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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帐,太平先走到高宗面前,行了个礼将一碗茶放到他面前,道:“这是父皇最喜爱的铁观音,茶叶是从安溪进贡的御品茶,泡茶的水从金山中泠泉采集而来,知道父皇偏好茶味淡雅,所以,此为第三泡的茶。”
高宗端起茶品了口,微微一笑道:“不错!”
太平走到一位须发全白的老者面前,放下一碗茶道:“吕太师,您学富五车,是三朝重臣,不但是太宗皇帝的启蒙老师,还是父皇的师傅,您德高望重,也敢于直言,哪怕得罪人,也要说真话,因此,得到了天下人的敬重。”
听到太平的夸赞,吕太师摸着须得意的一笑。
这时,太平话锋一转:“可您有个别人都不敢提的缺点,就是火气大,脾气倔。”
吕太师脸色一变,不快道:“哪有?”
太平微微一笑:“现在。”
吕太师看了眼在座的众人,皆是一脸沉默,像是认同太平的话,低头像是陷入了沉思中,此时,太平揭开茶碗道:“我看到莲子就想到您,因为莲心虽苦,可‘苦口良药,利于行’亦如您,因此,我为您准备了碗莲子茶。”
吕太师拿起茶喝了口,笑道:“老朽,平日容易上火,这茶正适合清热解火。”
太平笑着点点头,继续如此以,茶喻人地向在座的大臣献茶,这时,她走到骠骑大将军面前,放下一盏茶道:“大将军,年轻时,叱咤疆场,立下许多赫赫战功,换得如今的显赫地位,也算是实至名归。其实,百姓面对大将军,应该是又敬又怕,可事实却是,只有怕,没有敬。”
她看了眼,脸色阴沉的骠骑大将军,顿了顿,继续道:“为什么会这样呢?想必各位大人也同样的疑问,我猜测,可能与某些传言有关,譬如,大将军为了圈地造园,一些百姓的房子就莫名其妙地着火被烧。或者是,大将军看上的姑娘,有时会莫名其妙的失踪,过了一年半载之后,那些姑娘就会很神奇地出现,并成了大将军的妾氏。或者是,大将军的家仆打死了人,不但,没有杀人偿命,而且,反要死者家属赔了银子给他。”
骠骑大将军怒喝道:“诬陷!有人在诬陷本将军。”
她点点头,看了眼一旁的御史大夫,道:“当然是诬陷!这圈地,强抢民女,纵容家仆,这条条都是大罪,若大将军真犯了这些罪,不早去蹲大牢。不过,除非,有些人查而不明,知而不报,那就另当别论了!”
骠骑大将军拍案而起道:“一派胡言!本将军行得正,坐得直,你这个小丫头诬陷诋毁!”
骠骑大将军手握重兵,连高宗都要忌惮他三分,他一拍案,在座的人都被惊到,可太平却一脸淡然道:“拍桌子谁不会?我虽然刁蛮,却不霸道,至少不会在圣上和各位大人面前,表现如此目中无人。还有,我不是小丫头,本宫是太平公主,本宫给你端茶是客气,可你连尊卑之分都不知道!”
太平的一番训斥,让骠骑大将军哑口无言。见此,高宗暗暗欣赏起这个女儿,她献茶说的话正是自己想说,却说不了的话,而且,她对每个人的评断都很中肯,这是最难得的。当他隐隐感觉太平拥有某种政治天赋时,他又暗暗担心起来,因为,太平是女子,政治只会给她带来不幸,而她若搀和政治,只会给皇权带来更多的纷争。
想到这儿,高宗对太平呵斥道:“你这个丫头懂什么,就知道随口乱说!赶紧给大将军赔不是。”
待太平赔过不是后,高宗心想,近年来,骠骑大将军越发恃宠而骄,现在,太平把话说开了,正好趁此收拾他。
这样想着,高宗便对御史大夫道:“若公主不说,朕还真不知道,大将军身边会有这么多流言,你身为御史大夫,有责任把这些事彻查清楚,还大将军一个清白,不过,若这些事情属实,也不可姑息,毕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现在就去办吧!”
听到吩咐,跪在地上的御史大夫抹了把汗,道:“微臣,领命。”
高宗看向兵部尚书道:“在兵部,遇到骠骑大将军这样的情况,有些什么规矩?”
兵部尚书是聪明人,听到问话,立刻答道:“启禀圣上,遇到这种情况,要将调配兵力的虎符暂交兵部保管。”
高宗点点头,对骠骑大将军道:“大将军,也知道,朕是很信得过你,可规矩就是规矩,所以,大将军就将虎符暂交兵部保管,等事情查清楚了,你再去兵部领就可以了。”
骠骑大将军知道事已至此,已无转回余地,只好跪地领命道:“是。微臣领命。”
高宗对兵部尚书道:“这边也没什么事了,你去跟大将军把事情办了吧!”
