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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的薛绍转动棕色的瞳仁,用声音极小极轻道:“当墙近得让我喘不过气来时,以为自己算是完了,突然,眼前变得一片苍白,一生的点滴都从我脑海飞速闪过。我生在贵胄之家,却没变成啃祖的纨绔子弟,虽是御封的将军,可临阵不曾胆怯,也有过些功勋,自认对得起这二十多年的光阴,可唯独后悔一件事。”
袁一觉得,他虽然待人有些傲慢,可算得上是秉性纯良之人。此时,再听他说这番话,更加肯定他是可以深交之人,便道:“现在不是活得好好吗?别伤感了,等离开这鬼地方,就算有十件后悔的事,都可以去办。”
薛绍起身扫视了眼四周:“是啊!一定要离开这鬼地方。”说着,将目光移向袁一,道:“你有后悔的事吗?”
袁一低头沉默了半晌,吐了口气:“这十多年来,都没能跟我娘见上一面,若真有命,活着出去,就算硬闯我都要见她一面。”
薛绍点点头:“我也是。哪怕被拒绝,被讨厌,也要把我的心意告诉公主。”
“你就该这么做了。”
薛绍伸出手,满是憧憬道:“知道吗?我有预感,我们一定能活着走出去!”
袁一握住他的手:“刚好,我也是。还有,你脸上的擦伤要不要处理下?”
薛绍往脸上摸了摸:“我受伤了吗?哎呀……还真有点疼。”
“应该是刚刚在暗道里擦伤的,我来帮你处理下。”袁一说着,让薛绍坐下,解下水壶,用其中的水给他清洗着伤口:“公主向来钟意颜好的男子,要是你这俊俏的脸蛋上留下个伤啊,疤啊,恐怕会被无情踢出择偶范围。”
“公主才不会那么肤浅。”
袁一清洗完伤口,收起水壶,笑了笑:“天下女人都不肤浅,所以,才会喜欢贺兰敏之。”
俩人吃了些干粮,休息了一个时辰,继续前行,最后,袁一本来抱怨的投石问路,在之后的巨石阵,万箭齐发的伏弩机关,破地而出的刀刃机关中,总算派上了用场。
这时,他们被一条断崖挡住了去路,袁一站在断崖边缘,低头看到,橘红色的岩浆正在湍急地从一条条耸立的石柱间流过,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哇哦!有水有火,还有岩浆,这里机关还真够丰富多彩!”
薛绍往对岸指了指,难掩兴奋道:“看!那儿有扇门。我们踩着一根根石柱,跃过了岩浆,就能全身而退,离开这鬼地方了!”
袁一蹲下身子,侧着头看着坑中参差不齐的石柱,见它们虽然顶部的宽度足够落脚,可有的中部已经开裂,有的底部受岩浆冲刷变得无比尖细,所以,石柱虽多,可真正牢固的却没有几根。
袁一看了眼薛绍:“我可没你那么乐观,不过,既然船都到桥头了,不管是直,还是弯,都要过去!”
他们考虑到石柱可能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又随时可能断裂,他们只好分开从不同路线地踩着的石柱,往对岸前进。
袁一从一个石柱跳向另一个石柱,脚尖刚落地,就感到一阵剧烈的颤动,他暗叫糟糕,慌忙立起身子,往近前的石柱上跳,他跃起的瞬间,颤动的石柱轰然倒塌,掉入滚滚的岩浆中。一时间,底部溅起的岩浆,张牙舞爪将石柱一口吞下。
袁一转头看着飞溅的岩浆归于平静,长长吐了口气,听到一旁石柱上的薛绍喊话道:“袁一,还好吗?”
袁一道:“好。就是差点变成了烧鸡。”
经此一番,心有余悸的袁一变得更为小心,他一步一惊地借着石柱来到对岸,回过头见薛绍躬身立在石柱上,迟迟无法选定下一个落脚的石柱,便道:“你左前方的那根比较牢固,跳过去吧!”
