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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只能向前走,一个方向顺时钟,澶州的风还从原来的方向吹来,雨还在原来的地方飘落下来。年关将近,林家的窘迫情况没有丝毫改变,虽然有了棉衣,但是剩余的银钱都用在了赵乾的汤药上,再也没有丝毫剩余。林婉儿每天都会把家里的铜板拿出来,数了一遍又一边,好像多数一遍这铜板就会增加一些。
赵乾在皇宫长大,从来没有对温饱问题急得焦头烂额,在小院住了些许时日,每天没心没肺的跟在林婉儿身后,不识愁滋味。
周围邻里开始准备年货,鞭炮、窗帘、红烛、带鱼、猪肉能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只有林家还平静如常。老二的军饷从镇北军大营里邮寄回来,但是只够大家温饱,老三和老四每天按时上学,老五让人捎带了几根腊肠。
宝玉和玉宝不觉得什么,每天跑出去捡拾他人遗落的鞭炮,然后回到家拿着火折子点着,两人一溜烟跑出好远,躲在门后面等着鞭炮炸响,但是绝大多数的鞭炮都是哑火的,偶尔有一两个响了,两个孩子像是吃了蜜枣一样,欢呼雀跃。
大家显得满不在乎,各过个的日子,只有林婉儿心里焦急,年货、年货、年货……年货成了林婉儿脑海里出现频率最多的词汇,人一着急,嘴巴也上火了,下巴下面长了一颗大大的水痘,伸手一碰,痛的钻心。赵乾还嘲笑林婉儿说:“长了一颗美人痣,人也精神了,哈哈。”
到了中午,林婉儿将宝玉和玉宝哄睡着了,林婉儿为了省些银两,使出了老办法,中午让孩子们睡觉,能抵一顿就是一顿。一开始,林婉儿以为富贵公子哥赵乾会哭着喊着不同意,但是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点点头同意了,说了一句“客随主便,入乡随俗”的俏皮话,想斗乐林婉儿。但是林婉儿嘴角翘了翘,生活如此窘迫,没有笑出来。
看着两个孩子睡得香甜,林婉儿觉得心安,疲乏劲头儿也涌了上来,依着床睡下了。林婉儿似睡非睡的时节,又做了那个梦,梦里色彩斑斓,光怪陆离,躺在一个房间内,房间很大很漂亮,也很温暖,似乎有个身影在身前摇摇晃晃,那个身影背对着林婉儿,看不清面貌。
此时,赵乾走进屋来,脚步很轻,慢慢走到床前,双手背到身后,静静的站在林婉儿身前,眼神清澈的注视着林婉儿,脸上的表情欣慰,还夹杂些许欢喜。
林婉儿安静的睡着,呼吸轻柔,瘦小的身体一起一伏,发丝紧贴在脸颊两旁,像是雨后的柳叶。
窗外的阳光慢慢的西移,赵乾就静静的站着,林婉儿安静的睡着,场面和谐。
睡梦中的林婉儿突然间眉头皱了皱,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明显是饿了。
赵乾无声的笑了,笑意荡漾开来,然后摇摇头,扭身离开房间来到厨房,生火做饭。
赵乾自小在皇宫长大,从来没有为温饱问题操过心,看着林婉儿每天下刀如风,一根萝卜瞬间就成了萝卜丁,以为自己也有这种水平,可是忙活了半天,萝卜还是原来的萝卜,刀还是原来的刀,但是自己已经满头大汗,索性一顿猛剁,然后将腊肠统统拿出来,和面条一股脑的都倒入锅里。
赵乾坐在灶台旁边,生火,将木柴一根根的放进灶台下面,虽然做饭一般,但是赵乾烧火还不错,没有将林家小院烧着的预兆,铁锅里面的谁开始沸腾,热气弥漫开来。
赵乾突然眉头紧皱,盯着灶台的角落,伸手过去将一叠纸张抽出来,摊开定睛一看,上面乱七八糟、横七竖八的一些鬼画符。赵乾忍不住仰头大笑,显然是写字的人水平不佳,这个写字水平不佳的人显然是林婉儿,头一页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字。
赵乾胡乱翻了几页,脸上的神情变得很精彩,特别是读到“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华岳三峰低”,眼睛明显一亮,然后摇头苦笑:“林婉儿啊,林婉儿,说你什么好呢!”