待骠骑大将军和兵部尚书走后,高宗对一旁的太平道:“爱卿们还等着喝茶,他们的好,朕心里都清楚,你的那些奉承话就不用说了,只管献茶就好了。”
太平领命道:“是。”
她献完茶后,对着高宗和各位大臣,微微一笑道:“父皇,各位大人对我泡的茶还满意吗?”
见各位大臣连连称满意,高宗心中也是很开怀,便道:“你向来是无事不献殷勤,献殷勤必有事。说吧,又有什么事求朕?”
太平道:“父皇英明神武,儿臣但凡有一点小心思都瞒不过您的法眼。”
高宗微笑道:“你就别拍马屁了,赶紧说。”
“是。父皇常说,李家是在马背上取得的天下,作为李家的孩子,要精通弓马骑射,让自己成为一个勇敢的人。可惜,儿臣只会骑马,不懂射箭,所以,请父皇教儿臣射箭。”
高宗皱眉道:“那些话,朕是说给你那些皇兄听的,你一个女孩家,漂漂亮亮就好了,学什么射箭。”
太平哀求:“儿臣除了漂亮,还想做点别的事,父皇就成全儿臣吧!”
高宗无奈地叹了口气:“朕真是怕了你!射箭朕是教不了你,狩猎时,朕看薛绍的箭术挺不错,让他教你吧!”
听到这话,薛绍急忙起身道:“微臣,谢过圣上赏识。微臣是很愿意教公主,不知公主……”
太平显然同意道:“没问题。”
当晚,高宗就命人在围场南边布置出来一个射箭场,次日,薛绍为了做一个称职的师傅,一大早就把太平叫到射箭场,而后,耐着性子教导起太平。
袁一得知,薛绍在教太平射箭,出于好奇便趁着空闲时间,溜到射箭场,躲在一棵树下,暗中观察俩人。
这时,只见薛绍走到太平身后,双手绕到她身前,手把手地教她拉弓搭箭,而后,指着箭靶的红心,耐心地告诉她如何摆正视线与它的位置,最后,在薛绍的引导下,两人同时松开手,离弦的箭“咻”地一声正中红心。
见此,太平高兴地又跳又蹦:“我射中!”
薛绍指了指自己:“准确的说是我们射中了。”
“喂,还能再小心眼点吗?知道了,是我们一起射中了。”
面带微笑的袁一将一切看在眼里,抬头望着深蓝微云的天空,想起上官婉儿的姻缘之说,心语:“公主的姻缘是薛绍,那你的又是谁?你曾说过,所知道的人中没有我,那是暗示,我们不会有结果吗?”
这时,在麟德宫中,在木架上抽出文书的上官婉儿打了个喷嚏,心想,是谁在想自己?不过很快,她就觉得这种想法很荒诞,她笑着摇摇头,翻开文书。
孙满贵走了进来,对她道:“上官姑娘,宣政殿派人传话,雍王说,新颁布的政令与御史台呈上案件,有许多相冲突的地方,想请姑娘酉时过去说明一下。”
她合上文书:“劳烦孙公公转告雍王,中书省清楚每条政令,御审的案件都由御史大夫亲查,他们足够为雍王答疑解惑,至于,奴婢职责只是整理文书。”
孙满贵支开房里的其他人,谨慎地关上门,压低声音道:“婉儿,我知道,你同雍王有过一段往事,不管怎么样,他贵为王爷,现在,圣上和太子出宫狩猎,又让他暂代监国一职,足见圣上对他的重视。我们只是奴才,怎么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听我一句劝,就顺他的意,去宣政殿走一趟。”
她点了点头:“是我太不理智了,做奴才的哪有喜好,只有身不由己!”
正午的一场雨落到现在还未停,夏日的酉时应该是日光充沛,可现在因为这场大雨,让大明宫过早地进入了夜晚。
撑着伞的上官婉儿走在宫道上,她总感觉这里的墙很高,高得有时抬头看天,觉得自己像只井底之蛙。她最讨厌这里的晴日,苍白的阳光,将两道黄瓦白墙照得更为高耸冷漠,将狭长的宫道照得更加深邃,好似看不到尽头。
不过,现在是雨夜,两边的高墙,深邃的宫道,都在两旁忽明忽暗的石柱宫灯下,恰到变得若隐若现,而宫道“滴答”的雨声,因为,高墙之高,宫道之狭,产生了美妙的回音,所以,寂寞的过路人总能得到灵巧的雨曲相伴。
听到通传,上官婉儿将雨伞放到栏杆旁,走进宣政殿。她看着灯火通明的大殿,虽华美威严无比,可却掩盖不住它空空荡荡的冷清。
她走到玉阶前,行礼道:“奴婢参见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