨她的人多得去了,不过皇后表面上一直对静妃礼让有加,姐妹相称,如果不是无意之中听到那句话,我也不知道皇后原来这样恨静妃,其实想想也是我傻,虽然身为皇上的女人,必须要有容人的雅量,但皇后看皇上这般宠爱静妃,想必心里也是不舒服的吧,而且,静妃为人清高,除了对皇上和皇后恭敬之外,对其他的人,都是一副冷冷的样子,不喜欢她的,大有人在!”
说到这里,容妃顿了一顿,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索性不再隐瞒,“皇后碍于中宫颜面,不得不维系六宫和睦,但心里一定是不喜欢静妃的,不知道为什么,无端端地觉得世子和静妃相似,自然连带着不喜欢世子了!”
“包括费尽心机给世子指定这样一门婚事,虽说世子妃玲珑可人,才情无双,可这出身,毕竟是块硬伤,别人只道皇后宅心仁厚,体恤世子残疾,其实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如果皇后真心为世子着想,不忍世子终身孤独,这京城从来不缺意图攀龙附凤之辈,随便指定一大家闺秀,对皇后来说,又有何难呢?”
萧天熠面沉如水,剑眉微蹙,声音却温柔,反问道:“樱樱又有什么不好?”
容妃自嘲一笑,“芸芸众生,世子清雅不俗,曲高和寡,世子妃在您眼中当然是好的,只是在别的世俗之人眼中就未必那么好了,毕竟门庭之见,根深蒂固,积重难返,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呢?当年静妃出身不高,却独得圣宠,是荣宠却也是危机呢!”
说完,她的眼眸出现一点羡慕又嫉妒的光芒,“我入宫这么多年,从来没见皇上那样宠过一个女人。”
“这个静妃有子嗣吗?”寒菲樱瞥了一眼萧天熠,把她所知道的皇家人在脑海中仔细搜罗了一遍。
听到这话,容妃容色却有如释重负的松软,肯定道:“没有,她曾经的确有过身孕,不过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小产了,直到去世的时候,也没有再怀过孕!”
这下,寒菲樱彻底糊涂了,宫中女人没有子嗣,而且死去已久,皇后还如此忌惮,说不过去啊。
容妃慢慢道:“静妃不是从选秀一步步走上来的,她是皇上出宫的时候,被皇上看中,直接纳入宫中的,皇上很宠爱她,如果她望族出身也就算了,偏偏又是异族之女,在后宫自然树大招风。”
说到这里,她自顾自地叹了一声,“其实我也是在静妃死了多年之后,偶然听到皇后的那一句话,才确认她心底有多么恨静妃,想想也是,皇上那样宠爱静妃,自从静妃入宫之后,皇上去皇后宫中的次数就直线下降,坤宁宫虽然繁华,但也和冷宫没什么太大区别了,于皇后心底,哪里能不恨静妃呢?”
寒菲樱满腹狐疑,“这就怪了,静妃又没有子嗣,不管皇后有多恨静妃,和世子爷也没有什么关系,她缘何因为一个静妃,就如此怨怼世子爷呢?”
容妃摇摇头,眼中闪过一点亮光,“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世间之事,多有因果,可有些事就是无缘无故,莫名其妙,我见世子爷的时候,从来都不觉得和静妃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我也不知道皇后为何有此一叹,大约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敌人,没有缘由!”
这一点,寒菲樱倒是认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奇怪,有时候就是天生讨厌一个人,没有什么理由,就是看你不爽,可能萧天熠天生就和皇后气场相冲,五行相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就像沁雪憎恶自己一样,自己又没掘她家祖坟,又没杀她家人,但就是没来由地恨上了你,虽然存在一些原因,让她对你亲近不起来,但是绝对没到你死我活的程度,这种冥冥之中说不清楚的事情,也只能归结于天生看不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