赵乾将塞到怀里,在小院里捧了一掊土胡乱撒到灶台下面,防止火苗蹦窜出来引起火灾,然后慌慌张张出了小院,一溜烟跑到了陈笑笑的画舫船,一掀帘子进了去。
陈笑笑看到赵乾独自一人来到画舫船,满肚子狐疑,这赵公子仪态不凡,明显不是常人,但是有时候未免有些荒唐可笑了,比如今日冒冒失失的闯进画舫船,也不知道敲敲门。陈笑笑私下揣度,婉儿姐经常行为出格,这赵公子也是如此,想那古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自来熟的赵乾也不管在不在礼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茶壶猛灌了一口,然后顺匀了一口气,开口对陈笑笑说道:“陈小姐,赵某有一事相求。”
如此开门见山,陈笑笑有些不习惯,也不知什么事情,只能答道:“赵公子有话就说,如果笑笑能够帮上忙。”说到这,陈笑笑顿了顿,接着说道:“婉儿姐在前,肯定会帮的。”言下之意,帮的忙不能有损林婉儿。
赵乾咧嘴一笑,说道:“帮得上,帮得上。”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卷纸张,递上去,口中说道:“还请陈小姐看看。”
陈笑笑狐疑的将纸张接过来,定睛一看,扉页纸张上面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的排列着三个字,字体实在有点丑。陈笑笑想笑,但是在外人面前,不能太过造次,强忍着想笑的冲动,一边的眉毛向上挑,另一边的眉毛向下弯,嘴角有些不自然微微翘起。
赵乾解释道:“这是林婉儿所作,只是这字体实在是有点,咳咳,有点与众不同了些,即使拿到书局里也不会有书商出版。赵某还劳烦陈小姐誊写一遍。”
“婉儿姐写的?”陈笑笑心中惊讶,虽然知道林婉儿能做诗词,还有一首小令上了小文榜,但是这写演义和写诗作词完全是两档子事情,后者字数少,只要能抒发出情怀感情就好,但是这演义要求作者要有足够的知识储备量,虽然不用逐词逐句的讲究,但是更为劳神。林婉儿对陈笑笑说过,那首是有个老道人路过林家小院说给自己听得,陈笑笑知道那些云游天下的道人和尚都非平常人,也就信了。如今看来,是婉儿姐在搪塞自己。
陈笑笑轻轻翻开第一页,读了两三段,便沉迷期间,虽然有些地名和人名没有听说过,但是字词之间洋溢着一股让人感同身受的情感,不觉之间便沉醉其间,就连赵乾离开画舫船都没有注意到。
赵乾离开画舫船,并没有直接回林家小院,而是折身去了澶州城里,在城里转了几圈,然后在一个当铺钱站下,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玉佩在赵乾眼前晃来晃去。赵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对着玉佩说道:“玉佩兄,实在对不住了。林婉儿家里家徒四壁,我们住在那总不能一天到晚的吃白饭吧,好歹要有所贡献。近来就先委屈你一下了,先在这当铺呆上一段时间,过段时间我再把你赎出来。哈,就这么定了,不准反驳。”
自言自语一番,赵乾一提长衫,大步跨进当铺。
澶州多商人,商人多重利,所以当铺和大魏其他地方也有所不同,都是掌柜的亲自招待顾客,生怕活计小厮得罪了大客户,黄了生意。当铺掌柜看到有客人进来,慌忙迎上前去,远远一看赵乾,神态不凡,但是穿着实在寒酸了一些。掌柜相信自己毒辣的眼睛,认定赵乾是落魄大户人家的落魄少爷,心中难免有些看轻,言语之间多有倨傲,给赵乾让了坐,却没上茶,开口道:“不知公子要当何物?”
赵乾对于掌柜的怠慢毫不在意,将手里的玉佩随意递上去。
掌柜头眼睛一瞄,心中惊讶,伸手将玉佩拿了过来,但是当手指碰触玉佩的一瞬间,心中早已惊涛骇浪。掌柜自小浸淫于古玩字画,眼睛一瞄,手指一触,就知道这玉佩绝对是上等货色,色泽鲜明,没有杂色,条纹清晰,入手圆润,不似那浊玉冰凉,而是微微温暖。
无论心里面如何惊涛骇浪,掌柜的面色平静如常,扭头对着后院喊道:“人呢?人呢?人都死哪去了?没看到有贵客临门吗,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一个个懒得要命。上茶,上茶,上从南疆那边买来的大红袍,快,快!”然后再扭头,脸色马上变得柔和了许多,对赵乾说道:“让公子见笑了,下人都是笨手笨脚的,还望公子见谅。刚刚公子一进门,我就觉得公子天庭饱满,有紫气东来,必是大富大贵的人。”先不聊生意,先聊感情,掌柜的果真是生意人。
赵乾最近被林婉儿打骂惯了,听了掌柜阿谀奉承的话,心中反而有点不习惯,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鼻子,开口说道:“掌柜的,茶不用喝了,你就告诉我这玉佩能当多少两银子就行了。”
掌柜的明知道这玉佩货真价实,价值连城,但是还是以断一断真假为由,将玉佩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揣度着价格。
赵乾看着掌柜的样子,心中早就不耐烦了,说道:“掌柜的,别看了,你再看这年都要过去了,我看你给个年货钱就好了。”
掌柜听到赵乾的话,抬头看着赵乾,满脸的不可思议,问道:“公子当真?”
赵乾和林婉儿呆在一起久了,学着林婉儿的样子翻了翻白眼,从掌柜的手中将玉佩拿回来,说道:“不想当就罢了,我这就去其他当铺。”
掌柜的顾不得仪表,马上拉住赵乾,口中连说当当,然后亲自下笔写了当据,签字画押,将银钱和当据恭恭敬敬的递给赵乾,然后吩咐小厮,一定要好好保管,如果有一点差池,要了你的小命。
赵乾离开当铺去了一趟菜市场,置办年货。对于年货,赵乾没有什么概念,只是看到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贵就买,那些银钱瞬间便没了。脖子里缠着春联,右肩上扛着鞭炮,左肩上挂着带鱼,背上还扛着一个大冬瓜,右手提着几块热气腾腾的地瓜和几串冰糖葫芦,左手也是塞满了东西,最后在一个小摊前,还买了一个小镜子,不贵,但是小巧精致,让人看着欢喜。赵乾实在没有地方放小镜子,只能叼在嘴里,兴冲冲的向林家小院走去。
好像那座小院才是自己的家,而那座金碧辉煌、贵气十足的皇宫只是自己生命里的一个驿站,到了家就不需要再去驿站住了。