薛绍抬头望了眼他,抹了把汗,摇摇头道:“不行。从我这个角度能看到石柱中段有裂纹,还是选右边的那条吧!”说罢,纵身跳到右边石柱上。
薛绍见袁一已到达对岸,自己还有一大半路程,便自尊心作祟,不再瞻前顾后,而是,不加选择地跳上前方落脚的石柱。
见他突然加快速度,袁一心想,之前,一路上都是自己出主意破机关,遇到危险又挺身而出保护薛绍,作为一个大男人,薛绍多多少少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所以,这次为了证明自己,才会盲目勇敢。
明白了薛绍的心思,袁一便不再多言,只是暗暗替他担心。
袁一数着薛绍还有三个石柱就能到达对岸,正松了口气时,看到腾空落下的薛绍一个踉跄跌下石柱,幸好及时伸手攀住了石柱边缘。
见此,心急如焚的袁一顾不得多想,便纵身飞向近前的石柱,朝薛绍奔去,不牢靠的石柱受了迅猛的重力纷纷断裂,在岩浆四起的火光中,袁一落到薛绍攀住的石柱上,刚伸手拉了他一把,就感到石柱微微颤动。
薛绍知道,石柱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要,便仰着头朝袁一,喊道:“你救不了我,走啊!”
“不行!”说着,他再次试着去拉薛绍,怎奈石柱出现一阵更加强烈的震动。“你不放手,那我们两个都得死!真为我好,活着出去,把我的心意告诉公主。”
在一念之间,袁一做出了一个决定:“不如你活着出去,代我去汾洲三清庵见我娘!还有,好好待公主!”说着,一把提起薛绍,在剧烈的摇晃中将他扔上对岸,然后,无所畏惧地展开双臂,随着倒塌的石柱一齐落下。
他看着,身子离炙热岩浆越来越近,感觉死亡临近的他也像薛绍那般,看着一生在眼前匆匆而过,此时他发现,自己原来做错了许多事,也为许多事感到后悔,可有一件,现在看来,他是对的。
那晚,在悬崖边,当太平靠在他肩上,说出那番话时,他感觉到太平的情意,知道有吻她的机会。可他没有,不是他胆怯,也不是因为,太平还没放下贺兰敏之。
而是,他看到了悲剧的结局,所以,任何开始,都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克制感情要比往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忏悔自责要更容易。
这样想着,他闭上眼睛释然地一笑。
这时,他突然感觉脚踝一紧,身体停止下落,他睁开眼,有条绳索正套在自己的腿上,他知道是高处的薛绍出手相救,喊道:“你这套绳手法快,狠,准,果然有我一半的水准。”
另一端拉着绳子的薛绍,颇有些吃力道:“我松开绳索再试试,看是不是只有你一半水准!”
听到这话,袁一无奈一笑,道“你挺错了,我是说,果然,我有你一半的水准。这样吊着,头都快被焖熟了,赶紧拉我上去。”
倒掉在绳索上的袁一在晃晃荡荡中往上升,当他的手攀着岩石上到地面时,一种劫后重生的喜悦油然而生。他拍了拍一旁喘着大气的薛绍,感激道:“兄弟,谢谢!”
“不,是我该谢谢你。我真不敢相信,你愿意牺牲自己救我,不管怎么说,我欠你一条命。”
袁一笑了笑:“兄弟嘛,就该这样!我相信,换做是你也会这样做,所以,见外的话就别说了。”
薛绍点点头,望了眼不远处的石门:“马上就要出去了,你最想干的事是什么?”
“揍得唤雨满地找牙!”
薛绍笑道:“这回我们想到一块了。”
他们出了石门,抬头瞧见两尊似曾相识的武神石像立在不远处,他们互看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带着一丝希望,走到石像下,看到蜿蜒的渠火,喷水的巨龙,有着青铜纹理的行道,那个雄伟阴冷如地宫的暗室,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看到如此景象,薛绍难以接受道:“怎会这样?”
“我们绕回原地了。”袁一打量着暗室中的五扇门,喃喃道:“到底哪扇门才是出口?”
说话间,从右边的道路上跑来一个人,只见他满身血污,步态慌乱,看到眼前出现的暗室,情绪失控得大吼大叫道:“怎么又回到原地,神兵司你们这群鸟娘养的家伙,告诉我出口到底在那儿,到底在那儿?”
说着,提起手中的大刀冲着身边的武神石像就是一顿乱砍。
见状,薛绍低声向袁一道:“看样子,他也是走错门,绕回这里的,咱们去问问他是走的哪张门。”
袁一拦住向前的薛绍,道:“现在还不在时候,等他发泄完,再问也不迟。”
说着,看到那人胸口有个“雷”字,他喃喃道:“原来是惊雷的人,难怪脾气这么大。”
这时,那人将满是豁口的刀往地上一扔,竟嚎啕大哭起来。
薛绍看得不知所措:“他怎么了?”
“以为逃出生天,却发现被人耍了,绷不住就哭了呗。”说罢,袁一走上前,拍拍那人道:“如果告诉你,我们也选错门被机关虐成狗,是不是没那么受伤了?”
那人抹了把泪,看到袁一胸前的“雨”字道:“你是神雨营的,也会选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